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部表情的识别中我们也可以观察到类似的现象。当我们向一个病人呈现成对的面孔,比如喜悦与生气、喜悦与悲伤、喜悦与恐惧时,病人虽然不能全部识别正确,但是对这3组的识别都超出了随机水平。有趣的是,这个任务中涉及的脑区似乎在功能上非常特别。当被呈现男性和女性面孔,被要求猜测哪些是男性面孔哪些是女性面孔时,病人的表现却并没有超过随机水平。甚至将改动过的面孔与原始面孔对比呈现时也是如此。也就是说,这个病人不能从面孔中辨别出非面孔,但是能辨别(虽然不是很完美地)出高兴的面孔和生气的面孔。总而言之,这表明大脑中负责部分视觉过程的部位在工作,至少有一些是这样,而另一些部位则没有在工作。这些工作的大脑部位所做的专门工作就是辨别面部表情。
一位姓名首字母为TN的盲患者,就因为具有这样的能力而闻名。最近他完成了一个实验任务——通过一个摆放着各种障碍物的走廊。他可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而不碰到任何障碍物,虽然途中他不得不改变路线。报告表明,TN甚至意识不到他改变了路线,更不用说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这就是你不应该“相信”说话的脑区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另一个例子。我们感觉在这个案例中,说话的部位是错的。
这个事例,对于证明大脑的不同部位在难以察觉的意识之外做着许多有趣的工作意义深远。类似的证据也说明,有些像TN这样的人,他们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正如神经科学家克瑞斯·弗里斯(ChrisFrith)所说的:“行为之中自我的特点就是我们很少能感受到它。大多数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行为的感知结果,或者意识到我们在目标导向行为中所做的微小修正。”
就像病人TN一样。
所见不可信
即便你同意之前的这些事例说明了矛盾信息能够在同一大脑中同时出现;他们对脑损伤病人做那些实验的时候,或许你也认为这些案例有某些吸引人的奇特之处;我提出大脑中被分隔开的两条信息可能会冲突也确实有道理;但使用一个裂脑(或者其他类型的损伤)来说明这个问题,某种程度上似乎是有利于我的不正当手段。所以我们来尝试一下正常大脑的例子,就用你自己的吧。
首先我们来看一个被称为“同色错觉”的视觉幻象图(图1.1)。注意看图中标有A和B的两个方格,它们的颜色是一样的吗?凭你的经验也许早就知道它们的颜色一样,不然我不会问这个问题,虽然它们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你可以通过覆盖图片的其他位置而只留下A、B两个方格的方法来检验它们的颜色是否一样。去掉了这两块方格周围的底板和圆柱体之后,你将会看到它们的颜色是相同的。
视觉幻象很有趣,但其中的关键是什么呢?首先,问一下自己你大脑的某些部位是否真的“认为”这两个方格的颜色并不一样。似乎对于我来说,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如果你的视觉系统察觉或者体验到某种程度的差异,你可能就只能得到两块不同颜色的方格这一视觉经验。所以,大致来说,(我以后再说明我是如何使用类似“信念”这样的词)你的部分大脑(你的全部或部分视觉系统)确实“相信”两块方格的颜色是不同的。如果你能够像对裂脑病人的独立的大脑半球那样,直接测验那部分视觉系统,那它会告诉你方格的颜色确实不一样。
现在,你将图片的其他部分覆盖,那么你会看到这两个方块的颜色是一样的。一旦你再看完整的图片时,它们就好像又是不一样的颜色了,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就好像信息就在你大脑的某个地方)这两块方格的颜色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强调的就是,这个简单的视觉幻象,说明了两个相互矛盾的信息(颜色相同或相异)能够在你的正常大脑的不同部位同时出现。
那么现在你同意这一点了:在一些非常奇怪而且非自然的案例中,一个大脑的不同部位同时存有互相矛盾的信息。如果你只承认这么多我也很满意,因为余下我所要进行的讨论,就只是这些矛盾信息在你的大脑里存在的可能性问题。而关于这类矛盾信息的实际数量的问题(信息的数量、发生频率和出现区域),我只有查看了相关的证据之后才能够回答。
但是暂且不讨论这些,让我先来回答一些可能产生的异议。也许你认为视觉系统有些奇特,特别是在知觉经验不能被新的知识经验所影响这方面,视觉系统是很特别的。也就是说,也许你认为知觉过于“底层”从而不能够被“高层次”的信息所改变。如果这是你的看法,那么你想看到的就是:当我向你呈现一张图片并且简单告诉你关于图片的信息时,并不能改变你对该图片的知觉方式。
还有很多其他的视觉幻象表明,视觉系统有一套关于这个世界的“信念”,而你大脑中的其他部分却有着不同的另一套。我将只提及其中一个例子,缪勒–莱耶错觉(Müler-Lyerillusion)。图片中是两条等长的线段,一上一下。带有朝外箭头的线段看起来要比带有朝内箭头的线段更长一些。即使你自己去画这两个等长线段也是如此。你的部分大脑和知觉系统包含着“这两个线段不是一样长”这样的信息,然而你的另一部分大脑却包含着“这两条线段是等长的”这样的信息。此外,我们更倾向于认同它们是等长的,因为那更像是“你”的感觉(而且在这个例子中它们确实是等长的),但是我认为并不等长。后面还有更多这样的例子。
你也许会觉得这些案例很有趣,因为它们都是错觉,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世界的“本来面目”。我并不想对世界的本质进行哲学讨论,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另一个并没有遭到同样的批评的心理学效应。
你们之中那些年龄足够大的、玩过转盘和唱片的人,也许还记得可以通过手动旋转来播放唱片,向前或者向后都可以。这使得在很短一段时期内,只有通过反向播放才能理解所录制内容的做法一度流行。
约翰·沃奇(JohnVokey)和唐·瑞德(DonRead)这两位研究者,在他们做过的一项如今已经成为经典的研究中调查过这个问题。他们听了许多反向播放的材料,包括刘易斯·卡罗尔(LewisCarroll)的“无意义的话”(Jabberwocky)以及第23首赞美诗(23rdPsalm)。在任何倒播的材料中,常常能够发现一些听起来像是真正的词组,这些研究者识别出了一些这样的词组,比如“无意义的话”中的词组“看见一个嘴里叼着黄鼠狼的女孩”。他们将这些唱片倒着播放给一群被试,告诉他们去听一些特定的词组。许多人的确听到了这些词组。然而,他们只是在被要求去听每个词组之后才报告说听到了这些词组。他们的预期引导他们去听见这些词组,否则他们并不会在意这些词组。
如果你自己去听这些材料,一旦你被告知有这个词组,要想再听不到这个词组实际上就很困难了,就像一旦你得到了提示就很难再看不见那只斑点狗一样。但是当然,与斑点狗的例子不同,你听到的是一个并不“真正”存在的词组。
“无意义的话”和斑点狗的例子表明,有些存在于你大脑中某一部分的信息(比如图画中有一只斑点狗,又如有人说“看见一个嘴里叼着黄鼠狼的女孩”这类信息)能够真正地改变你的经验。“高层次”的信息,比如一个研究者告诉你的信息,可以改变你的低层知觉,将污点转变为斑点狗,将一个混合的音素转变为一个有意义的词组。这样的“向下传递”并没有出现在同色错觉的例子中,当你重新再看整个棋盘时,你对它的知觉并没有改变,即使有些大脑部位知道这两个被标示的方块颜色的亮度是相同的。
这些相对简单的示例阐明了关于正常大脑工作方式的某些重要内容。像棋盘这样的错觉表明了你大脑的不同部位可以“不同意”真实的情况。进一步说,在有些案例中,你的“知道”真实情况的那部分大脑内的信息不会改变或者修正含有矛盾信息的那部分大脑。所以,就像之前提到的病人们的例子,相互矛盾的信息可以在正常人的大脑不同的部位同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