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一支超级英雄队伍除暴安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你还得瞒着你妈。
墨菲·库珀看了一眼手表,心想:难上加难的是,还必须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回到家。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妈妈特意叫了份外卖大餐。墨菲向妈妈保证一定会按时回家,可眼看已经七点四十分了,行动还没开始。
“时间到了,”墨菲转过身对他的队员们说,“开始行动。”
超级零蛋队的五名队员踩着嘎吱嘎吱响的碎石子车道前进。矗立在车道尽头的是一幢让人过目难忘的石头房子。房子大门紧闭,门口的铜把手上挂着一块大大的告示牌。
牌子上写着:博物馆闭馆。
墨菲示意队员们向小路一侧靠拢。他们俯下身,蹲在一个装饰性的大喷泉后面。
“就是这里。”墨菲说话的声音比叮叮咚咚的水声大不了多少。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玛丽问,傍晚的太阳照在她的黄色雨衣上,明晃晃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对哈罗机抱太大希望,它提供的信息总是不太靠谱。”
墨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在泛着绿光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顶部闪现出一排字:
打劫进行中……拦截。
字的下方是一张标有博物馆方位的地图,上面的光标一直在闪,光标旁有个带着小翅膀的字母Z,显示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个手机模样的装置就是他们所说的哈罗机,它是超级零蛋队联络英雄联盟的唯一通信工具。几个月前,在他们加入名气很大的神秘组织——英雄联盟,成为联盟中年纪最小的超级英雄的那天,联盟首领弗林特小姐亲手把它交给了墨菲。
墨菲又想起了那天的情形。他们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当你真的成为超级英雄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有没有指定的商店可以让你买制服?会不会有人给你发那种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酷酷的腰带和小工具?你家会不会多出一个精明干瘦的小老头管家,在你为联盟工作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给你意见和建议?
现在,墨菲已经知道了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回答顺序不分先后——不会,不会,不会。
事实上,他看得出来,自打几十年前的“黄金时代”结束之后,英雄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为了不暴露自己,英雄们选择躲在暗处,仅靠从联盟那儿得来的基本信息偷偷开展行动,以免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某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使人群恐慌。再也没有崇拜的人群围观了,报纸的头版头条也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不会穿那种夸张、醒目的英雄制服。不过即便如此,今年夏天,有那么几次,当看到哈罗机发出小小的绿光的时候,墨菲的心仍然会猛地收紧,仿佛凭空蹦出一只小羊,把他吓了一跳。
“这上面只说有人在打劫。”他望着紧闭的大门,对玛丽说,“不过,我们不能从这儿进——这太容易暴露了。”
空气很潮湿,墨菲扯了扯汗湿后贴在背上的T恤,四下张望,搜寻其他入口。在一面淡黄色的石头墙上,有扇窗户开了一条缝。窗户很高,下面有个宽宽的窗台,还挂着一个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内莉,”墨菲小声说,“我们得把那个监控摄像头干掉。”
一个人影从队伍末尾默默地走出来,冲他比了个拇指。今天有点儿热,但内莉和往常一样,依旧穿着她那条满是窟窿的牛仔裤和那件松松垮垮的套头衫。她从喷泉后面冲出来,飞快地在灌木丛中穿梭,以躲过摄像头的监控,然后一口气冲到墙边,高举手臂,手掌朝天。
博物馆上空的云开始变暗,隆隆的雷声响起,眨眼间,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来,击中了那个摄像头。在一串四溅的火花中,摄像头掉落在地。紧接着,另一个小一点儿的霹雳划破云层,落在内莉掌中,然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小簇跳跃的蓝色火苗。
内莉像演哑剧一样,举起她那只还闪着蓝光的手,快速而有力地向下挥去,以无声的动作向朋友们传递信号:“摄像头搞定。”光看文字,你可能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手势,但是只要伸出手模仿着做一次,你就明白啦。
“干得漂亮,内莉。”墨菲说道,其他队员纷纷跑过
去,站在她身边。“好了,进屋吧。”墨菲转头对玛丽说,“你能帮我一把吗?”
玛丽点点头,从雨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的黄色折叠伞,按下伞把上的按钮。
“抓稳了!”她说。
“噢,不,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那儿?”比利又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一样。
玛丽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没事,抓紧就行。你只需要抓住……”她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和往常一样,比利冲她撇了撇嘴,意思是说“啊哦,对不起了”。
他们五个人握住伞把,缓缓升起,就像……坦白说,还真说不出像什么。他们看上去就像一串会飞的葡萄,又像是挂在鱼钩上的五条人形小鱼。其实,他们就是挂在一把伞上随风飘**的五个小孩。
玛丽带着大家向窗台飘去。
上升过程中,墨菲问道:“对了,你们觉得他们来这儿是为了偷什么?”对他而言,这座城市还很陌生,直到刚刚他才知道城里还有座博物馆。“这里最珍贵的藏品是什么?”
其他人纷纷耸肩。
“我听说这里正在举办一个奶酪刨丝器之类的展览。”比利小声说。
“我爸说木管乐器展厅超赞。”最后一名超级零蛋队的队员希尔达说,她的红色卷发蹭得墨菲的鼻子直痒痒。“你们知道吗?整个地区最古老的巴松管就被收藏在这里。”她又兴奋地补充了一句。
墨菲做了个鬼脸。“我觉得没有人会想偷那玩意儿吧。”他辩驳说,“要真有人把它偷走了,也算是帮了所有人一个大忙。无所谓了,反正要进去,到时就知道了。”
他们五个人挤在窗台上,一个接一个地从那扇打开的窗户跳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昏暗,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玻璃柜子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帽子。
没错,偌大一个博物馆,而且这里还正在举办一个奶酪刨丝器的展览,可他们竟然直接闯进了整个博物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房间——帽子展厅。真是倒霉到家了!
“这是我看过的最没劲儿的展览。”墨菲看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展柜上的标签,幽幽说道。
托马斯·温坡爵士曾戴着这顶帽子参加了他远房堂兄的女儿与第十四代卡莱尔公爵的婚礼。这顶帽子由上乘的加拿大水獭皮缝制而成,镶嵌着鼠毛装饰,完美地展示了摄政时期的帽子风格。拜托,墨菲,你竟然还有时间看这些可笑的帽子标签?
墨菲猛然意识到最后那句话并没有写在标签上,那是玛丽凑到他耳边说的话。
“对不起。”他说,“可是,如果不是脑袋进了水,谁会来这个博物馆偷东西?”
“小偷们来这儿肯定不是为了偷帽子——”玛丽答道。
“那是当然。再说了,现在这种鬼天气,谁会戴帽子?”比利打断她的话,“那不会热得一头汗吗?”
“不,我的意思是,帽子是不值得偷,可——”玛丽想接着把话说完。
“那这顶呢?它太漂亮了!”希尔达大声叫道。她凑在另一个大柜子前,鼻子都贴到了玻璃上。“你们看,它简直美翻了!一顶出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真正给马戴的帽子!它上面还留了两个小洞,好让马把耳朵伸出来。”比利和内莉闻声向希尔达那边走去,就连玛丽都被她说得有点儿动心了。
站在一旁的墨菲心想,带领一支超级英雄队伍除暴安良的另一个难点就在于,还得想办法不让他们被奇怪的帽子分心。
“拜托,你们能想点儿正经事吗?”他咬着牙,愤愤地说,“玛丽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想告诉我们。”
“噢,对!我想说的是,来这儿偷东西的人一定是……为了那个。”她指着展厅门口处张贴的一张花里胡哨的海报说道。
超级零蛋队队员们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扬起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齐刷刷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哦——”。玛丽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五个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大门。离开前,希尔达还回头看了那顶马帽一眼。
走廊里一片漆黑,走廊尽头是一段很宽的石头楼梯,通向二楼。楼下隐约有些动静,还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一听就是那种有人正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声音。
墨菲看到墙上有个报警器,原本闪烁的红光突然变成了绿色,同时显示:报警系统禁用。
墨菲示意队员们下楼。他们五个人伸长脖子,探着头向栏杆下面张望,除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还看到了晃动的手电筒光束。这时,他们听到有个女人用嗲嗲的声音低声说:“我的宝贝儿们,快到姨姨这儿来……”
墨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就像有人突然往他的后背塞了个巧克力脆皮冰激凌一样。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盗匪,竟然自称“姨姨”?
他将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然后带着队员们顺着漆黑的楼梯向下走去……
佩内洛普·特拉维斯收藏的古埃及文物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她并非它们的真正所有者,因为大多数藏品都是她偷来的。不管怎样,她的大房子里的确收藏了大量埃及古董。今晚,她打算给自己的收藏再添几样宝贝。
这个放肆的盗贼在博物馆里摇摇摆摆地踱着步子,瞪大的双眼放出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展柜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展品。“雨果,警报器关了吗?”她厉声问道。
“搞定,姨姨。”一个穿着时髦的小伙子一脸谄媚地回答道,他正忙着捣鼓墙上的报警器,“我们马上就能嗨翻全场了。”
“不要用那种可笑的字眼。”佩内洛普竖起一根肥嘟嘟的戴着戒指的手指,冲那个小伙子摆了摆,尖声说道,“好了,我另一个可爱的侄儿在哪里?快过来,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大块头。”
展厅中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身影。此人体形粗壮,又矮又胖,肥硕的肚腩把T恤绷得紧紧的,随时都有破“茧”而出的可能。
“你带袋子了吗,鲁伯特?”她问道。
“带了。”他答道,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好啦,是时候给我那个小宝库增加几样宝贝了。”佩内洛普吸了一口气,说道,“依我看,就从这些淘气的小猫开始吧。”
说罢,她整个人趴在房间中央一根断了的石柱上,那上面立着一座金光闪闪的猫雕像,猫的眼眶里还嵌着宝石,泛着幽幽绿光。“快到姨姨怀里来!”她像哄孩子一样冲着雕像说道,同时伸出她那黏糊糊的手,想把它一把搂进怀里。
可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那声音听上去的确像是马蹄发出的嗒嗒声。这个偷猫贼侧过头,向身后望去,黑暗中,她一无所获。
当她转过头时,那只黄金猫不见了。
“它去哪儿了?”佩内洛普扯着嗓子尖叫道,然后疯了似的在那个基座上摸来摸去,一双眼睛四处搜寻,就好像那件宝贝活了,溜到附近的某个地方,正悠闲地舔着爪子一样。
她瞥到房间深处有个黄色的影子闪过,她立刻眯起眼睛。那里有人。“鲁——伯特!抓住他们!”
“瞧我的,姨姨。”鲁伯特嘟囔了一句,然后就拖着笨重的身体冲向展厅的一侧。那里立着一座巨大的黄金石棺,旁边的标签上写着:
法老阿玛西斯的木乃伊
请勿触摸
“姨姨,这里没有人,只有一个木乃伊。”鲁伯特说。
“那就找到他们!”陈列室的另一侧传来佩内洛普蛮横的声音,“他们一定藏起来了!”
鲁伯特挪着步子,缓缓走向那座直立的石棺。他伸出手,想打开盖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人。
“木乃伊,到爸爸这儿来吧。”他自顾自地嘟囔着。结果证明,他实在不适合这种开玩笑式的说话风格。
就在这时,石棺的盖子突然弹开,破旧的裹尸绷带如同派对上四射的般飞出来。阿玛西的尸体就像一个气的气球,砰弹出石棺,向扑过来,吓得尖叫。
他转过身,拼命地往回跑,一把推开他的姨姨,冲出房间,跑下楼去。
站在石棺后面的比利将目光投向墨菲。这位正躲在附近一座斯芬克斯像阴影中的队长,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嘉许。
眼看自己的大块头兄弟像丢了魂一样逃出博物馆,佩内洛普的另一个侄子雨果吓得脸色发白,正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却被他的姨姨一把拦住。
“走那么快干吗?”她凶巴巴地说道,“拿不到宝贝我是不会走的。你去给我弄点儿亮闪闪的东西来!快去!”
看着胀鼓鼓的木乃伊,雨果吓得全身哆嗦,可是他更怕自己这位尖叫的姨姨。他试探性地向前蹭了蹭,希望能找到点儿什么,交差后赶紧离开这里。他的目光扫到了一个被擦得锃亮的金属水壶,它被单独放在一个陈列柜上。他想把它拿过来,可就在他伸手去够的时候,另一只手同时从柜子后面伸出来,放到了水壶上。金属水壶的表面顿时泛起一层细小的蓝色电花。雨果瞬间被内莉的闪电击中,全身抽搐,不自觉地抖动着。他飞快地抽回手,像一阵风一样冲下楼梯,追随他的兄弟而去。
“没用的家伙,”佩内洛普轻蔑地哼了一声,挺了挺肩膀,“好吧,还是老话说得好,亲力亲为才能心想事成。”
她扭着身子走向最近的展柜,那里面摆着一排动物雕像——鳄鱼、猫、蛇……摆在最前面的是两匹小马。
“住手,不许动!”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佩内洛普随即转身。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双手叉在腰上,摆出一个全世界的英雄都爱用的亮相姿势。那是个男孩,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身上穿的牛仔裤也破破烂烂的,但是他凝视她的目光却是自信而坚定的。
“你是何方神圣?小矮人吗?”佩内洛普不屑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墨菲说,“不过,你的此次购物之旅恐怕得结束了。”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佩内洛普想拖延时间,耍花招,“事实上,我正打算挑几座古代雕像,然后再大摇大摆地从这儿走出去。而你,什么也做不了。”
说完,她突然把手伸进展柜,抓住那两匹小马,飞快地冲出展厅。
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决定停下来,奚落一下对手。现在,她已经知道先前的种种状况全都是这个小屁孩搞出来的,因此她很有信心,自己能带着这两匹古埃及小马雕像毫发无损地离开,按时回家喝茶。
“快跑啊,我的小马儿。”她把其中一座雕像举到自己面前,得意扬扬地说道,“让我们一路小跑,快快离开这个搞笑的小男孩吧。”
佩内洛普瞟了一眼手中的雕像,心里啧啧赞叹:这也太逼真了吧!谁知就在这时,小马突然冲向她,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鼻子。她大叫一声,一把将小马丢了出去。
“当心!”书架后传来一个声音。
希尔达冲出来,奔向那匹被扔在石头地板上的小马。
“阿泰克斯,你没事吧?”她柔声问道。小马发出了一声令人欣慰的嘶鸣声。希尔达怒目圆睁,望着佩内洛普,一字一顿地说道:“没人能伤害我的小马!”
直到这时,佩内洛普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抓着另一匹小马。只见它干净利落地做了一个脚尖旋转的芭蕾舞动作,跷起的后蹄,不偏不倚,正中她的下巴,踢得她一个趔趄,挥舞着双臂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那肥嘟嘟的脸蛋如同放在运转中的洗衣机上的果冻一般,一直颤悠悠地晃动着。
超级零蛋队的五名队员纷纷走上来,站在楼梯口,望着下面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盗匪。
“干得漂亮,希尔达。”从天花板上缓缓飘落的玛丽说。她一只手握着伞把,另一只手则抓着那只黄金猫雕像。“比利,你让木乃伊爆炸的那招简直太酷了。”
比利微微一笑。“那都是墨菲的主意。”他坦承。
“他的鬼主意最多了。”玛丽说。大家将目光一齐投向他们的队长。
墨菲脸红了。他把哈罗机举到嘴边:“报告英雄联盟,这里是超级零蛋队。疑犯落网,请通知CAMU[1]。”汇报完毕后,带着圆满完成任务后的满足感,墨菲扫了一眼身边的朋友。
“超级零蛋队,收到。”对话机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警察马上就到。清理好现场,即刻撤退。干得好。”
看着屏幕变黑后,墨菲望了一眼手表:8点25分。
“哎呀,我要赶不上晚饭了!”
玛丽不由得笑了,冲他晃了晃手中的雨伞:“想搭顺风车回家吗?”
博物馆外,佩内洛普被推上了一辆警车。
“可是,那里面还有孩子呢。”她喋喋不休地念叨,“至少有两个。其中一个可能带电,还有一个带着马!小马!我还被其中一匹马给咬了!”
“好的,没问题,我们会进去看的,亲爱的女士。”警察揶揄她。此刻这个警察并不知道,几个星期后,他将会因为抓住了全国臭名昭著的盗猫贼而荣获一枚勋章。“放心吧,我们会把这个小马侦探记录在案的。现在,你就乖乖地进车厢后面待着吧。”
他将还在那儿抱怨个没完的佩内洛普推进车厢,并没有留意到某个高高的窗台上有个黄色的影子。不久后,那抹黄色就消失在了低矮的云层之中。
墨菲和玛丽挥手驱散面前的云雾,向城市另一边飞去。墨菲注意到玛丽的头发和羊毛围巾上都缀满了晶莹剔透的小露珠。她的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伞把,另一只手搂着墨菲的腰。西沉的落日从天空滑落,在云边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粉红,团团簇簇的云朵看上去就像是盛在一个巨大的盘子里的土豆泥,边上还浇了一圈草莓口味的糖霜——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儿恶心,但看上去真的很美。
尽管美景当前,但墨菲却有些不自在。自从几个月前他命悬一线,玛丽抓住他,带他腾空飞起,救了他一命之后,每当他俩单独相处时,墨菲就会觉得尴尬,而且时间越久,尴尬指数越高。此时此刻,在镶着红边的云朵棉球之上,他俩就这么静静地飘着,墨菲觉得自己的尴尬指数大有爆表的危险。
为了打破尴尬,他问道:“嗯,那个,你这把新伞用得还顺手吧?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已经可以不用靠伞来帮助飞行了。”
“哦,这个啊,我还是觉得有伞飞起来轻松点儿。伞可以帮我集中精神,这样说你是不是更容易理解?”玛丽轻松地答道。
墨菲觉得并没有区别,但是能够打破沉默已经让他很开心了,所以他没来由地傻笑了起来。
玛丽心领神会地望着他:“好了,别没话找话了。你今天真的要迟到了。”说着,他俩就开始下降,坠入淡粉色的云团之中。
刚到八点半,墨菲的妈妈就大步冲到门口,怒气冲冲地朝街上望去。
“墨菲!”她朝着傍晚的空气大叫一声。
“干吗?”她背后传来一个听上去很无辜的声音。她转过身,正好看到小儿子如无忧无虑的小精灵一般,一蹦一跳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那架势看上去似乎已经回家好几个小时了。
“呃……没什么。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她满脸困惑地说,“好了——过来吧。暑假最后一天的外卖大餐到了。快来吃吧,不然,你哥就把虾片吃光了。”
“留点儿给我,安迪,你个贪吃的馋嘴象!”墨菲大叫着冲进厨房。
他心想,今晚还算顺利——制止了一场抢劫案,而且还能准时回家吃香酥柠檬鸡。说起来,当英雄也许并不是一件特别复杂的事情。
如果他真这么认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坐在牢房里冰凉的石头地板上,聆听着。
他抬起头,闭着眼睛,像收音机调频那样,调动他无比灵敏的听力,扫描着位于他上方的世界。他倾听数千米以外的人说出的话,然后像淘金一样对这些话进行层层淘筛,冷静地搜寻有助于他构建逃亡大计的金矿石。
多年来,他一直在听,却没听到任何有利用价值的话。可是现在,在长时间的聆听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就像腥咸的空气中隐约飘来了远方浪潮的气息,此刻的他闻到了机会的气味。
时间到了。是时候做点儿什么了。
黑衣男子睁开双眼,目露凶光。他伸出一只苍白而纤弱的手,抓住一块小石头。
他弓起腰,开始用石头在花岗岩地板上写字,看上去就像一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鸟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衣服,佝偻着身躯,趴在地上找东西。摩擦声尖厉刺耳——反正也没人听得见,三十年来,从没有人走进过这间牢房。
不过,情况很快就会改变。
等他周围的地板上都写满了字——大大的、不规则的、白色的字,他这才停了下来。
他听到摄像机聚焦时发出的刺啦声,它会把拍摄到的信息传到上面那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地板上写的是:
我想说话了。
带那个普通小子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