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碧血飞溅,四大美女殉节(1 / 1)

张献忠在两位尚书四位小王等大批臣僚簇拥下,由龙韬、虎威、豹略、鹰扬四营护卫,往城中蜀王宫而去。一路上,蹄声嗒嗒,军容严整,剑戟森然,旗帜鲜明。虽然长街两边的茶楼酒肆关门抵户,摇着“顺民”小旗欢迎他们的也是寥寥无几,但是,张献忠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坐下乌龙驹似乎也通人性,懂得迎合主人的情,四条有力的长腿迈步均匀,钉有铁钉的四蹄在麻石路面上磕击出有节奏的金属脆响。

这就是心仪已久的成都!张献忠沿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的确不愧为温柔富贵之乡,街道大都宽阔整齐,街道两边的茶楼酒肆戏院鳞次栉比,大都是一楼一底的木质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具有唐宋风韵。从驷马桥到皇城的一路上,他对成都街市的的繁华、建筑物的精美,赞不绝口。

“汪尚书!”张献忠问跟在背后的汪兆麟:“你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你来过成都吗?”

“陛下!”骑在一匹驯良灰马上,跟在张献忠身后的汪兆麟最会溜须拍马,机会来了,他赶紧拱了拱手,虽然张献忠看不见。这就驱马近前,在离西王一、两步的距离内亦步亦趋。他调动有关成都的所有知识,有的现编现说:说成都自古繁华,早在唐代就有‘扬一益二’之说。晋代左思在《蜀都赋》中有“既丽且崇,实号成都”。今陛下拿下成都,是上天的赏赐,陛下在成都建都最为合适,我等跟着陛下进了物华天宝的成都,可谓蚁蚊附千里马尾骥。

张献忠对他这番话十分受用,得意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颔下那把漂亮的大胡子。

“你们这些文人说话总是文皱皱的。”张献忠说:“别的都说得对,就是‘上天的恩赐’这话咱老子不爱听!上天什么时候恩赐过咱老张?这天这个天下是咱老子打下来的。”

“是是是。”汪兆麟将头点得鸡啄米似的:“陛下就是识见过人,天纵英明。”

“刚才我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张献忠问:“咱老子咋觉得那名字怪怪的?”

“驷马桥。”汪兆麟赶紧回答,就像深怕有人同他争似的。

“驷马桥?”张献忠把胡子一拂。汪兆麟心中一喜,张献忠最喜欢听通俗故事,民俗风情。

“驷马桥是有出处的,这中间有个成都才子司马相如同临邛富家女子卓文君私通又私奔的故事。”

“私通又私奔?哈哈!”张献忠果然这个故事有兴趣:“你讲来听听。”

汪兆麟文不加点说下去:那是成都才子司马相如,在八月十五桂花节前夕,受临邛县令、朋友王吉之邀去临邛赏花饮酒吟诗。临邛现是陛下当然管辖地,成都西去不过百余里,设过府的,那里以盛产美酒美女而颇盛胜名。那是一个夜光皎洁的晚上,司马相如与王吉在王家花园中饮酒赋诗。隔壁就是临邛巨富卓王孙的花园。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新寡,在这个月夜弹琴抒发心中的苦闭。卓文君的琴弹得很好,内中有一分忧怨一分緾绵。司马相如很感动,问王吉隔壁是谁在弹琴?当他得知隔壁是临邛巨富卓王孙新寡的女儿卓文君在弹琴,卓文君不仅琴弹得好,人也长得漂亮,司马相如好奇,不管不顾地搭梯子上去,借着一棵大树掩护偷看。银色的月光下,在婆婆娑娑的一棵桂花树的阴影中,着一袭白色衫裾的卓文君伏在一把琴上,随着她一双秀手的铮铮拨动,阵阵优美而又哀怨、追求的美妙琴音,像一串串神奇的精灵,在充满了花香的月夜中曼妙起舞,撞击着司马相如敏感的心灵。司马相如是何等样人?是一代词赋大家,文学宗师!而且人还年轻,风流倜傥,没有娶妻。隔壁这位月下抚琴,长相漂亮,丰满动人,通晓琴音,年轻新寡的卓小姐正是他久久追求的意中人。

他下了梯子,要来王吉的一把名琴,略为思索,铮铮弹奏起来。卓文君弹的是一曲《凰》,他还她一曲《凤求凰》。司马相如的琴弹得很好,心到意到琴声到。这边一弹,那边立刻回应,你有情我有意,结果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私奔。当时司马相如还没有出名,是个穷书生。他们夫妻二人在成都十二桥开了个小酒馆,文君当垆,相如卖酒,就是说,卓文君坐柜台,司马相如当跑堂的小二。卓王孙闻讯大发雷霆,认为女儿辱没家风,就此断绝了父女关系。是年,长安大比之期在即,卓文君送夫君去长安赶考,送过今天那个叫駟马桥的地方,就上了北道。夫妻分别之际,司马相如信心满满地对妻说:我此去必中高官。我会用高车驷马回来接你去长安共享富贵,后来果然应证了。因此,陛下今天进城的地方叫驷马桥,也叫四马桥。

这中间还有个曲折。汪兆麟说:马相如在大考中不仅突颖而出,而且他做的《蜀都赋》一鸣惊人,得到唐太宗高度赏识,一时洛阳纸贵。

“等等!”张献忠问:“不是说在长安吗,咋又扯到洛阳去了?”

“洛阳纸贵是个成语。”汪兆麟显得很黍恭谨地说下去:当了大官,受到唐太宗赏识的司马相如,并没有如约将卓文君接去。灯红酒绿中,身边美女如云,久而久之,司马相如产生了休妻再娶的念头,他给在成都家中苦等的卓文君写了封信,全信不着一词,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共一十三个数字。

卓文君看完信,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于是回了一封信,她这样写:“‘一别之后,两地悬念,只说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琴弦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锉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盼。万语千言说不尽,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望孤雁。八月中秋月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作女来我作男。’司马相如接信后,深为文君的忠贞爱情感动,也为文君的才思敏捷所叹服。往事依依,历历在目,从此打消了休妻再娶念头,接文君入京,同享富贵。”

张献忠听得兴致勃勃,听后大笑:“这故事一半就发生在我们西安,咱老子咋不知道呢!临邛那样一个地方,都有才貌过人的卓文君,成都想来更多。”

张献忠年轻时吃粮从军到延安,觉得延安就很好了。举旗造反后,打到古时的长安――西安,到了八百里渭河平原,觉得西安比延安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八百里渭河平原不知比他的老家好到哪里去了。及至打进昼思夜想的天府之国,又不知比八百里渭河平原好到哪里去了,而今进了成都一看,成都又不知比西安好到哪里去了。

成都,我张献忠终于来了,成都,终于是我张献忠的了。可惜,最初给他关于成都启蒙教育的父亲,还有母亲,因受他的牵连,不得不舍弃故土跟着他担惊受怕,东奔西跑,已双双去世。张献忠想到这些,心情有些沉重。

张献忠一行来到了西御街时,只见一座彩虹似的高大牌楼已然搭在街口。

“陛下!”汪兆麟打马上来,走到前面,对张献忠拱手低头秉报:“这是成都人等,为迎接陛下搭建的牌楼,登之可望全城风景。请陛下下马登上牌楼供成都市民瞻仰陛下威仪。”张献忠照准,下了马,领一干人等上了牌楼。

其实,这座牌楼哪是成都人为迎接张献忠进城搭建的,而是负责安排张献忠进城一应事宜的汪兆麟,为了给张献忠一个惊喜,夸他会办事,这天一早,他督促大批军民搭建起来的。

张献忠登上牌楼四下眺望,全城景致尽收眼底。阳光下,万瓦鳞鳞间,整个城市呈棋盘形。宽阔整洁的大街小巷间,这里那里点缀着鲜花绿树,如茵如霞铺向天际,成都很美很是宏丽。

汪兆麟指着离此不远的蜀王宫说:“那就是陛下的下榻地,陛下的皇宫。”张献忠顺着汪兆麟手指的方向看去,蜀王宫宏伟漂亮,简直就是天上玉皇大帝住的,他的眼睛亮了。

“狗日的朱至澍福享尽了!”张献忠笑骂道:“我早就听说成都蜀王府漂亮,非全国任何一个藩王府能与之相比,直追北京皇宫。”说着颇为自得地感慨:“他李自成打进北京当了皇帝,咱老子也要在成都当皇帝。”想想又说:“他李自成的皇帝怕是当不稳哩――他受到两面夹击,关外有满洲铁骑压境;关内有南京的福王,纠合一班残明人马与他叫阵!咱老子把险峻的剑门、夔门这两道水陆雄关一关,派人镇守,躲在成都这个金窝银窝里,日子好过得很嘛!”说着,抚髯大笑。王志贤闻言一惊,刚想说点什么,汪兆麟赶紧用手一指,设法吸引张献忠的注意力。

“陛下!你看那边,成都人等打着旗,在欢迎陛下率领大军入城,进驻皇宫呢!”张献忠一看更为高兴。牌楼下,在去蜀王宫的长街两边,好些屋檐下都用竹杆斜挑起来一面白旗,上面写着“欢迎西王入城”,旗上墨迹未干;两边还站有一些顺民,手中举着小旗,小旗上写着“顺民”二字。王志贤注意到,汪兆麟口中这些“顺民”,一律由刀甲鲜亮的禁卫军严密监视着。他知道,这全是汪兆麟有意的摆设。

汪兆麟请“陛下”下楼入宫,张献忠龙骧虎步,率一干大员下了牌楼,重新上马向蜀王宫而去。

“西王万岁!”两边的顺民跪在地上,向张献忠山呼万岁。张献忠心中高兴,驻马,传一个顺民上来问询。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绅士模样的男人,他先向献忠跪地呼了万岁,叩头,两手伏在地上,背诵似地说了一通文皱皱的欢迎词:“全成都四十万父老乡亲,盼西王仁义之师,如干枯的禾苗盼云霓、盼甘霖……”这是张献忠第一次接触成都人。

“抬起头来!”张献忠很洪亮地一声。

跪在地上的“顺民”抬起了头,却不敢正视。

张献忠以手拂髯打地量着这个跪在面前的成都“顺民”。他穿一身洗濯得很鲜亮的的衣服,质地蜀锦,上面还绣有精美的图案。这人中等个子,脸色白净,脚蹬一双黑布白底鞋,全身上下收拾得很利索,动作斯文,彬彬有礼,看来衣食富足。不知为什么,张献忠的思绪一下回到那样一个场面,就是当年赶驴到成都的父亲,骄阳暴晒下渴极,到茶馆里喝加班茶时受辱的情景,不由怒从中来,骑在乌龙驹上的他不禁喝问一声:“本军入城时,你抵抗过吗?”

跪拜在地的顺民闻言吓得浑身一抖。“没有,请大王明察。”顺民又叩了一个响头:“奴才哪敢抵抗王师入城,欢迎还来不及呢!”

这句话把张献忠说高兴了,他调头看着王志贤说:“成都人就是会说话,嘴巴甜。”看右尚书连连点头,他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对跪在地上的顺民说:“你下去告诉大伙,只要你们奉公守法,我保证全城百姓相安无事。以往咋过日子,今后还是咋过日子。我一路而来,见全城茶楼酒肆都关门抵户,你要他们尽管放心营业。”说着征求似地对王志贤说:“老弟看等一会是不是请你拟个告示,以本王的名义发遍全城,要成都人等放心营业。要我西军全体将士严守军纪!”

“那最好了!”王志贤高兴地说:“我马上就办。”张献忠要手下赏这“顺民”大宝一枚。“顺民”接过,叩头谢恩后而去,张献忠这就心情愉快地率领一干高官,在龙韬、虎威、豹略、鹰扬四营的前后护卫下,进了皇城蜀王宫。他让二位尚书四位小王各回自己的住地。

沿路看去,经过“洗宫”的蜀王宫全然看不出战争的痕迹。红柱根根,绿瓦琉璃,崇楼丽阁,小桥流水,鱼池假山,移步换景;这里那里鲜花照眼,绿草茵茵,茂林修竹,团团绿荫,雀鸟啁啾。极有纵深沟壑的蜀王宫,实实一座人间仙境。而这时,左尚书汪兆麟又折了回来,说是他做事就要做到底,张献忠由他。一路上,张献忠一边赞叹蜀王宫的华贵舒适,一路骂着蜀王的骄奢**怡,他向汪兆麟问起蜀王父子下落。

汪兆麟说:朱至澍在城破之时,迷迷糊糊地带着他最宠信的周妃跳了井。他的儿子平栎被我软禁宫中。还有朱家富顺王被我拿获,就地在他的府中囚禁,等候陛下发落。他却没有说走了内江王,他不说,张献忠也不会知道。

蜀王宫很大,张献忠走了一圈,看了一个大概,陪在身边的汪兆麟做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知疼知热地建议:“陛下累了,寝宫已安排就序,请陛下息了罢!”然而,精力旺盛的张献忠却不肯休息,兴致不減,他要汪兆麟带他带到金銮殿坐定,要卫士长王承恩派人去将世子朱平栎和富顺王朱至深带上来。

朱平栎和朱至深被拿上来时,只见刀枪衣甲鲜亮的禁卫军两边肃立,从殿内一直站到殿外,气氛森然。

朱平栎、朱至深进来后昂然不跪。“大胆!”汪兆麟首先发作,狐假虎威,他对二人大声喝道:“你两个前明罪人、钦犯,见了堂堂西王为何不跪?”

“你算什么东西?”五十多岁年纪,长了一脸花白络腮胡的富顺王,用他们朱家那双传统的鼓眼睛瞪着汪兆麟,一脸轻蔑的神情:“你不就是安徽桐城那个行为不端、犯了王法被打入死囚的无赖文人汪兆麟吗?你也有脸人模狥样地在这里对本王说这些!”

“你你你――!”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作威作福贯了的大西军左尚书汪兆麟,万万没有想到死到临头的富顺王朱至深竟敢这样揭他的老底、气极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点发虚。他用手指着富顺王手却直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过头,看着张献忠,乞求一声“陛下!”

张献忠却显得颇有兴趣地注视着堂下二朱,问他们:朱至澍在城破之时跳井死了,你二人为何不跟着他去跳井?

内江王朱至深一怔,没有吭声。

“大王一路由陕入蜀,打的可是拥明反清旗帜?”不意长相俊秀的的世子平栎这样质问献忠:“如果不是如此,大王能不能打进成都都说不定。我之所以没有随着父王去死,就是想验证大王说替我家讨贼是否当真?”

张献忠不由一阵心跳,世子揭了他的底,指出的也是实情。他对此避而不答,只是以问代答:“那你们朱家人为何又坚拒我大西军入城?”

“因为大王树起的‘反清复明’旗帜是假,拿下成都想当皇帝是真,所以我们要坚拒你!”

哈哈哈!张献忠拂髯朗声大笑起来,声震瓦屋。笑够了,张献忠用寒光四射的眼睛逼视平栎:“你狗日的说得对。既然你们那么有理,那你父亲又何必去跳井?该对持到底呀!”

“听说大王的军队一路而来乱杀一气。我父王怕受蒙羞受辱,因而自尽。”

“杀人?你们怕杀?”张献忠的脸蒙上了一层杀气,一丝冷笑:“既然攻城掠地,两军相争,岂能不杀人?你们杀人还杀得少吗,还杀得不冤吗?崇祯五年,与我一起起事的紫金梁中计,向你们朱明王朝的大将,官拜太子太保兼兵备尚书衔的洪承畴如约去降,结果所有弟兄好几千人,被诓杀得干干净净……你们这样乱杀一气,我张献忠能不杀你们?不错,我张献忠这口宝刀是杀了不少人!”说时,将身上所佩宝刀解下,拍在桌上:“我张献忠这口宝刀就浸满了血,但我张献忠这口宝刀只杀你们这样的坏人,不杀好人!”说时,他看了看昂然站在堂前的世子平栎,似乎起了恻隐之心:“你还年轻,一表人才,你这种敢言性格我喜欢。这样,我不杀你,还送盘缠让你回你的安徽凤阳老家去,回去后做个自食其力的人,如何?”

从小生活在深宫中,锦衣玉食的世子平栎,本来对张献忠就充满了仇恨。张献忠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在他看来,是在羞辱他。况且,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常生活都要很多人服伺的他,书是读了一些,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一点生存能力和自理能力。要让他一个人从四川千里迢迢回到安徽去,仅此一项,就比登天还难,还他从此后自食其力?哪成!他用那双清纯的眼睛,看着半坐半蹲在殿上的大王张献忠,因为气愤无奈,长长的女人似的眼睫毛上旋即挂起一颗泪。

内江王朱至深看得心头火起,抢过话题,死咬着张献忠责问:“你这一路上之所以势如破竹,是因为你传檄扶明讨贼,现在你坐在蜀王宫里,是你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怎样兑现!?”张献忠冷笑一声。

“简单,你做你的大王,拥蜀王世子平栎做监国。”

张献忠哈哈枭笑,指着朱至深教训:“我说你这个朱,简直就是一头大笨猪。你们说得不错,我一路之上所以传檄讨明,不过是争取人心。你们也不想想,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老子同你们朱家打了那么多年仗,妻妾儿女都被你们拿去杀了个干净,父母亲也死在路上,我与你们朱家不共戴天!今天,咱老子好不容易占了四川,占了成都,进了这座王宫。懂事的,该求咱老子,说不定我还留你一条活命,你却在老子面前这样气鼓气涨的,好像咱老子欠了你们朱家的。你这样的蠢猪留下有何用处,拉出去杀了!”说着将手一挥,两个带刀卫士上来,将朱至深拖了下去。

“你呢?”张献忠这又转过脸来问平栎:“想活还是想死?”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平栎说时转过身去,向殿外走去。张献忠脸一掉手一挥,两个带刀卫士跟了上去。

事情进展到这里告一段落,汪兆麟这就暗暗转换节目气氛。他向献忠秉报:柳娘娘已到宫中,这会儿在寝宫等候陛下。

“那汪尚书你请回吧!”张向献忠说。汪兆麟行三跪九叩礼刚走,汪兆麟口中的“柳娘娘”从屏风后出来了。这是一个仪态秀美,身段高挑,性格洒爽,不到三十岁,矫健妸娜的北方女性。“老脚”是张献忠给她喊出来的,她有一双特别能走的天脚。她很为张献忠钟爱倚重。

有言“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老脚”就是米脂的婆姨,她本是米脂一户穷苦人家的女儿,从小长得聪明伶俐,花容月貌,可惜命运不济,很小的年纪父母双亡。她被人贩子诱骗拐卖到山西太原一妓院,以后成了当地名燥一时的名妓“崖畔花”。崇祯六年正月,张献忠率军连克山西寿阳、榆次,平定,一度攻占山西省会太原一部,震动京师。就在那次,名妓“崖畔花”先是被张献忠掳去,留在身边“暂用”,以后竟渐渐产生了感情。玛瑙山一战,张献忠的妻妾儿女都被左良玉俘获,以后相继被害。以后,“老脚”实际上就成了张献忠的妻子,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那不过是早晚的事。老营中,将士们都称她为“柳娘娘”――她姓柳。到了成都,西王张献忠是要在这里建国当皇帝的,这样一来,柳娘娘自然就是皇帝娘娘。因此,汪兆麟对柳娘娘平时没有少巴结,可柳娘娘对左尚书从心里不太瞧得起。

柳娘娘不仅颇有姿色,而且有办理军中钱粮的特别才能,现在,她就掌管着西军的钱粮大事。凡经她手的帐目,无不井井有条,不落分毫,不出差错,殊为难得。时间一长,她不仅是张献忠生活上不可或缺的伴侣,也是西王身边这方面不可或缺的干才,连素来号称理财能手的王志贤,在这方面也自愧不如。她没有专门学过武艺,但行军打仗,完全不要人照顾,身背一只牛皮囊做的弓套,内装一只雕弓。细细的腰上束一根玉带,一边挎一只箭袋,一边挎一柄宝剑,坐下骑一匹产自口外的俊马,十分了得。

“老脚”对张献忠面纳了个万福,说是:“晚膳已经备好了,请大王用膳。”刚刚入宫,所有礼仪都不规范,张献忠这就走下殿来,将“老脚”手一牵,朝膳宫走去时,没有忘问:将领们的家眷,可都安顿好了?”

“老脚”说:已经好了,请大王放心。

走进金碧辉煌的膳宫,留用的蜀宫大内总监魏协,率领王宣等一班小太监颠颠迎来,多方服伺。张献忠和柳娘娘坐了。天还未黑尽,膳宫内明灯灿灿,地上铺着腥红地毯。正面壁上是一幅蜀中著名画家古中古画的成都百俗图。展示的是:阳春三月成都人赶花会的盛况――浣花溪畔,垂柳依依,游人如织;打锅魁的、卖杂耍的、转糖饼的……画家在展开一副类似成都的《春明上河图》的同时,将成都的美食也展示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食欲大增。

“上宴!”魏协男不男女不女的唱了一声,同时将执于手中的那尾雪白帚尾一挥――那是从白骏马尾上抽下的细毛,经过处理精心编缀而成;手柄上镶嵌着金线翡翠什么的,雪白的帚尾从手柄上弯垂而下,长长的蓬蓬松松的,挥洒起来,既华贵又飘逸。

上菜的小太监们鱼贯而上。他们来在张献忠面前,先是跪下,报了菜名,这才端上桌去。让张献忠眼界大开的是,膳桌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所上的菜肴,一格一格增添拼镶,一菜一味一格。美味佳肴上了两百多味,桌子也跟着扩大,最终镶拼成两百多格。菜名都很雅致,比如上金针菇,报的菜名是“金丝银线”;上白果炖鸡,报的是“水中仙子”……盛器都是精致明窑,更有音乐助兴。六个小太监,从上菜那一刻起,就开始奏乐,乐声悠悠――他们用手中的笛、箫、吹奏了一曲又一曲。边吃边听音乐,这对张献忠是第一次,他感到新鲜。过程很是排场。上酒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走到献忠身边,先向大王道了礼,这就伸出女人似的白手,一手扪着壶盖,一手提起考究的酒壶,随着从上向下缓缓倾斜间,一道雪白的细线,带着浓烈的酒香,从弯弯的壶嘴汨汨而下,注入摆在张献忠面前的一只美人杯里。这时,一个年方二八的美女,从酒中浮现出来,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又可爱又有趣。

张献忠惊讶不已,问道:“这是什么杯子,怎么里面出现一个美貌女子?”

“秉大王!”太监头子魏协颠颠而上,跪在张献忠面前细说端详:“这是美人杯!酒斟了个七八分,就会浮现出一个美女。如果有人图谋不轨投毒什么的,杯中的美人就会变得模糊不清。这美人杯是当年蜀王朱椿入蜀时,朱元璋特别赏赐的,是历代蜀王的传家宝。”

“狗日的朱元璋偏心眼,‘老脚’你说是不是?”张献忠对手中的美人杯爱不释手:“这个朱家的传家宝,这下就是咱老子的了。”

“大王!”老脚说:“自古川酒没有孬的,这酒是泸州老窖,有后劲,大王应适可而止。”

“这酒好香。”张献忠嗜酒,平时有节制,那是因为战争,而今天不同了。尽管老脚不断劝阻,他还是一杯杯喝下去,直至半醉。

酒足饭饱后,半醉的张献忠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问在旁边弯腰服伺的魏协:“这么几百味菜,朱至澍怎么吃得下去,那厮有多大的肚子?就是猪肚子,牛肚子,一顿也吃不下这许多吧?”

“那是,那是。”太监头子毕恭毕敬地回答:“朱至澍一顿只吃摆在他面前的几味菜,那都是他喜欢的。这么多菜,不过是摆摆排场,根本吃不到那里。”

“这么多菜吃不完做甚?”

“挑几样好的,赏赐他的嫔妃。剩下的赏太监们吃。”

“他娘的!”张献忠骂了起来:“一个蜀王都这么奢侈,那么,住在北京皇宫里的皇帝老儿又该如何?他娘的,随便一样菜,怕都要管个十多二十两银,那可是一个百姓一年的粮钱啊,这样的朝廷不垮台天理不容!”

跨进蜀王宫来的第一顿饭,张献忠感到很刺激,很享受,边吃边骂,其实,对蜀王这种穷奢极欲的生活,骨子里艳羡不已,早就心向往之。

膳后,余兴不减的张献忠,由“老脚”陪着,卫士长王承恩带一队护卫,沿着蜿延的花径向深庭广院转悠而去。转到后宫,在一口深水井边,张献忠从王承恩口中得知,这就是蜀王和周妃相继跳井自尽处,他和老脚停了下来,让一个亲兵上前揭开盖在井上的汉白玉盖子。张献忠走上前去,探头一看,古井黑咕龙咚,水很深。这时,月亮升起来了,一线月光在黑咕龙咚的井水中晃**。张献忠让一个亲兵去叫魏协来问。

魏协颠颠来了,跪在张献忠面前,张献忠要他细说蜀王周妃跳井的情景。

魏协说:当朱至澍得知义军突进城来,大街小巷内都在进行肉博时慌了神。他最初想逃跑,可是,宫里一片混乱,找不到一个可以使唤的人。这时,披头散发的周妃寻来了,同时来的还有蜀王的两个幼子,他们抱头痛哭。周妃要有主意些,她看到太监王宣在侧,止着哭,从身上掏出一大把钥匙,要王宣赶紧去撞钟击鼓,开库散银,重赏愿意保护着他们杀出重围的军士。

可是,这时哪里有人来领命,个个都在逃命!得知义军已向宫中杀来,周妃牵着吓傻了的蜀王,跌跌绊绊跑到后宫这片密林中的古井前。这时,义军杀进宫来,呐喊声声。周妃象喝醉了酒似的,在井边愣了一会一头栽进井中。朱至澍听到喊杀声已在门外响起,两眼流泪,接着跳了下去……

看张献忠听得很有兴趣,魏协接着说:“这口井是宫中最大的一口井。当初从北京来的康太监,替朱椿修建蜀王府时,用这口井中挖起的泥土,堆成了蜀宫后面的煤山。这口井中的水质极好,宫中万人饮水和造饭用的水,都是从这口井中汲取的。”

“你是朱至澍的太监头子!”张献忠睨视着魏协:“你怎么不跟着你的主子跳下去?”

“奴才是卖身吃饭的太监,朱家养我,我不能不为朱家。现大王养我,奴才便为大王跑腿,奴才何必去为朱家死!”魏协说时,把头叩得山响。

“那好。”张献忠问:“现在宫中的库房钥匙在何人身上?”

“都在奴才身上。”

“库房中的钱财可有流失?”

“没有半点流失。”

“所有钥匙你替老子管好,明儿一早交柳娘娘查点!”张献忠指了指旁边的“老脚”:“娘娘自会带人来接钥匙开库检验,若查验不虚,当有重赏。”

“遵命!”魏协给张献忠叩了头,又给柳娘娘叩头。

“起来吧!”张献忠想了想,笑笑问:“现宫中还有没有漂亮的娘们?”

“有。”魏协听此一问,顿时来了精神。也是奇怪,越是太监,越是对男女之情,云雨之事最感兴趣。他胁肩诌媚地一笑,声音腻腻地:“蜀王宫中,原有好些漂亮的公主、郡主。闻得义军进城,她们跳的跳水,悬的悬梁,纷纷自尽……但最漂亮的四个奴才都替大王挡下了。”

“她们是些什么人,现在何处?”在初升的月光下,张献忠的脸上显出一丝**邪。

“她们四个都是蜀王的妃子――李丽华、齐飞鸾、许若群、严兰珍。”

“老脚”知趣,说是还有事需她料理,去了。

张献忠喜不自禁,进了暖香阁,让魏协去把将蜀王的四个妃子带来。张献忠先是看了看阁内布置,很是满意,突然问魏协给他留在身边的小太监王宣:“在哪里屙尿?”

小太监用手在东面壁上轻轻一推,一副新天地亮在眼前――一处田田荷池正在帘下。张献忠走出来,站在一道极尽曲折的汉白玉回栏上,凭栏观景,一轮新月浸在池中,十分好看。微风送来花香,令人神清气爽。张献忠不问清红皂白,掏出家伙唰唰撒尿。撒了尿,这才问小太监如厕何在,他还要拉屎。小太监带着他沿壁西行十步,便入厕所,却已是内墙以外。

张献忠蹲下拉屎,俱落水中,随流飘去,厕内清风满面,毫无秽气。张献忠说:“在这拉屎倒是不错,只是屁股有点凉嗖嗖的。”王宣说,“季节已届十月,夜间有些凉了。大王新入寝宫,未经允许,故未进马桶,我们庚即给大王进马桶。”

献忠说:“不用,就这样好,我不怕凉。”当张献忠入厕完毕返回寝宫时,四个绝色女子,原蜀王的四个妃子,都十七、八岁,像从画画上走下来的仙女,已被魏协带来站成一排侯在屋里,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各尽其妙。在魏协指点下,她们很勉强地向张献忠纳了万福。张献忠笑眯眯地坐在一把靠窗醉翁椅上,颇有兴致地打量她们。

“你过来。”张献忠向站在头里那个低着头的妃子招了招手,她很勉强地向前轻移莲步,却并不抬起头来。

“这是严娘娘!”曲身拱手站在一边的魏协对张献忠介绍后,喝了严兰珍一声:“坐在你面前的是蜀宫新主张献忠张大王,为何见了张大王,还不跪拜?”她却听而不闻。

“抬起头来!”张献忠有些生气,喝了一声。严兰珍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身材不高不矮,容貌清丽,身姿丰满,犹如一枝山间出土春笋。眉宇间虽清朗明澈,却隐含愠意。

“你叫什么名字?”张献忠又问,那女子仍然不吭声,明显的抵触。魏协怕张献忠发怒,赶紧秉报:“大王,她名叫严兰珍,是本城秀才严春茂之女,诗词歌赋都来得。”说时指着挂在西壁上那幅颂诗说,这诗文都出自她的手笔。张献忠对什么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只是盯着眼前的四个绝色美女说:“我早就听说,周妃为了在蜀王面前固宠,从民间为朱至澍选美,这四个美女都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

魏协说是,他指着她们挨个给张献忠介绍:“这是他李丽华。她本是江南人氏,少时随母跟着官放成都的父亲到了蓉城。她不仅天姿国色,而且自幼聪明,十来岁时就有文名,特别擅长对对子。年前,她十六岁被召进宫,朱至澍考她,出了‘吴江月’三字,她当即对出‘汉宫秋’,朱至澍大喜,当即选她为妃,特修丽春轩为她居住。她在轩前莳花种竹,弹琴作歌,被誉为汉宫仙子……”

“我的孩子!”张献忠看李丽华长得文雅俊秀,低着头一副胹胹腆腆的样子,皮肤白皙细嫩得似乎一掐都要出水,很是喜爱,不由得从醉翁椅上站起身来,上前去拉李丽华的手。他一边摸着李丽华莲藕似的小手,一边拍拍她的脸:“魏太监说你这么好,咱老子今夜就留你吧!”不意李丽华猛然发作,将手从张献忠手中一抽,退后两步,柳眉倒竖,大骂魏协:“你这个狗东西,还不如一只狗!蜀王生前是如何待你的?蜀王尸骨未寒,你就要献出我们邀宠么!?”

魏协吓得退后两步,不敢吭声。

“小妮子,你这是干什么?”张献忠有些生气了,又去拉李丽华。李丽华却将手一甩,身子一背,发着狠对张献忠说:“你再这样生拉硬扯的,我宁肯去死。”

“你是瞧不起咱老子?”张献忠说起怪话:“你就只给朱至澍一个人日,不给咱老子日么?”说着冷笑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说着又强行去拉,李丽华不从,惹得献忠火起,将她趁势一推。“砰!”地一声将李丽华猛撞到墙上,跌坐地上,额上撞了个青头包掉起。李丽华哪受过这样的气!跌坐在地上的她,指着张献忠切齿大骂:“贼子,你也不看看你那副样子?一肚子高梁屎屙完没有?你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说完,猛地跳起,撞开便门,紧跑两步,“扑咚!”一声投进荷池。

魏协胆怯地看着张献忠,意思是要不要派人去打捞李丽华?

“等这猖妇去死!”张献忠气得暴跳如雷,挥着手,瞪着眼睛,看着一边的另外三美:“要死的都给我去死,荷池没有上盖子。”

“妹妹,你等等我!”张献忠话未落音,严兰珍窜了出去,“咚!”地一声又栽进荷池。

“好,等这两个贱妇去死,死了好喂池中的鱼!”张献忠说着坐了下来,将寒光闪闪的目光调向齐飞鸾、许若群。

“你这个恶贼,我同你拼了!”长身玉立,粉面凝腮的齐飞鸾一声尖喝,花枝乱颤地从头上拨下金钗,劈面向张献忠刺去。

“呀!”魏协和龟缩在一边的小太监王宣都吓出了声。

就在齐飞鸾挥着手上金钗劈面刺到张献忠面前时,张献忠忽地站起,“唰!”地一声抽出宝刀,随手一挥,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如同一道闪电,从齐飞鸾的左肩进,右胯出。齐飞鸾整个身肢抖了一下,倏忽间,已被斜斜地劈为两截,血流如注,香消玉殒。

“拖出去!”张献忠“哐啷!”一声将带血的宽叶宝刀往茶几上一拍,暴跳如雷。魏协赶忙招呼门外卫军进来,抬死尸,揩血迹,换地毯。这一切过去后,张献忠用狞厉的眼光看着孤零零站在一边的许若群:“她们三个都看不起咱老子,都不干,宁肯跟着朱至澍去死。你呢?”

不意许若群嫣然一笑,北音婉转地说:“大王何必发怒!”

“这么说,你是肯干了?”张献忠口干,端起茶几上早泡好了的盖碗茶,喝了一口。张献忠喝的这茶,是成都人爱喝的茉莉花茶,却又不是一般的茶,它产自名山顶上,属于“扬子江中水,名山顶上茶”类名茶。不过,张献忠却没有这样的雅兴,他不会品茶,端起茶一阵牛饮。听了许若群如沐春风的话,放下茶碗,情绪稳定了,却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大王是飞翔于太空的雄鹰,贱妾不过是扑腾于樊棘间的小鸟。”许若群粉面含笑,话说得更好听了:“小鸟是天生给雄鹰吃的。”

“好好好!”张献忠高兴起来,说着上前牵许若群的手。

“哎呀,大王急什么呀?”许若群轻轻推开张献忠的手:“时辰还早,贱妾愿陪大王先浮上一大白,提提兴致。”许若群这会千娇百媚,让张献忠看得心里痒酥酥的。

“什么叫浮一大白?”张献忠不懂。

“就是饮酒,贱妾愿陪大王先饮饮酒,提提兴致。”

张献忠哈哈大笑:“你直说不就行了。”说着高声大嗓呼唤小太监王宣传酒菜上来,王宣颠颠领命而去。

酒菜来了,摆在一张玉石台面小圆桌上,献忠对一边伺候的魏协、王宣挥挥手:“我这儿有许美人陪着,你们下去吧,不唤你们,都不许进来。”魏协跪拜后,领着王宣去时,轻轻关上门。

许若群给张献忠酒杯里斟满酒后,双手端起敬给献忠。献忠接过并不饮,说:“你也斟上,我们对饮。”许若群这就给自己斟了半杯,站起身来,举杯,凝睇着献忠说:“祝大王万福!”

二人一饮而尽。张献忠因为高兴,许若群又会劝酒,这就一杯杯饮下去。灯下看笑奤如花的许若群,真个是明眸皓齿,面如桃花;特别让他心动的是,她此时脱去了外衫,只穿着一件紧身红绫窄袖衣,这就显出了她身上丰满动人的曲线,一对高高的**,随着略显紧促的呼吸,在紧裹的衣衫下耸动。张献忠将她从上看到下,觉得风流从下往上流,再从下看到上,春光拽着他的目光往上窜动。他笑着对许若群说:“我早听说你们几个娘儿长得如花似玉,能歌善舞。可惜,那三个婆姨全不如你懂事,跟着朱至澍去死!”说着,他绿眉绿眼地盯着许若群皮肤白白,长长的脖颈:“你一定是很会唱歌的。”

许若群冲他一笑:“大王怎么知道贱妾会唱歌?”

“会唱歌的娘们眼神清亮,肌肉又紧又润,喉结小,说话声音清亮。”

“大王还真会识人。”

“那你就给咱老子唱几支歌吧!”

许若群就唱:“暗抛红豆泪盈把,委佩当年悲艳怡;一杯黄土玉钩斜,切莫绕作鸳鸯死……”

张献忠尽管听不懂其中的文词,但感觉得出余音绕梁中那份极尽的悲凉,心中有些不喜,说:“本大王今夜刚入住王宫,你该唱点高兴的才对,为何唱这种‘小上坟’似的调子?”

许若群莺声燕语解释:“这些都是贱妾在蜀宫中唱熟了的调子,大王觉得不好,容妾想想,唱点高兴的。”说着,又给张献忠斟酒。张献忠已经不耐,想直奔主题。许若群说:“那就最后一杯,大王饮完最后一杯,贱妾便伺候大王去息了。”说完,端起斟满了酒的金樽,双手敬给张献忠。就在张献忠接过酒樽,仰头喝时,许若群趁他不注意,身肢敏捷地向右移动一步,随手抓起放在临窗博古架上的一个景泰蓝长颈花瓶,劈头向张献忠狠劲打下去。

“哎哟!”张献忠惨叫一声。许若群这一下打得很有力,以致长颈景泰蓝花瓶砸在张献忠头上,随着沉闭的一声响,花瓶碎裂,瓷渣溅得满地都是。头破血流的张献忠一跃而起,往左边一跳,可血流满脸,糊了眼睛,遮着了视线。可他还是从茶几上摸到了他那把沉重的宝刀,“唰!”地抽出刀来,往右狠劲一劈。许若群的左手顿时被砍飞,血,“哗!”地喷涌而出,溅得一屋子都是。许若群欺张献忠鲜血罩眼,用剩下的右手再抓起桌上的酒壶向张献忠用劲掷去!张献忠头上又被击中。他凭感觉挥刀呼地砍来,“咔!”地一声,刀砍在圆桌上嵌起……顿时,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怒喝谩骂声、追逐声交织在一起,声震瓦屋。

候在寝宫外的王承恩等亲兵、太监们发现不对,赶紧冲进屋来,见状大惊。王承恩指挥亲兵赶紧将疯了似的许若群捉着綑了;张献忠一把从窗上扯下一副窗帘,揩了糊在眼睛上的血,再止着额头上的血,坐了下来。魏协赶紧和小太监王宣一起,找来一副干净锦帷权当绷带给献忠头上作了简单包扎。然后跪在地上,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止。

张献忠并未怪罪太监和亲兵们,只叫王承恩将许若群拿出去砍了!圆睁杏眼,怒骂不止的许若群被两个亲兵拖了出去砍时仍大骂不止。魏协见献忠没有迁怒于己,大胆地表示要献云南白药为大王敷治创口。见献忠允许,他便在屋中找出药来给献忠头上的创口敷上药。血不流了,也不痛了,可张献忠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也不说话,提起桌上的宝刀,顺手一下,将刀背砸在了跪在他面前的魏协头上,大骂:“你个没有卵子的东西,给咱老子找了些啥婆娘来!”

“哎哟!”魏协痛苦地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瓜,血从他的手上慢慢往外浸。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张献忠怒吼一声。抱着头的魏协和吓傻了的王宣向张献忠谢了恩,退了出去。

张献忠仍余怒未息,乒乒乓乓,挥起刀来,将寝宫内的东西,一阵乱劈乱踢。王承恩等亲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哟,大王,何必生那几个小贱人的气,这是好事嘛!”人未到声音先到,这是“老脚”的声音。正吓得手脚无措的王承恩等听是娘娘到了,松了口气,就像盼到了救命菩萨似的。

珠帘一掀,“老脚”进来了,她一进来,一边将献忠搀扶到醉翁椅上坐好,一边说:“庶民人家逢年过节都要杀鸡宰羊,用酒血驱厉迎喜。大王是天子,进入成都第一夜杀人禳祓,这是天意――老天也来恭祝新天子大吉大利!”

“老脚”这一进来,就这么一搀一说,张献忠气得鼓鼓的一肚子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他像小孩子一样,由“老脚”服伺着睡了。

“还是我的‘老脚’好!”一阵云雨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的张献忠说。时已过半夜,看不见屋子中的一切,却听得到他们亲昵随意的对话声。

“怎么好?咱没有那些个小妮子漂亮。”

“谁说的,你又漂亮又对咱老子的心思。”

“既然如此,大王又何必去采那些刺?”

“随便玩玩的,不是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嘛。”

“我是你的家花?”

“是,咱老子要封你当皇后的。”

“老脚”没有说话,沉默一阵才说:“我是同大王说着玩的,谁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我不期望大王封我当皇后,我看着大王当了皇帝就高兴。”

“真的。咱老子说话算数,日后是要封你当皇后的。”张献忠的声音含混不清起来。“老脚”似乎又陷入沉思,没有接着说话。很快,屋子里响起张献忠如雷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