你觉得什么是痛苦?
是十岁的时候失去父亲,
或是二十岁时失去男友。
再者,也许是二十岁时失去人生。
是精神,还是**?
是一段时间的剧痛,还是随着时间清晰的微伤?
那些,都是痛,
只是时间没有告诉我们那些巨痛,
会永远的刻在心头,挥之不去。
清晨6:13
太阳从那些钢筋水泥中露出头的时候,在孟冲的眼睛里都是一片血色,她很疲倦。她坐在病房的旧沙发上,双手抱着一本红色的本子,脚架在连排窗户的窗沿上,她深陷在沙发中,像是一个老旧的娃娃,有些瘫了
。她已经这样坐在几个小时没有动弹了,也许脚已经麻痹,也许伤口还在震痛,但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了几个小时。
“嘿,”身后不满的声音虚弱地传来,“你的窗户开的太亮了。”
孟冲没有回答,她只是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撑住了自己有些酸麻的脖子。
“怎么了?”蒋洁的声音沙哑的如同打磨好的沙石磨在了孟冲的意识上。
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20年来,10年来最无助的时刻,自己像是一个燃烧的流星飞在层层阻碍的大气层中,当火星四溅,她扭曲痛苦时,一切又像是一阵水汽一般消失殆尽了,她成了散落的灰尘,没有了锐利没有了炽热,成了一个漂浮的灰尘。那种无力的窒息感,让孟冲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怎么了?”蒋洁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她缺乏耐心。
孟冲清了清自己的喉咙,说:“这案子结了。”
“这么快!”蒋洁惊道。
孟冲等了片刻,等着脑子里那些词汇,说:“白月兰和王军都,自杀了。”
之后,她知道,是片刻寂静的沉默。蒋洁有个最大的优点,她足够坚强和理智,控制得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那个女警官……她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蒋洁问。
“我不知道。”孟冲说,“没问。”
蒋洁深吸了一口气,说:“又多了一个如你我的人。”
安静。她侧过头,远处是一片层叠的高楼,太阳升到高出,一片昏黄的光线,天际闪着光亮。
蒋洁沉默了片刻,说:“你该去休息了。”
孟冲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却像是把血吸进了肚子里似的又咳嗽起来。
“我的确该去休息了。等会儿小晴婶婶就要来了。”孟冲说,艰难地站了起来。
蒋洁看见她,满脸的伤痕,手臂上的包扎,只是挑了挑眉,然后问:“也许,你需要休息一阵,才有精力起来
。”
孟冲侧身看着她,说:“我该休息一阵子,我该等等了。”
蒋洁点头。孟冲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说:“你不用再等了,线索就在你脑子里。”
蒋洁挑眉,但是孟冲走的更快,她轻声地走出去,带上了门。当蒋洁恍然大悟的时候,已经走了。
清晨9点 长汇教堂
今天是阴天,上面的乌云从日出就盖到现在,也许一眨眼,雨就下下来了。
孟冲和陈继都站在最后面,他们都想要努力的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不过,这对小白可能不怎么管用,她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是所有人还是在不停的回头。他们的眼睛里带着同情,可怜和悲伤,那些目光,就好像十年前一样,在一个葬礼上不停地看向孟冲。这种感觉不好受,也许有人觉得这是遭人歧视,可是只有孟冲知道,那是一种提醒,一种“他真的走了”的提醒。
孟冲考虑了很久,最后,她还是向小白走了过去。陈继想要拦住她,可是却没有伸手。
“他们不会再如同原来那样看你了。”她的第一句话,也许有些直接了。
小白抬起头来,她根本毫无脸色可言,原来可爱迷人的双眼也是灰暗的一片。许久,她说:“我知道。”
孟冲知道她正在强迫自己更快接受一切,但是那是无用功。
“你需要一点时间。”孟冲说,“但是别向别人索要平等的看待。”
小白微微皱了皱眉,问:“什么?”
孟冲耸肩,抬头看着这教堂里坐着的不少的警察和朋友,放轻松地说:“你知道,你不再是别人眼中的那个人了,他们会觉得你变了,觉得你理所应当的变了,然后他们会包容你很多你都不能包容的事,也许你受不了,但是别想他们还平等的看待你。”
小白疑惑:“难道正常,不会让我更快好起来么?”
孟冲笑了,说:“可重要的是,你不会再正常了
。”然后她回过头注视着小白,“你自己也知道,外面这个世界也会知道。也许你不会变成他们想的那样,但是,你不会再正常了,你失去了二十年前所有的人生。”
小白看着她,突然苦笑了:“我的治疗师应该跟我说这些的。”
“哼哼。”孟冲也随着她笑了,“治疗师只记得安慰你了。”
小白又笑了笑,轻微抽泣了一下。然后,她看着来去的人,问:“当初,孟队……”
“我奶奶把我藏的很好,”孟冲直接说,“我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想哭的时候哭一哭,然后等着心情好些了,就去查案了。”
“十岁?”
“是啊,”孟冲理所当然地说,“他们每个人都想阻止我,可是没人真的阻止了我,他们想,也许这会让我好受一点,所以,我就混混在警局,混到现在。”然后,她转过来看着小白,“最重要的是,我不再正常地看待自己了,既然他们不会再正常地看待你,就把这种不正常当成自己的优势吧。只要你不被悲伤搞得堕落,弄得卑微,不正常也无所谓。没人说,当你的父母被人害死了,你还要正常的活下去,你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把火把的,别烧着自己就好了。”
小白愣住了,继而问:“复仇?”
孟冲摇头,又坐了回去:“是好好活下去。”
小白点了点头,突然,她看见一位优雅的女人穿着朴素的小黑裙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了孟冲,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可孟队是,病逝的。”小白说。
孟冲低了低头,笑了笑,说:“是啊。——我该走了。”
那个女人走走近,小白认出了她就是第一个受害者,是孟冲的朋友。她的手臂上抱着一些创口贴之类的。
“节哀顺变。”她俯下身子,轻声对小白说。
小白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女人微微笑的问候,没有之前人那么的刺眼,甚至有些温暖,可能是她琥珀色的眼睛是那么柔和的感觉
。
孟冲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那个女人一起往门口走去。
小白不自觉地回了头,她看见她们两个,都没有那么刺眼,好像这个葬礼也是为她们而开的一样。
孟冲和蒋洁走到了教堂的房檐底下,站着,看着里面的人。
“你的那个青梅竹马,看起来有些沮丧。”蒋洁说,眼睛看着呆坐在最后一排的陈继。
孟冲无奈地挑眉,说:“这个现实对他来说,还有些太难以接受。他还是个纯良少年呢。”
蒋洁点头,抬头看看天空。说:“还好今天不是什么好天气。”
孟冲不自觉地笑了笑。
“那个混蛋在我的车上放了一首《魔鬼的颤音奏鸣曲》,炸弹是顺着那个乐曲爆炸的。”蒋洁话语一转。
孟冲说:“猜出来了。”
蒋洁看看她,吸了一口气,低下声音说:“他找到我了,所以盯上了你。”
孟冲摇头,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我们都还活着,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该休息休息。等了十几年了,再等等吧。”
蒋洁冷哼一声,说:“你可是发誓过。”
“我知道。”孟冲说着,走下楼梯,“所以,等着天气好些了,我们要去找找白月兰的父亲了。”
蒋洁看着她,跟上步伐,问:“夏云呢?”
孟冲脚步一愣,继而又往前走着,说:“她要好好活着,可不能死刑了。”
“……”蒋洁想了想,“你父亲,为什么没有再追捕了,他真的?信了那漏洞百出的证词?”
孟冲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叹了口气:“那时候,形势所迫
。而且,我不是说了,这才刚刚开始。”
“你家居然用《魔鬼的颤音》做开场?”
“我喜欢这曲子……”
“你都不记得了!”
19:33pm
孟冲靠在老旧的沙发上,抬头看见正罩着呼吸机的蒋洁安稳地睡着,放心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了那本红色的笔记本,打开了。第一面上还写着那句话,深深烙在孟冲的心上:别被****支配了你,别让仇恨蒙蔽了你。——孟仇
父亲的字刚劲有力,让孟冲不自觉又加深了一些疑惑。
她快速地翻过一半的日记,直接到最后几页,真的看见了她找的东西,只不过:“
“2000年8月29日 晴
受害人2名 无 凶手 a 破获时间 无
替罪羊:王军,白月兰
原因:秘密。
理由:我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凶手描述:一个心理缜密,内心疯狂,有条不紊的罪犯。
c:这个时代,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有什么难的?可是证据呢?科技和信息的发展,给警察带来的,是巨大的证据挑战。物证,人证,指纹,dna。现在不再是古典推理时代了,交不出指纹你根本无法立案,律师也不会给你机会。你不能再是一个孤单英雄了,你需要一个团队,你要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你要学会隐忍,学会放弃,学会韧性,直到你知道自己成熟的那一天。如果你必须去清理一些东西,就不能再只是这个时代的福尔摩斯。
也许这个城市真的需要你去牺牲,但是一定要在必要的牺牲前好好活着!”
孟冲慢慢闭上了双眼,她在黑暗中找寻自己的目标。
一个团队,一个自己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