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闭嘴！”福莱士先生咆哮道。

这是墨菲在这所学校上学的第三周，有一件事他很确定，那就是福莱士先生特别喜欢用咆哮开始每一天。

第一学年每天的第一节课都是能力训练课，这是墨菲永远也没法儿得到好成绩的课。每天早晨都要被提醒这一点，墨菲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那么，除了坐在那边的普通小子，可以说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是你们尝试和练习能力，争取能得心应手地运用它的机会。”福莱士先生似乎把大多数事情都看成是游戏或者比赛之类的。“正如我在本学年第一周解释过的那样，”他继续说道，“只有第一学年你们才会在一起上能力训练课。暑假，我们会根据你们超能力的有用程度和掌控程度，将你们分成两拨，就像把麦子和糠分开那样。”

“是谷壳，不是糠。”从教室边上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墨菲望了过去，见德伦彻先生坐在那儿。墨菲认出他就是妈妈和自己第一次邂逅苏博曼先生那晚见到的矮个儿男人。他安静地坐在墙边，很容易被人忽略，蓬松的头发遮不住尖尖的大耳朵。

福莱士先生顿了顿，生气地看向这位同事。“哦，没错，确实是谷壳。这可是你的特长，德伦彻先生。”福莱士先生转身面向学生们，“顺便说一句，从现在开始，德伦彻先生将跟我一起带你们，明年他将接手你们中那些——怎么说呢？不过标的人。成功了的人则由我继续负责。”福莱士先生向大家宣布。

“是不达标。”德伦彻先生屏住呼吸了似的把话挤出来。

“行了，德伦彻先生，这儿有好几位你那边的候选人，不如由你来向我们说明一下你的队伍要做些什么吧。”福莱士先生生硬地说。

“没问题。”德伦彻先生抿着嘴，装出一个微笑。

他站起来，但高度似乎没什么变化。他有些像鼹鼠，矮矮壮壮的，难看的花呢夹克衫下面能清楚地看见圆圆的肩膀。他把那副小小的圆眼镜往鼻梁上一推，开始说话。

“正如福莱士先生所说，下一年，我将接手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我的工作就是确保你们完成学业后，能尽可能地在现实生活中隐藏自己的超能力。这个危险的世界，可容不下拥有既显眼又不稳定的超能力的人——外面有的人就爱当众让你们难堪，更有甚者还会利用你们的超能力作恶。”

希尔达唰的一下举起手来。

“请发言，希尔达。”德伦彻先生回应。

“你们怎么决定谁能去福莱士先生的班级呢？”她问。

“很简单，全看你们在P-CAT课上的表现。”

困惑的墨菲又开始想学猫头鹰呜呜叫了，但马上想起只力展现自己的超能力，脱颖而出者将进入我的高级班。至于‘被淘汰者’——我就喜欢这么叫他们，就只能跟随那边那位只想躲起来的德伦彻老先生有玛丽和希尔达懂这个玩笑。

“呜……谁能解释一下P-CAT是什么意思？”他说。

“我来解释。”福莱士先生又跳了出来，“P-CAT就是能力实际运用水平测试[6]，这项考试在每年春季进行。测试当天你们要尽最大的努了。”他把最后几个字胜利般地吐了出来，十分清楚地表达了对那些进入德伦彻先生班级的学生是什么想法：“关于P-CAT我只能跟你们说到这儿，因为P-CAT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如果你们要问它是什么，我就会要你们赶紧闭嘴。”

玛丽今天倒是想淘气一回。“先生！”她开口道。

“请说。”福莱士先生干脆地回应道。

“关于P-CAT——”

“闭嘴！”他叫道。

玛丽把头低下来，好让福莱士先生看不见自己在偷笑。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盟友，墨菲感受到了她的眼神，然后做了个鬼脸；与此同时，德伦彻先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总而言之，你们这些没用的小东西，到测试那天就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了。在那之前，我只想看到你们能在控制超能力方面有所长进，并且确保你们能在群众的眼睛下隐藏好超能力。那么，今天谁第一个来试试？”

“我先来，先生。”一个名叫查理的男生自信地说。

“哦，好的，查理，”福莱士先生回答，“告诉大家，你的超能力是……”

“热眼光波，先生。”

“没错。当然了，查理的超能力有专门的名称，叫聚热视觉控制术，简称为‘视热术’。”福莱士先生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嘎吱嘎吱地写出这几个字，“这家伙的超能力可是不得了。如果达到高级阶段，说不定联盟都会觉得有用。我记得有一次，这项能力还真帮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案子。或者应该说是一个‘辣手’的案子。‘九二年冰魔入侵事件’对我的老伙计瑟莫博士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仅仅瞪了那些家伙几眼，对方就完全败下阵来。光辉岁月啊，真是光辉岁月。言归正传，谁有蛋糕？”

这故事别提有多奇怪了，墨菲心里嘀咕，他很期待继续听冰魔的故事。同样让他期待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能在CT课上做点儿什么了，也就是蛋糕。他妈妈得到了一本烘焙书作为生日礼物，由此带来的福利就是，近几周她每天早晨都会给墨菲现烤出课间休息时吃的蛋糕。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墨菲唰地举起手，像举小狮子一样，把蛋糕高高地举在空中。但我们必须澄清这个情节绝非抄袭《狮子王》[7]的镜头。

“把它扔过来，库珀！”福莱士先生大喊一声，一伸手就接住了墨菲抛过来的蛋糕。他把它稳稳地摆在自己的木桌正中间。

“让大家看看你的表现，查理。”他说，“你随便来点儿。”

查理起身后，全班都静了下来。他在两边的太阳穴上各放了一根手指，像是要把它们戳进自己脑子里似的。他紧咬牙关的样子像极了尊贵的狮子王的可恶叔叔——再重申一遍，这跟《狮子王》也没有任何关系。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蛋糕。

渐渐地，开始有烟冒出来。

墨菲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张着嘴期待着。但墨菲有点儿生气，他本来很想吃那个蛋糕。那可是蓝莓味儿的。

那缕青烟越来越浓。其中一颗蓝莓在高温下爆炸了，发出很大的响声，接着蛋糕旁边的纸都被点燃了，火焰将蛋糕完全吞没。它彻底告别了蛋糕的身份。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你真厉害，库珀先生！”福莱士先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哄笑道。“别那样看着我——”墨菲的表情像是在说，“这蛋糕变成这样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

福莱士先生发出刺耳的笑声，向坐在第二排一个留着质朴的浅金色头发的女生抬了抬下巴：“处理一下吧，汤姆森小姐。”

只见这女孩的长发被快速拨动了一下，她站起来，指着火焰似乎在说“停”。伴随着阵尖锐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糕立刻结上了一层霜。

“哦，你们看到的一点儿也不假。表现得很好，艾莎。”福莱士先生祝贺她，“大家都看到了吗？这两位是真正的天才啊。我真心希望明年能在我的班级里看到你们两位。还有，库珀先生，谢谢你提供的蛋糕。看来你的存在不完全是浪费空间。以后希望你每次都能带着精心准备的甜品来上课。”

全班大笑起来。艾莎一脸得意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她的名字自然跟电影《冰雪奇缘》[8]也没什么关系。墨菲的蛋糕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发出小小的声响。

“恭喜你们。”墨菲泄气地说。他饿了。

“好了，你们这些糟糕的家伙，下一个谁来？有谁很久没上台了？”福莱士先生问道。

墨菲的余光瞟到一只胖乎乎的手在教室远远的角落里挥动着。那是希尔达。

墨菲迫不及待地想看她的超能力在CT课上进展得怎么样了。

“那就来吧，希尔达，大家只能稍微忍耐一下了。”福莱士先生说。

希尔达拖着步子走到教室前面去，由于刚才不小心踩到变成一堆黏土的蛋糕，她的脸有些发红。

“刚才我们看到的都是一些有用的超能力。”福莱士先生正儿八经地说。“然而，希尔达——”他指了指正在焦虑不安地抖腿的希尔达，“她的超能力跟这所学校里大部分人拥有的一样，被我们称为‘异常能力’。换句话说就是毫无用处。希尔达，请开始你的表演。”

墨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十分期待。

希尔达丝毫没因为福莱士先生的讽刺而气馁，她一下子摆出一副柔道的姿势，两只手掌紧紧伸直，放在胸前。她集中精力，皱着脸，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嘶叫声，两匹小马驹瞬间凭空出现，慢慢地从电脑桌上跑过。

大家的兴趣突然都被勾起来了，很多同学立刻掏出手机打算拍照。福莱士先生迅速夺回了教室里的掌控权，他发出国际公认的教师专属警告声，那就是用鼻子大声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嗯——”

“嗯——”福莱士先生的音量越来越大，肺都快爆炸了。

学生们终于静下来了。

德伦彻先生再次站起来。“这种情况绝不允许再次发生。”他用尖尖的嗓子认真地说道，“我们必须在世人的眼光下严守住超能力的秘密。你们不可以拍摄希尔达的马或在教室里看到的任何其他东西。”

“哈！”福莱士先生插话，“想象一下人们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轻而易举就能变出小马驹来，会说出什么闲言闲语。”

希尔达害怕得下嘴唇都开始发抖了。

“他们会把她当成疯子关起来的！”他咆哮着说，“他们会叫她怪物！一个又矮又胖的会变出马来的怪物！而且他们说得没错！她就是那样的怪物！”

希尔达的眼泪决了堤，她逃回自己的课桌。马在空气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嘶鸣。

“而这，”福莱士先生还没说完，“就是希尔达，以及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必须学会控制超能力的原因。不是为了让你们使用超能力，而是让你们能把它藏住。希尔达只要能做到不要每次一兴奋就抬手召唤出马来，就能过着平凡的生活。”

幸好这时下课铃响了，这代表可怜的希尔达不用再继续遭受猛烈的语言攻击。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消失在了走廊里。只有墨菲和玛丽故意慢吞吞地收拾着，想要最后走。当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时，他俩小心翼翼地走到正一脸愁容地坐着的希尔达身边。

“别在意福莱士先生的话。”墨菲说，他把手放在希尔达的肩膀上，“我喜欢你的小马驹。只不过刚才它们有些调皮，浪费了美味的蛋糕。”

“就是，福莱士先生就爱欺负人，你别放在心上。你要为自己的超能力感到骄傲才行，”玛丽插话道，“这才是真实的你。”

希尔达抬起头。她满脸泪痕，鼻涕流得到处都是。她用手臂抹了一把脸，擦去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快，破涕为笑。

“谢谢你们，”希尔达说，她像个小鼻涕虫，“我认为这才是能力最好的定义。福莱士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同意。”墨菲说道。

希尔达微笑起来。玛丽和墨菲帮她整理好书包，并递给她一张纸巾，好在教室关闭之前把小马驹在桌子上走过时留下的“小礼物”擦干净。

“好了，”墨菲说，“有谁想去吃冰激凌？”

“好主意。”玛丽说。

“还得给墨菲再买一个蛋糕！”希尔达开玩笑地说。

“没错，得买一个刚出炉的蛋糕。愚蠢的福莱士先生。”他回应道。

当他们走过走廊去寻找美食的时候，墨菲发现，这是几个月来自己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