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模块的我(3)(1 / 1)

有个充足的理由使得我们会担心这个问题。在视错觉、盲视等情形下,确实有可能“你”“真的相信”线条是相等的。但我认为,这种直觉来自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倾向于将脑中负责表达的模块放在首位。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模块认为它了解的情况就是真的。这使得这种相信更加真实。

但像裂脑病人、盲视和选择裤袜这种现象应该怎么解释呢?那个病人真的是因为要用它把小鸡排泄物清理干净才选择了铲子吗?看起来不是,但是你听到他们是这样讲的。被试选择裤袜真的是因为喜欢它的材质吗,抑或其他什么他汇报给你的理由?看起来几乎都不是。

在这里,我们可以总结得出,一定程度上说,人脑包括不同的模块,没有理由说某个模块比另一个更“真实”或“实际”。下次你再听到心理学家说某人“真的”相信什么的时候,你应该真的别相信他。你也应该怀疑人们“一定程度上”相信某事这样的表达。

同样要小心,不要被迷惑了而去说“你告诉你的大脑去做这件事”或“人们可以告诉自己的大脑去做那件事”,这是很重要的。霍默·辛普森(HomerSimpson)说:“好吧,大脑,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我们只要这样做就好了,我会回来用啤酒杀死你。”这样说没关系,但这是不对的。不管是谁说的谁做的,对真实的人来说,不管怎样它都是人脑的一部分。因此,霍默这里陷入了人大脑里面有个小脑子(巴斯)的问题。如果是人大脑中的一部分与另一部分交流,那么倒是可以;但如果是“你告诉大脑”那就不行了,因为不管“你”是什么,都是大脑的一部分,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不可能是。不管你认为“你”是什么样的模块,都只是那部分模块。

我提到这一点是为了强调,虽然想到模块是非常非常有帮助的,不这样想让很多人栽了跟头,包括一些拿到报酬以此职业为生的专业人员——心理学家。回想一下丹尼特的警告,那些小矮人悄悄地思考心理学,经常没有人注意他们。心理学领域里,人们经常谈到“一个人”、“那个人”、“自己”,却不清楚这些看似无辜的词指代什么。

我自己最近在一个围绕性嫉妒话题的辩论中遇到一个这样的例子。在一个看似笑话(其实不是)的开场中,一张纸上有着关于心理学的性嫉妒的内容,即大卫·德斯迪诺(DavidDeSteno)和合作者描述了一个假想的案例:一个很容易吃醋的女人,一位晚回家的丈夫,一次公交系统罢工。我的同事和我建议,在思考这样的案例时,能够考虑到一个模块中关于罢工以及罢工如何耽搁人们(包括其配偶)回家的信息,会怎样影响到另一个产生嫉妒情绪的模块这一点,是很有用的。产生嫉妒的模块会很容易被与嫉妒相关的、比如配偶晚归是否有充足的理由这样的信息影响。我们认为这是很有道理的想法。

德斯迪诺和同事们对此并不认同。他们认为正相反,“意识到大罢工的发生可能允许一个人减缓嫉妒情绪从模块中产生”。

看到那个“允许”后的“一个人”了吧?世界很小,但含义很深。那个“一个人”就像是霍默与他自己大脑的谈话。他们说,我们的大脑的一部分阻挡负责嫉妒的模块生成嫉妒情绪的观点是错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自己”、人大脑中的小脑子、霍默、巴斯,或者不管你怎么叫它,他们认为这是对的。

一旦你把他们所说的话翻译成模块性语言,就很容易发现他们仍然对人大脑有很深的误解,就像是那些仍然相信笛卡尔剧场的人,相信始终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着屏幕,吃着爆米花,喝着水果布丁……压制着嫉妒情绪。不是一个模块,而是“一个人”,一个小巴斯。哎哟。

没有模块性的话,二元论又有了可乘之机。

意识模块?

谈论“我”“相信”什么或者“你”“相信”什么很吸引人,在实际生活中这是很不错的。但是在试图解释人大脑工作机理的时候,模块观的思考还是很重要的,即使是简单地声称某人相信某物的时候也要如此。要想做好心理学,最好在你谈论信任的时候,你的意思越明确越好。

认为信任或者其他表征“存在于”或者至少与一些或一组模块相关的想法是很有用的。这样就很容易说,长度不等的线条的表征存在于视觉系统的某处,或者说视觉系统表征了长度不等的线条,另有一个模块包含了线条不等的命题。随着心理学的进步,我们能够更加理性地谈论哪些模块有哪些表征。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了解了。认知科学、语言学以及神经科学的研究者,对你脑中各种各样的模块有很多的了解——尽管他们用很多术语来谈论它们。这个领域如今做得越来越好。

同样的,我认为满足于说“约翰相信X”是个错误,因为约翰大脑中不同的模块可能并不相信X。“知道”、“意识到”、“掌控”这些表达都有问题。一定程度上讲,只有一些有意识的模块与之相关,说“约翰意识到Y”也有问题。事实上,需要更加精准的说法,即“约翰的一些模块意识到Y”。

毫无歧义的是,你大脑中的一些事物有与之相关的意识,而另外一些没有。若还坚持简单地说“我”意识到“X”,就使得我们之前做的所有思考“我”到底是什么的工作付之东流了,这个“我”看似无害,但在哲学上大有深意。

虽然这种看待事物的方式很奇怪,但任何模块系统都会有这样的基本问题。但我认为它越来越奇怪了。假定头脑中的一些模块有相关的意识,另一些没有;一些系统把信息传给其他部分,另一些不这样。没问题。那接下来,在你脑中不只有新闻秘书——很多那个“说话”的“你”不知道的在你头脑中进行的事情,还有一些你的新闻秘书不能知道的事情。同样的,你不能知道蝙蝠是怎样的——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ThomasNagel)在一篇很精彩的散文中讨论的话题。你,再说一次,有感知的“你”,并不能了解到脑中其他模块在做什么,因为那些模块没有把信息以可加工的格式给你的新闻秘书送来。

现在我们来假定你大脑中的一些部分确实有体验或者意识。假定它实际上像是视觉系统中的边界检测器,或者像是大脑中调控呼吸和心率的部分或者其他类似部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就像你不可能知道蝙蝠是什么样的,或者同理我是什么样的,你怎么知道它和你大脑中其他的部分不一样?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随身携带着这些有感受的模块却又无法交流这些感受,这在原则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大脑中携带无声却有意识的模块,这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或许也没有那么奇怪。我以前的研究生马克·伊格斯(MacEgeth),他的工作是和那些或许能加工信息却无法做出回应的人进行交流。想象一下,你在昏迷并且瘫痪了,但是那些维系生命的系统没有受损。进一步说,你能听到,你有感受,但仅此而已。你怎么让别人知道这些呢?如果你头脑中有些模块有感受,但这些模块不控制语言和肌肉,那别人怎么能知道他们的感受呢?

这个问题很棘手,伊格斯博士正为此努力寻找解决方案,但是他的工作表明,与无法连接到交流系统的那些模块交流真的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在罗伯特·德尼罗(RobertDeNiro)和罗宾·威廉斯(RobinWilliams)主演的电影《无语问苍天》(Awakenings)中,同样有这样尖锐的问题。威廉斯饰演的塞尔(Sayer)博士与另外一位医生探讨感染病毒(流行性脑炎)的病人的问题,这些病人不能说话、不能动也不能回答,已经昏迷很多年了。

塞尔:他们是怎么样的……他们在想什么?

老医生:没有。病毒不会放过他们的高级机能。

塞尔(抱有希望地):我们知道这是事实。

老医生:是的。

塞尔:因为……

老医生:因为另外一种可能更无法想象。

再造某人的“自我”

这里总结一下我对模块论的理论背景的讨论。这些概念在理解心理学的很多问题时都很有用,这些问题包括自我欺骗、策略性无知和虚伪,我们将在接下来几章讨论这些问题。关键的思想是,人脑就像一个“iMind”,很多杀手应用程序绑定在一起。我们的祖先也面对过特殊的适应性问题吗?当然,随之也就有了相应的适应性。

以研究人工智能闻名于世的出奇聪明的马文·明斯基,在其1976年的《心智社会》(SocietyofMind)一书中对这个观点进行了最佳的概括。在该书的一个未发表的草稿中,明斯基这样写道:

头脑就像一群“代理”。每个“代理”的权力有限,并且只能与其他特定的代理交流。头脑的力量来自于这些代理的互动,而每个代理本身并没有很强的智力……我们想象头脑有很多“小人”,或者“内部代理”,它们彼此互动着。解决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看见一张图片或者回忆看到它时的感受,都可能要十几个甚至更多(可能非常多)代理们来分工协作。一些代理知识丰富,一些代理对待别的代理很有策略,一些代理对于别的代理工作情况施以警告或者鼓励。还有一些代理关心纪律问题,阻止或者审查其他代理以免它们有不该有的想法。

我认为我的总结不可能比这更好。《心智社会》在未来的20年之内依然会是非常好的读物。这本书不仅写得非常棒,而且更概括来讲,它就是非常棒,我喜欢它是因为明斯基用非常美妙而简洁的手法指出了巴斯问题:“存在一个单独的中心自我的想法根本解释不了任何现象。这是因为,如果一个事物孤零零的没有任何构成部分,我们也无法用它提供解释,因为解释本身就不是一团整体。”他很明白,很多简单的小机器合在一起可以造出一个聪明的大机器。我认为他本人就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机器。明斯基认为,在考虑代理或者模块时候,应该考虑到它们的功能。但是就我说,在这一点上他没能更进一步地想到要考虑模块的进化了的功能,而这对于回答很多问题都很有帮助,如:为什么一些模块用来避免得到可能有用的信息?为什么一些模块会做出系统性的错误推论?还有,当然,为什么(其他)人都是十足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