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修六神无主,哪怕唐信动手把裴绍摧残得不成人形,他都没有露出半分怯意。
可这一刻,他心神摇曳在迷茫的世界中,犹如无根的落叶。
博弈过程中的输赢,他都可以接受,但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那么就是否定了过去的一切。
王红星坐了下来,半个月前他就来过这边,那时是业科科研成果展览会,后来他在京城一直关注着华夏兵器集团与腾华集团的业务洽谈,毕竟华夏兵器集团要用这两项新成果在国防建设中展开新项目的打造,譬如应用在飞机导弹,而业科展示时的防弹衣和防弹车,那只是小儿科罢了。
正因他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早上听说司徒炎鑫的事情后,迅速了解情况,然后奔赴博宁。
司徒炎鑫的过去,他没兴趣知道,也没兴趣批判,就如同唐信这个人一样,真拿道德与律法的标准来看唐信,他让人又爱又恨,但王红星不会,他只关注唐信大方向的动作,其他私人恩怨的是非黑白,他才懒得过问呢。
他与彭修有过数面之缘,不甚了解,在这个当口,无所谓帮与不帮,只为了让事情妥善解决,他说道:“彭修,你在博宁这边做的事,必须有一个解决方案。”
彭修神色呆滞地望了眼躺在血泊中的裴绍,恰在此时,救护车抵达,医护人员来到别墅内抬走裴绍,同时还想问一问事情缘由。王红星带来的人去应付这些。
王红星了解彭修刚才看裴绍那一眼的意味。
裴绍已经是这个下场了,还不算完吗?
王红星面沉似水直言不讳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是你来背这件事,或是我回京城直接找宋青。”
彭修面露苦涩,艰难地开口道:“裴绍就算活下来,他也被毁的......”
“你做什么梦呢?谁让他回来了?!你们不知道他在华夏是过街老鼠吗?这件事捅开,你看会有人替他说话吗?大半的人估计还会为唐信鼓掌叫好!还有。你们亲手毁掉了这么多年你们的功绩!被你们连累的人数不胜数!别在这里讨价还价,迅速把事情平息。”
王红星再次勃然大怒,他坐飞机来的路上就了解事情始末。包括彭修他们动用的官方资源。
他们这一番兴风作浪,带来的恶劣影响难以想象。
彭修心灰意冷地吐了三个字:“我来扛。”
......
当天色暗了下来后,唐信在一个十字路口把车停在路边。他指了指前方,扭头对曾小龙说:“前面再过两条街就是白和医院,我还有别的事情,你们去吧,晚点我去医院探望司徒。”
曾小龙立刻推门下车,绕到主驾驶位这边,唐信下车后换他坐进去,乔正茂放下车窗,感慨地说道:“唐信,谢了。”
唐信头也不回地拐向另一条路。
夜幕下的城市人头熙攘。唐信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扭头想叫住曾小龙他们,结果一看,红绿灯刚换,他们的车已经没影了。
唐信情不自禁露出个苦笑。
他没带钱......
苦笑一叹。唐信也不纠结,迈开双腿就朝着他要去的下一站前进。
......
国安在博宁的办事机构,夏清盈被关押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中。
她背靠墙壁蹲坐在地上,埋首在双膝之间。
心中不光是充满了沮丧,还被一股恐慌所填满,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在这持续忐忑的心情下,她浑身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失败了。
司徒炎鑫没救成,自己也搭了进去。
之前也没有打通唐信的电话。
应该被彻底地厌恶了吧?
她不敢想象,如果家人知道了她的下场,下场?革职是肯定的,会不会被审判呢?
她不知道,越想越多,越想越恐惧,似乎人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而能否有机会生还,还不取决于她。
随便吧,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只要想到自己让一直以来视为楷模的父亲失望,又会与唐信形同陌路,那么,不就等于失去了整个世界吗?
心中冰凉的人不光是夏清盈,就在附近,华玉江在办公室内不断接到电话。
他昨晚带队去逮捕司徒炎鑫,是听从上级的命令,协助彭修和裴绍。
可是现在,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人,全部都是他上级的上级......
而那位下达指令的领导,他也联系不上,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位领导也麻烦缠身。
正当他焦头烂额心里没底时,门外有人打扰了他。
那人直接推开了门,华玉江瞬间怒道:“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扰我吗?”
“唐信,唐信来了。”
华玉江神情一震,同时心生狐疑。
唐信怎么什么都知道!
国安的办事机构向来都是私密,就和这个部门的在职人员一样,从不对外公布。
他来不及多想,面色一沉向外走去。
“他带了几个人?”
“没人,就他一个。”
“嗯?那他带什么武器了吗?”
“没有,浑身上下看不出有藏东西的迹象。”
华玉江真闹不清楚唐信这个时间来这里是干什么。
走到门口时,华玉江这才想起被关起来的夏清盈。
莫非?
在门外,唐信昂着脑袋看夜空,等待的时光很无聊,他就数星星玩。
华玉江被他的举动所迷惑,也抬起头看天空。夜朗星稀,没什么异常之处。
等他低下头平视而去时,唐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平平淡淡地说道:“华先生,我不想废话,我来,是带夏清盈离开。请不要让事情变得复杂。还有,我警告你,别再玩权力游戏。这个游戏很残酷,结果总有人要付出惨痛代价。”
华玉江面色微变,张张嘴想摆出点儿官架子。最终化为一叹,如唐信所说,还是别让事情变得复杂比较好。
他让一名特工领唐信去找夏清盈,然后他就回了办公室,再也不想见到唐信一面。
唐信跟着一人来到一扇门前,那人把门打开,然后站在门边。
唐信从门缝隙中就看到了蹲坐在墙边的夏清盈。
她还真会摆pose,埋首双膝,真有点儿孤独的味道。
唐信迈步走了进去,站在她身前。夏清盈却连头也不曾抬起过。
久久无言。
夏清盈知道有人进来了,她心灰意冷中根本不在乎谁来。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认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但你脑子不好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儿没变。”
夏清盈听到这把温柔的声音,猛然抬起头,眼前白衣胜雪的男人给了她一个微笑的容颜。
“唐信......”
被关押快超过十二小时的夏清盈不曾落下过一滴泪水,可在这一刻,她在哽咽中潸然泪下。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原来你没我想象中那么坚强。还坐着干什么?喜欢这里啊?跟我回家。”
唐信微笑着伸出手。夏清盈眼泪仿佛决堤了一般,她一手擦拭泪水,另一手放在了唐信的手心中,任由他将自己拽起来,但她脚下趔趄,径直跌入了唐信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唐信继续打趣道:“天是黑了,可场合不对,不能耍流氓。”
夏清盈吭哧一笑,身子软软地贴在他怀中,想打他一下,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我全身没劲儿,走不动。”
她哭丧着花猫脸可怜兮兮地说道。
当唐信出现在她眼前,说出“回家”那两个字,夏清盈仿佛从地狱飞入天堂,那一瞬间的温暖令她死而无憾。
而她此刻更加享受能够在他面前撒娇。
其他的,都不愿再去想了。
唐信发觉她身体十分柔软,已经超过了放松状态的程度,将心比心想一想,他也知道过去这段时间夏清盈所承受的精神折磨。
人在心慌的状态下,时常伴随全身乏力的状况。
她并不是假装。
唐信将她轻轻推开,等她站稳后,转过身来半蹲下,回头笑道:“说好了,别得寸进尺啊,身体感觉好点儿就下来走路。”
夏清盈没等他话说完就爬了上去,从后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脖颈处,闭目微笑安然享受这一切。
忘掉一切烦恼,就像是回到当年唐信背着她走过横湖大桥的愉悦满足。
唐信双手抱住她的大腿站起身,感慨道:“大半年不见,你重了很多啊。幸好我最近健身,要不然还真背不动你了。”
夏清盈咬住他耳垂,呢喃道:“骗人的家伙,你总不说实话,我哪里重了?我比年初可是轻了三斤呢。”
她自从被招入国安,特训半年多,流了不少汉水,自然是轻了不少。
唐信迈步朝外走,无视掉外面不少特工紧张的神色,面不改色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讨厌白骨精。”
夏清盈闭着眼睛也不希望再看到这里的任何人或物,她在唐信耳边悄声道:“那我就吃的胖胖的,压死你!”
“稍微胖一点儿没问题,太胖的话,我口味没那么重......”
“我开玩笑的!”
走出了国安的办事机构,唐信望了望街头,没发现出租车的踪影,他便朝着人潮密集的街区走去,打算拦一辆的士,即便他身上没钱,到了腾华集团就会有人给他买单。
见到了唐信,夏清盈就心安了,她虽然疲惫,但精神已经恢复正常,她紧紧搂着唐信的脖子,忽而忐忑地问道:“唐信,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我,我昨天,昨天朝你开枪了。”
“哎呦喂,你真是不一样了,都会开枪了,说说,这是你第几次对人开枪?”
“第一次,其实也不算,因为没打中。”
“你还想打中啊?”
夏清盈不轻不重地拍他肩头一下,急切地说道:“你不能正经点吗?我,我,我......”
“行了行了,哎呦,就那点儿鬼心思,谁看不出来啊,好心归好心,但你做事欠考虑,你又不是关键人物,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处女枪,我收下了,呵呵。”
听到唐信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夏清盈眼眶又湿润了,她埋首在唐信脖间,柔声问道:“唐信,你喜欢我什么呀?”
“傻呗。”
“我!那我有什么能满足你吗?”
“你的菊花。”
“我!你有病啊,那么脏的地方,你!”
“不懂了吧?女人身上三个,咳咳,反正男人试过都懂。”
“真的?那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唐信哭笑不得,停下脚步站在街头,扭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仿佛视死如归的夏清盈,叹道:“我也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