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不足一月的峨眉山军官训练团第一期结束了。散学典礼已经开过之后,学员们都回到各自的部队,蒋介石留下一些高级干部,诸如陈诚、刘湘、刘文辉、邓锡侯、杨永泰、贺衷寒等,他要带他们明天一早去虽近在咫尺,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的报国寺参观、朝拜;他的用意是明显的,尤其是对川康要人刘湘、刘文辉、邓锡侯而言。
这个晚上,蒋介石几乎一夜未睡。他的思维转得走马灯似的,就峨山军训团第一期而言,整体上他是满意的,有所得。如果把川康这一片比喻成西天,那么刘湘就是根顶梁柱。现在,这根顶梁柱原先坚实的基脚已经松动。他蒋委员长就像一个神通广大的佛,什么时候手一招,祭起一阵大风,他说声垮!顶梁柱就会不由自主地垮下来,西天就会倒向到他的手中。然而,俗话说得好:一山过了一山拦,让他忧烦的事不少。就以四川的事来说,远远未完。他最近是把“四川王”刘湘在山上困起来了,然而在山下未必!中央参谋团进入四川、扎根重庆。但是,刘湘假邓汉祥手,不动声色地将中央参谋团渗进成都的势力甚本上全部铲除。更有厉害的,刘湘假邓汉祥手办的那个“四川省县区长人员培训班”,规定:在四川,凡是想当县长、区长的人必须进入这个班,而且,据说,还要一期接一期的办下去。这样一来,刘湘在四川稳如磐石。好在邓汉祥这个滑头悄悄转了个弯,去重庆同贺国光谈,虽然并没有多大实质意义,至邓汉祥低限度表明了一个态度。真正让他感到私心窃喜的是,康泽动用手段,搞的那本邓汉祥的日记,让他找到了“四川王”的软肋――说到底,刘湘最怕动他的军队,裁他的军!目前,刘湘可以控制、调动的军队,即使不算西康刘文辉的24军,也足有20多万。刘湘直属的21军是主力中的主力。这个军,名为一个军,其实两个军都不止。他手下的唐式遵、潘文华、王陵基、王缵绪、范绍增五大师长,岂是仅仅是师长人选?!刘湘直属的21军,不仅在人数足有两三个军,而且就战斗力,武器配备、训练等等都相当强悍。此外,邓锡侯的28军,田颂尧之后他推上去担任军长的孙震的29军、杨森的20军,李家鈺的边防军,这些都是刘湘调得动的……零零总总加起来相当不少。他原想,就峨山军训团一基期接一期办下去,先整刘甫澄,后整刘自乾,再整邓晋康……哪个不听话,就整哪个,以便兵不血刃,达到目的。但是现在看来,只能暂时到此为止;因为时间不行了,条件不允许。年前不知去向的朱、毛红军,据报,突然从西北方面“窜”了出来,这一消息,很是令他心惊胆颤、五内铭心,不寒而栗。对此,他有一种大祸归头的预感!另外,日本人最近在上海不断挑起事端。从昨天张群向他的报告看,情况异常严峻,日本人大有从上海挑起事端的可能。而且,在南京中央上层,职务仅次于他之下,资格比他还老,对他向来阳奉阴违的的汪精卫最近趁他不在,活动得厉害;伙同陈公博、周佛海们搞了个“改组派”。党内有党,历来如此!“改组派”显然是同他对着来的。另外,多年来不太听他使唤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也有点坐大,尾大不掉……
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他已经离开南京月余了,已经离开得太久了,他得赶回去坐镇!
回到南京,把诸多要事理一理,处理处理,把宝座坐稳。然后看情况再杀回四川搞一个川康栽军。这次不整则己,一整到底!
夜很深,屋子里很黑很静。静得来可以听到屋里那架中式坐钟吊摆一摇一摆间发出的“咔、嗒! 咔、嗒!”声。睡在身边的夫人的呼吸声轻微深沉均匀,表明夫人睡得很香很沉。思绪非常活跃的蒋介石这会儿觉得,他们睡觉的这张床,整间屋子甚至整个峨眉山,都在朝着一处不可知处神秘地潜行。
忽然,一个美丽的倩影闪现眼前。年前夫人去美国治皮肤病时,他少有的浪漫。
总统官邸之后,是一片风景很好的密林,林中一条约有丈宽的小溪。那天,他知道陈二小姐在溪边垂钓,抽时间去与她幽会。小溪两边垂柳依依。小溪的那边在金阳下浮光跃金;另一边因为茂密的垂柳遮挡了一些阳光,清澈的溪水中呈现出一片暗蓝色。
那天,丰满合度的陈二小姐,穿一身合体的白绸衬衫蓝绸长裤,坐在一棵婆娑的柳树下钓鱼,静静的,呈现出好看的剪影。她的头上戴一顶巴拿马草帽,在她的面前,摆一根进口的美国钓杆,略呈孤形的钓杆顶端,一根莹白如玉的细丝线,斜斜地垂入水中 。他脚步轻轻地来在陈二小姐身后一棵柳树下住步,不声不响地、细细打量心上人。陈二小姐二十三、四岁,青春洋气。剪短了的黑发齐耳,头上箍一条鹅黄色软缎带。这样,黑光中间流过的一道鹅黄色,和她那细细长长,皮肤很好,凝脂似的颈子,桃花似的面容以及一点樱桃红似的嘴唇形成了对照,显得格外动人。虽然她是坐着的,穿的又是一身休闲的宽松式服装,但那诱人的身材仍然展现得淋漓尽致。从侧面看,她那一双绒绒的长睫毛和睫毛下的美目,棱棱的鼻子;细细的腰身、**肥臀,无不显示出年轻漂亮女姓特有的魅力。或许,这就是西方人所说的性感吧!可以想见,她那全身极为匀称、可人的肌肤线条在宽松衣服的包裹中,是如何畅快地在游动……委员长熟悉陈二小姐身体的每一部分,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七,站起来婷婷玉立,非常迷人。
他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陈二小姐身后,身心愉悦地想象了一会。然后,悄悄走到陈小姐身后,突然伸出双手,一下扪住了她的眼睛。正在专心致志钓渔的陈二小姐吓得尖叫一声,伸出一双莲藕似的玉手去搬委员长的手,就要挣扎。可是,当她的手刚接触到他的手时,就立刻知道是谁了。
呀,吓死我了!陈二小姐将他扪在自己的眼睛上的双手搬开,调过头来看着笑吟吟站在身边的他,娇嗔地说:我还以为遇着强盗了呢!
委员长住的地方有强盗?那还得了吗!他笑着,陈二小姐用一双美目看着他,感到他的每一根胡髭中,都洋溢着欢愉。
这么高兴?陈二小姐看委员长逗趣:老太婆在美国又给你争取到美援了?在陈二小姐嘴中,一言九鼎,无比尊贵的夫人宋美龄竟被她说成了“老太婆”,说时还瘪了瘪嘴,语气中满含醋意。
他也不生气,反倒乐得哈哈的,他说:唔,不是的。我是因为同你在一起高兴!说时坐下来,坐在她身边。
知趣地、若隐若现地跟在委员长身后一段距离的侍卫组长杨中良,赶紧趋步上前,将早就准备好了,提在手上的两个尼龙软垫垫在草地上,请委员长和陈二小姐坐在尼龙垫上。然后将一根上了饵食的进口美国渔杆递到委员长手上。
他接杆在手,笑嘻嘻地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陈二小姐,说:我们来比赛钓鱼,看谁钓的鱼大,鱼多。说时,将手中的钓杆一甩,将钓线抛进了水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面上的浮子。
看我的!陈二小姐高兴地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握在手中的钓杆将浸入水中的银色细线绷紧。她站了起来,将浮子慢慢拉到岸边,用劲一提,阳光闪烁中,一条四、五寸长的泥鳅在银线顶端蹦蹦乱跳。
他见状大笑。
看你的呀!陈二小姐示意他注意钓杆顶端正在下沉的浮子,笑道:鱼咬钩了!他这就站起来,用双手将渔杆往上一提,却提不起来。
好!他高兴地说:我钓着大鱼了!说时用劲往上一提,只听“啪!”地一声,钓上来的竟是一只大乌龟。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气得满脸通红。
陈二小姐笑得弯下腰去,笑着说:我钓的虽是泥鳅,但还同鱼沾点关系,你钓的乌龟同鱼类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谁说的没有关系?他强词夺理:钓鱼容易,钓乌龟还真不容易。乌龟大补,我在日本留学时,日本人就特别爱吃乌龟,连好些日本人的名字都带龟字。
啊,还真是的。陈二小姐不知是被他说服了,还是迎合他,在杨忠良替她取下泥鳅,重新钩上饵耳后,将手中渔杆的线往水中一甩,说:我今天也争取钓一只乌龟。
钓了一会,毕竟有事,他问伺候在侧的杨忠良多少时间了,叹了口气:委员长也不是好当的!说时报歉地对坐在身边的陈二小姐解释:我得回去主持召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了,张群、陈诚、何应钦、陈布雷他们肯定已经来了,在等我。
好,那我也走吧。陈二小姐说时也收了鱼杆。侍卫组长杨中良替委员长、陈二小姐拿着渔杆跟在后面,他同陈二小姐手挽手走在前面。走了几步,侍卫组长杨中良快步上去,把拿在手中的拐杖递给他。
谁叫你递这玩意给我?不意他调头一声怒喝,侍卫组长愣了一下!在他看来,委员长无论什么时候手中都爱拿根油光锃亮的拐杖,这会儿怎么忽然发怒了呢?侍卫组长不知道,委员长今天因为是同陈二小姐在一起,恨不得自己变年轻,变成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白马王子。而这个时候,他给委员长递拐杖,岂不是把委员长显老了吗?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夫人。凭心而论,夫人同自己结婚后,给了他许多帮助,他在公开和私下多次说过,夫人的作用,堪当他的六个精锐师。夫人也是美的,不过,年岁上比陈二姐大了许多。夫人的美,不仅是外貌上的,更是气质上的。他记得美国作家布克如此描绘夫人:“她比我们以前所见到的更美。身穿蓝色软缎中式旗袍,雅致、动人。她唯一的装饰品,是镶有宝石的空军徽章大扣花,这是总司令(蒋介石)为感谢她从事‘航空部长’的工作而送给她的。她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象熠熠生光的玉髓,白白的瓜子脸象木兰花瓣那样白晰。卷曲的黑发,松柔地从前额梳向后颈,在那儿打成一个光滑的发髻。
“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我们在长桌的一端坐下,服务员用千日红花细瓷杯沏茶时,我觉得蒋夫人焕发着引人的魅力,在那罕见的美貌后面,蕴藏着魄力、才能和力量。”
然而,人的天性喜新厌旧,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想,我虽是一国元首,新生活运动的倡导者,然而,我既然是个男人,就有男人的欲求和希望。何况,陈二小姐确实是一个年轻美丽,不可多得的可爱的女性。没有办法,就这样在爱情上打打“游击”吧,打打“游击”也自有乐趣和刺激。这是自己的秘密,有这样的秘密也挺好的。想到回南京后,很快就可以同陈二小姐见面了,他坚硬似铁的情感、思绪也好像一下子柔软起来,如**漾的春水。
忽然,他觉得夫人好似醒了,没有一点声息。他感到奇怪,转过身去,猛然发现夫人正在黑暗中钉着自己,目光灼灼,好像窥见了他刚才思想上的秘密。
他顿时吓得打了个激凌,敷衍一句:大令,你醒了?
是。夫人回应:大令,你没睡吧,想什么呢?夫人的问询一如既往地温柔,可让他听得句句惊心。
事情多了,都得考虑!
睡吧!夫人说:事情总得一件件的办,你不要太着急了!说完,又翻过身去睡了。他这才如释重负地轻轻吁了一口气,翻过身去。心想,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让我也好好享受享受家庭生活、天伦之乐。
晨光初现的时候,是最好睡的时分。向来有早起习惯的蒋介石蹑手蹑脚起床了,动作很轻,怕惊醒夫人。他披件条纹睡衣,进到书房,拉开窗帘,目光透过玻窗,注视着黎明时分动人的情景。
在第一抹鱼肚白曙光中,巍峨得宫殿似的报国寺在越渐清晰起来的天幕上渐次展现开来。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山下的浓雾也就下来了。一时,颜色有深有浅的浓雾,迅速填满了视线中的一切。眼前,是一片雾的海。雾的大海不断翻卷、漫卷,让天地都混沌起来。他想,这峨眉山的雾,堪称天下第一雾。这自然界遮天盖的雾,真像现实世界的浓雾。他想努力透过浓雾,去看清眼前的一切,从而把握一切。
雾海中,终于透出一丝缝隙,缝隙中露出一轮冉冉东升的朝阳,先是橙红转为血红、再金红,最后“咚!”的一下转为金轮,快速升起,肆意汪洋的遮天盖地的乳白色团团翻卷的浓雾,立刻退潮了,消失了。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了。窗外,雀鸟在林间啁啾、婉转,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令,你这么早就起来看风景么?背后响起夫人宋美龄那口好听的、带有些英语发音的北平官话,说时,顺手给他披了一件大衣。他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手挽着手,抱着一本《圣经》去隔壁临时辟成的礼拜室做了功课,在上帝面前做了祈祷。回来后,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善解人意的夫人问他,报国寺的由来,正中他意,他兴致勃勃地给夫人讲起来。
“报国寺”是清朝康熙皇帝赐名亲自书写,勉以“三教归一,同心报国”之意。该寺建于明万历年间,原名问宗堂,清康熙年间扩建。名寺四周楠树蔽空,红墙围绕,伟殿崇宏,金碧生辉坐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前对凤凰堡,后倚凤凰坪,左濒凤凰湖,右挽来凤亭,恰似一只美丽、吉祥,朝阳欲飞的金凤凰。山门前有一对明代雕刻的石狮,造型生动,威武雄壮。山门前有副对联,曰:“凤凰展翅朝金阙,钟磬频闻落玉阶。”该寺依山而建,逐级升高,殿宇雄伟。整个寺庙系典型的庭院建筑,占地60余亩,一院一景,层层深入,蔚为壮观。珍贵文物很多,特别是其中有座明嘉靖年所铸大钟,高2.3米,重10余吨,早晚响起时声传30余里。说时,好像印证他的话,有悠远的钟时传来,寺中和尚上早课了,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袅袅的香烟味。
上午九时,当蒋介石携夫人带陈诚,刘湘、刘文辉等一行要员到时,报国寺住持宽德大师身着红色袈裟,率寺中僧众悉数出山门迎接。
委员长驾到,寒寺蓬荜增辉;我等不胜荣幸。我今打开山门,率寒寺众僧悉数迎接。身着红色袈裟的宽德大师致礼后,腰一弯,手一比,请委员长一行人进!蒋介石还了礼,却不进去,而是仰起头,将门上那匾康熙大帝书写的字迹猶劲的“报国寺”三个镏金大字很看了一会。身边的要员们都领会他如此的原因,全都学着他的样,凝神屏息,以肃立的姿势,瞻仰了这三个字。然后,身披一领防弹黑斗篷的黑蒋介石带着大员们进去了。蒋孝先带几个身着便服的总统侍卫,跟前跟后地着意防范、保卫。
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等一行,由住持大师陪着一路而去。只见红柱根根,佛门重重,香烟缭绕。光线黯淡的经堂里,一龛龛雕塑精美的的神佛下,油灯闪闪忽忽,钟磬鼓声中,气氛神秘。蒋介石心有所感,对走在身边的夫人宋美龄旧事重提,轻声道:下次我一定要陪在家信佛礼佛的母亲来朝朝报国寺,朝朝仙山峨眉。
那是指日可期的事呀!夫人埋解他的心情,这样应道。参观完毕,陈诚代表委员长,将一份相对丰厚的礼金――5000大洋礼送一直陪在身边的住持大师,说:这是蒋委员长,也是峨山军官训练团第一期奉献名寺的功德。
就在住持大师陪送蒋介石一行刚刚出门,正在告别之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颗枪子“嗤!”地一声带着一股杀气,从空中一掠而去。这一枪把大家打惊了。蒋介石倒还显得镇定,只是挽在他手中的夫人的脸色一下苍白如纸。
“谋杀委员长!”这个念头立刻跳上侍卫在委员长夫妇身边的蒋孝先脑海中,他的第一反映是擎枪在手,同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刻将委员长夫妇簇拥其中。蒋孝先们用敏锐的目光观察四周,寻找刺客。然而,没有刺客,或者纯粹是偶然行为。蒋孝先思想上必然要出现的血腥混乱的场面没有出现。跟在蒋介石身边的陈诚、刘湘、刘文辉、邓锡侯,杨永泰、贺衷寒等人,也都从最初的或悚然、或呆若木鸡或混乱慌张失态之中归于平静、常态。
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虚惊后,都没有说话,但中央来人大都用不满的的目光注视着“四川王”刘湘,好像要他拿话来说。
刘湘很沉得着气,他问身披大红袈娑、礼送委员长出门的报国寺住持大法师:像这样乱放枪的情况,以往有过没有?
佛门重地!大师说,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段时候是山上的捕猎季节,很可能是附近山上打猎者放的枪!
身披防弹黑色披风,面貌清癯的蒋介石听如此说,点了点头。他听出来了,刚从响过的那声枪响,是打的砂枪,不是钢枪。
大家这才如释重负。吁气的声音和吁气的姿态都是显而易见的。不过,蒋介石在转过身去时,脸色一凛,他对陪同在侧的刘湘说的一番话重锤般、字字句句锤锤生风地砸向刘湘。
甫澄!他边走边说:虽然今天这一声枪响,我定的是砂枪,是上山打猎者乱放的,无关痛痒。但我们要警惕,这已经给我们提了个醒。四川是赤祸漫延的重灾省;年前,朱、毛红军刚从川境过去。打游击,发动干人(穷人)造反闹事,是红军的惯伎。很难保证在这样地形复杂的峨眉山就没有红军游击队,嗯?!来前我就听说,离成都很近的新津、大邑都有共产党的游击队,嗯!?这番话听得刘湘心惊,他没有想到,连新津、大邑有共产党的游击队这样的事,蒋介石都知道。而且,老蒋的话中,既有对他的怪罪,又埋有“蒋中央”下一步插手四川的伏笔。
刘湘连连向委员长解释:四川总的治安状况还是好的。所谓新津、大邑有共产党游击队是夸大其词。那不过是几个毛毛土匪,成不了大事,不值一提,而且,我会把他们剿灭干净,请委员长放心。至于峨眉山有无朱毛过境时撒下的游击队?我会遵照委员长指示,认真追查;山上山下,山里山外,就像过筛子、梳篾似地反复筛、篾、查。并就今天发生的惊忧委员长的事并案,派专人一追到底,追查到人后重处,决不轻饶。刘湘说这番话时,显得杀气腾腾。
对刘湘此说,蒋介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当天午后,蒋介石宋美龄夫妇及陈诚、杨永泰一行,在刘湘的陪同下回到成都。蒋介石一行,直接赶到凤凰山机场,当天飞回南京。
好像要给刘湘一个考验、一个下马威,他刚回到成都将军衙门,重庆驻军司令刘树成就给他来了一个加急电话,向来报告一个惊人的消息:一直停留在四川的门边上,驻湖北宜昌的中央军徐源泉部进犯重庆,浩浩****的三十多只大船,约有一个师的部队上万人,已经快到朝天门码头,请示如何应对?
刘湘略为思考,命令刘树成把军队拉上去顶上,坚决不准徐源泉部上岸,命令徐部立即沿水路返回。不惜以军事对抗!他在电话中刀截斧砍地说:我现坐镇将军衙门,你随时把情况向我报告,听侯我的命令!
是!虽然在电话中,但刘湘想像得到刘树成站得端端正正,手一抬,向他敬礼的样子。
省府秘书长邓汉祥去重庆还未回来。命令下达后,刘湘站在办公室中那幅硕大的,几乎占了半壁的四川地图面前沉思。熟悉的朝天门码头上的情景,随即幻化出两军对峙的刀光剑影,剑拔弩张,在眼前徐徐展现开来,就像一部不断翻开的连环画,又像一部电影中不断展开的镜头。他要副官张波替他挡住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万分紧急的电话不要转过来,不是万分紧急的人事,给他挡了就是。他现在要集中精力,处理重庆方面事。
在通天而来的长江、嘉陵江两江汇合处,朝天门码头像个鱼嘴,又像一根楔子伸入其中。两江由此开始,沿两边仿锤似的,山上万瓦鳞鳞、高高低低,当时西南最繁华的的山城重庆,飘带似而去,在下游汇合一处;带上沿途大大小小的水系,浩浩****地入夔门,过险峻万端,船行其中常常樯倾楫摧的长江三峡,一直过了湖北宜昌,才由急转缓,呈现出与长江上游迥然不同的景观,呈现出长江中下游辽阔楚天舒的景象。
徐源泉,湖北人,虽为一个军长,军衔很高,陆军上将。他带着一团人的部队经千难万险,从宜昌逆水而来。朝天门码头终于遥遥在望。这时,他坐在第一只船的甲等舱里,目光透过玻窗,注视着他的部队登陆。
他的部队到了朝天门码头,却上不去。他得到报告,刘树成亲率大部队到了朝天门,阻止他的部队上岸。徐源泉霍地站了起来,从副官手中接过望远镜,望出去。
出现在他高倍望远镜中的景象是:这天,往常停靠在码头上的千船万帆忽然消遁,往日码头上搬运工一派忙碌的景象也没有了。高高的码头上,沿江摆开就像一座城墙上的那一排锯齿形的城碟间,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面对他们:步枪、轻机枪、重机枪;还有小钢炮、榴弹炮。居高临下的刘树成部摆出一副不退不让,大打的架势。
他是奉贺国光命率部而来。他清楚,他率部而来,带有相当的讹诈性质。贺国光想挾委员长在峨眉山上办军训团的示威,趁中央参谋团在渝已经扎下根这样一个事实,大兵压境来个试探:如果驻渝川军反应不够强硬、不够坚决,他就强行率部上岸,造成既成事实。而现在刘树却表现得如此强硬,肯定是得刘湘之命!他竭力沉着气,继续观察。
最先下船的一部,已经在那显得狹窄的江边码头整队集合。他的这部中央军是德式装备,服装整齐。几个方队的官兵,随着长官的品令,腰一挺,背在肩上的汉阳造步枪,是当时中国最好的步枪;步枪上的枪刺,寒光闪闪。官兵们戴在头上的是德式钢盔,钢盔在阳光下闪着幽蓝、阴深的光。他们不像川军那样,从肩上斜挎起一条很土的,皱巴以巴的黄布子弹带,子弹带中也是瘪瘪的,而是在腰间的军用皮带上,一边佩一盒鼓鼓涨涨的牛皮子弹盒,显得沉甸甸的,很富有很洋气。官兵们打绑腿,脚穿皮鞋。不像川军那样,黄皮寡瘦,而是很有精神,整体看,很正规、很气派;很威风。
蒋介石的中央军有别于地方军,他们的装备和训练都是不错的。不是德式装备,就是美式装备,训练也很正规。过后在抗战中,蒋介石的中央军,除了没有飞机坦克这些重型武器,常规装备上同日军比较,并不落下风。
这时,刘树成部安在码头上的高音喇叭在不断广播:已经上岸的国军兄弟请注意,奉四川省政府主席兼川康绥靖公署主任刘湘令,你们抵渝非法。请你们沿路返回!以避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冲突!
然而,已经上岸的中央军听而不闻,继续集结,做出一副不管不顾,马上就要源源拉上朝天门码头的架势。
居高临下的刘树成,咬了咬牙,袖子两挽,命令部队准备战斗,并鸣枪示警!“砰、砰!”两枪,子弹朝天呼啸而去,相当惊人!
躲在船上的军长徐源泉通过无线电话,向暗中操纵的贺国光报告情况,听从命令。
江风浩**中,中央军与川军即将打起来的消息,像长上翅膀,立刻传遍了山山水水,回旋起伏的重庆城的任何一个角落。许多人都赶来,站得远远的观看。向来敏感的重庆的多家报纸的记者更是早就赶来了,他们对对峙的两军进行现场采访、拍照,跑上跑下……很快,这样火爆的消息,被记者们添油加醋地制造成各种各样的消息、号外、战地通讯刊登在各报纸上。连当天北平,南京,上海等全国各地多家媒体转载了这个消息。重庆,一时成了全国观注的重心。
“叮铃铃!”突然一阵惊嘶嘶的电话铃声,将刘湘震醒。
甫澄!电话中传来贺国光故显惊诧的声音,他说他有要事刚从南京飞回。飞回才得知重庆门码头上发生的事。他说,这完全是个误会。月前,中央参谋团有个设想,想等甫帅你回蓉后,商量商量,看能否将徐源泉部调一小部到渝,与驻渝川军刘树成部搞一个军事演习?这还仅仅是个设想。不意我去南京之时,手下一个参与了此事的军事参谋工作不慎,操之过急,慌慌忙忙调来了徐军。造成了这场误会!他已经下达命令,要徐源泉率部沿路返回。现徐部已经开始返回。对手下工作失职人员,我将以严惩。又说,李不日将来蓉拜望老同学,老同学云云。
心知肚明的刘湘给贺国光顺势搭了一架下楼梯子,他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啊,原来是这样,纯粹误会。好险,如果元靖兄你不及时赶回来,事情就大了。欢迎你到成都来!说到这里,他提起的心,“咚!”地一声落进胸腔子里。他立刻松了下来,出了一口窝了多日的闷心、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