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浩宇讲过一件事,那件事让我感到很难过。
有天晚上,他一个人去医院看医生,看完病,医生对他说:“孩子,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他说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走出医院在回家的路上哭了一个多小时。
他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到现在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除了远在家乡的父母,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他“孩子”了。一个人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生活得太久,他人的一句话就这么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过了没多久,浩宇突然跟我说,他很想淋一场大雨。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样就可以再次生病,然后再去那家医院找那位医生看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我们都活得太孤独了。
我曾在网易云音乐上听过宿羽阳的《十一种孤独》。这首描写孤独的歌在很多年轻人心中引起了共鸣。
最孤独是评论区未署名情书;第十是睁开眼就已黄昏迟暮;第九是海蓝时见鲸,林深时见鹿,却不见你,在梦醒之处;第八是回家的路途绕了几次远路;第七是看一场一群人的演出;第六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书,一个人拼岁月拼图;第五是骑单车过陌生的马路;第四是给空白的纸上画五线谱;第三是假装很成熟,假装很忙碌,假装擅长一个人独处;第二是穿过万家灯火无数,却无一人等我在归途;第一是收到远方一纸家书,说照顾自己,累了别忍着不哭。
浩宇说,这十一种孤独他都经历过。他说,生病那天,妈妈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因为发烧躺在**。当时手机放在客厅里,电话铃响起的时候,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拿到手。妈妈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他说,手头里有要紧的事忙,没办法及时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他还要装作很好的样子。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但又不想让妈妈知道,就说:“妈,等我一分钟,我去拿个东西。”放下电话,他一个人偷偷跑到卫生间哭了起来。其实,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恨不得妈妈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不知道从哪天起,长大的我们变得所有事情都想自己一个人扛,无人依靠的日子里自己想办法照顾好自己,为了不让关心的人担心,硬是咬着牙说着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明明累成狗,却告诉父母自己工作轻松,每天吃得好,睡得香;明明自己一个人跑去医院看病,却说自己每天都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很好;遇到不开心的事烂到肚子里也不肯讲出来,反而告诉他们说哪有那么多功夫和时间想一些让人烦恼的问题。
有时候,浩宇也怀疑自己当初来到这么远的城市生活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只记得临走时父母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每天陪着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说说,虽然不能帮你,但说一说,你也会感觉舒服一点。”他答应了,但是后来打给父母的每一个电话,浩宇都屏蔽了和伤心难过、挫折、无奈相关的内容。
浩宇是内向型的人,不爱说话,他经常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上听歌,半个小时又下车,再上不知道是开往哪里的公交车。直到,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少,他才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浩宇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在公交车上流浪久了,也会发生一些故事。那晚下大雨了,浩宇出门之前没有带伞,所以就一直坐在公交车上避雨。到距离终点站还有三站的时候,一个女生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你好,我把伞借给你吧。”浩宇觉得有点突然,愣了几秒后婉言拒绝了。女生沉默了几分钟,眼睛看着正前方说:“身边的这位男生,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听我把话说完吗?我知道你每次都坐后排靠窗的位置;我知道你最喜欢听歌的时候用胳膊拄着玻璃窗沿,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我知道你经常坐到最后一趟末班车才回家;我知道有一次你一共换了八趟公交车,直到晚上十一点才下车。我猜你应该最喜欢蓝色,因为你经常穿蓝色的上衣,你最喜欢穿的应该是运动鞋。请原谅,目前我对你的了解只有这么多。如果你能给我继续了解你的机会,那么我会感觉很幸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这将是我第三十八天,也是最后一天陪你坐公交车了。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吗?”
浩宇说,那天晚上听那个女生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听了那些话,他确实很开心,没有想到能得到一个陌生人对自己的特别关心。在公交车的最后一站,他对这个女生说:“可以啊,谢谢你。”于是,两个人就一起撑着伞走出了公交车。
我问他后来怎么样。
他说没有怎么样。我问:“你是不知道人家女生喜欢你吗?”
他回答说:“知道,有一段时间相处在一起,她的性格很好,我也挺喜欢她。但是我不敢再去认真地喜欢一个人了。”
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句话:我很怕听到别人说喜欢我,因为我怕自己会让他们失望,或许我并没有他们想象般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他们的喜欢。我总是嚷嚷着自己孤独,可每当有人试图翻越围墙拥抱我的时候,我却总是拼命地在围墙之上添砖加瓦,狠狠地把他们推开。
我是这样的人,浩宇也是,因为懂他,所以没再问他为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很矛盾的动物,明明想要有一个人陪着你,可当真的有一个人能陪着你的时候,你又害怕失去而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