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声不响的转换了。原上的青草,渐渐儿都茂起来,树木的枝叶也从淡淡的新绿变成了苍苍的深色。钱塘江的水量在杀信的时候,一直的减了下去。平时看不见的蛤蚌的躯壳,和贴近江底的玲珑的奇石,都显现出来。晴天一天一天的连续过去,梅雨过后的炎热,渐渐儿增加起来了。
五月将尽的一天早晨,诗礼同太阳同时起了床。他母亲用了细心替他洗了手脸,又将一件半新的竹布长衫替他穿上。他趁他父亲在那里含着了怒气问答的时候,就偷了空闲跑上秋英家里米。
诗礼的家住在后面山脚下,从他家里走上秋英的地方,足有五六分钟的路程,要走过一处草地,一条大路。走过草地的时候,诗礼见有几棵蒲公英,含了露珠,黄黄的在清新的早晨空气里吐气。他把穿不惯的长衫拖了一把,便伏倒去把那几棵蒲公英连根的掘了起来。走到秋英家里的时候,他见秋英呆呆的立在竹篱边上,看花上的朝阳。他跑上秋英身边去叫了一声,秋英倒惊了一跳,含着微笑对他说:
“你今天起来得这么早?”
“你也早啊。”
“衣兜里捧着的是什么?”
“你猜!”
“花儿。”
“被你猜着了。”
诗礼就把他采来的蒲公英拿出来给她看,这原来是她最喜欢的花儿,所以秋英便跑近他的身来抢着说:“我们去种它在园里罢。”
两人把花种好之后,诗礼又从他的袋里拿出了几颗圆洁滑润的石子来给她说:
“我要上杭州去,用不着这些圆石子了,你拿着玩罢。”
秋英对他呆看了一眼说:
“你几时上杭州去?你去了,我要圆石子做什么,和谁去赌输赢呢。”
诗礼把圆石子向地上一丢,也不再讲话,一直的跑回家去了。秋英呆呆的看他跑回去的影子渐渐儿的小了下去,她的眼睛忽而朦胧起来,诗礼刚讲的“我要上杭州去”的那句话同电光似的闪到她那小小的脑里的时候,她只觉得一种凄凉寂寞的感觉,同潮也似的压上她的心来。
呆呆的立了一会,她竟放大了声音,啼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