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史迪威驱车赶来蒋介石的官邸,宋美龄偕大阿姐宋霭龄笑容可掬地恭候在客厅门前,把史迪威迎进客厅,分主宾落座之后,宋美龄笑着说:
“今天是私人聚会,就我和大阿姐两人,很想听听将军在中国工作的难处。”
史迪威听后甚感诧异,因为他在这一年多单枪匹马的苦斗中,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荣誉,更没有得到过女人尤其是宋氏姐妹的关心。今天突然享受此殊荣,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他坦诚地讲了对军政人员的不满,以及在整训中国军队和收复缅甸方面遇到的掣肘。最后,他气愤地说:“戴笠自作聪明,在我的官邸安插他们的人,随意翻阅我的文件,几次被我抓到。”
“还有这等事?”宋美龄故做展惊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是啊,”宋霭龄得体地敲着边鼓,“像这等区区小事,只要小妹一开口,就全都解决了。”
史迪威虽然尚不清楚宋氏姐妹的政治意图,但他已感到她们对自己没有敌意。继续深谈,他还认为这姐妹二人对抗击日寇入浸、收复缅甸的“准备工作的状态很警觉,急于做些事情”。因此,他为了“满足她们了解情况的愿望,回顾了我们经历的所有磨难”。接着,他又无比愤慨地“告诉了她们军队目前状况的真相,她们十分展惊。讲了障碍与拖延,以及谁要对此负责”等等。总之,他第一次获得一吐为快的感觉。
“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宋衡龄有些焦急地问。
“补救?”史迪威耸了耸肩膀,近似玩笑地说,“除非请蒋夫人出山,接任何应钦将军的军政部长。”
“这是间题的实质。”宋美龄和宋霭龄交换了个眼色,郑重地说道,“不过,下次再议这件事情。”
史迪威听后的直觉是:宋美龄“渴望行动”。由于这次会面是这场权力之争的序幕且台湾的所谓国史专家又避而不谈此事,现把史迪威当天记的日记抄录如下:
她(宋美龄)对姐姐(孔夫人)说应娜到城里,好在她家见面。有人打报告说我是反华的。姐姐说她不知道我如何有坚持的耐心。我们订了攻守同盟。不管原因何在,她们是认真的,也许我们能取得一些进展。
史迪威清楚地知道宋氏姐妹和他结盟的性质,而且还“订了攻守同盟”。或许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从这夭始,他的日记中称宋美龄为梅,称宋霭龄为埃拉。他在六次日记中扼要记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现摘记如下:
午饭与梅(蒋夫人)开会。她扮演了一个非常好的角色。而且对采取行动十分认真。她渴望行动,希望她是个男人,僧恶何应钦和他的那帮人。对她讲了我同他打交道的经历。他显然对她一笑了之,因为她是女人,她对此十分愤怒:“天啊,我不懂那个老傻瓜为什么不干正事。”“他们就像一群把头扎进沙子里而屁股仍然朝天的鸵鸟。我多想拿根大棒赶走他们!”“他们怎么就认识不到率情的重要性?洲我们应该把一切放到一边,把精力集中在军队上。洲如果我们打了败仗,政治和青年运动又有什么用处?”
晚10点动身去孔家……她们对“花生米”(指蒋介石)做了工作。埃拉(孔夫人)今天下午让他吃了苦头。告诉他说那帮家伙一直在说我的假话……梅和埃拉已发誓成为同谋,讲话很坦率。她们确信我是干辜的,她们将去踢皮球。“花生米”一向坐在宝座上任我们争斗。他怕采取行动……这是唯一的解释。
去大元帅家见埃拉和梅……我越来越相信,这两名贵夫人(1)被宋子文告知要支持美国的努力,(2)她们使这个家庭而非“花生米”认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何应钦在我看来像是个啃咬墓础的老鼠,“花生米”也许私下里怕他。再者,“花生米”要比我所想象的更加反复无常和怪诞。梅(蒋夫人)总是说,他很难把握,你得在适当的时候引起他注意,他得出结论时不太考虑证据,分他们”在对他说我的各种坏话……一场诽谤运动。
见梅和埃拉……她们都接受要有一位新军政部长的观点。她们极其厌恶“那个说不出口的”(何应钦)……梅透薄说她与“花生米”过日子十分痛苦:没有别人对他讲真话,于是她只得不断地向他讲述不合意的消息。和这个爱发脾气的小畜牲一起生活,眼见一切真情被搞得乱七八糟不可能是件轻松的事……
与此同时,宋氏姐妹还告诉史迪威:他身边的中国军官包括他最信任的陈诚也在蒋介石面前指控了他许多罪名……使史迪威欣慰的是她们不仅在蒋介石面前代他做解释,而且还告诉了他和蒋介石打交道的秘诀:
“埃拉说,你得观察花生米,好在他情绪高时逮住他。显然,这是个技术性极强的活儿。但她们将在这方面努力。”
随着事态的发展,史迪威不止一次自问:“梅和埃拉的目标是谁?难道仅仅就是通过我搞掉军政部长何应钦吗……”他没有结论。但是,当“越来越多关于我的罪名曝了光”的时候,他又本能发出这样的自问:“谁是真正的谣言制造者呢?其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依然没有结论。
简之,史迪威做梦也不曾想到是宋子文。更为可笑的是,他还认为宋氏姐妹如此而为的起因,是“被宋子文告知要支持美国的努力”。就说他最欣赏的中国最年轻的将领孙立人有意为难他的时候,他也不曾想到宋子文是孙的恩人,足见史迪威的政治嗅觉是何等的迟钝
史迪威在与宋氏姐妹结盟之后,产生了一种憧憬式的自我陶醉并带着这种陶醉飞赴印度和新上任的蒙巴顿将军晤谈。一个星期之后的12月15日史迪威返回重庆,立即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刚刚到达重庆的美国将军萨默维尔正式通知史迪威:“大元帅说我(史迪威)必须解除职务。原因是我失去了部队的信任。”同时,还转告了宋子文的意见:史迪威同中国军队的关系极坏,他被任命为盟军最高司令部副司令之职将会产生灾难性的、无可挽回的后果。”并着重声明:“罗斯福总统已经同意召回史迪威。”
史迪威听后怔住了!就在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也许是如果没有我,再不会有谁督促着打这场战役。英国佬和‘花生米’都不想干,因此一切都将使他们满意。也许只有疑心、东方式的妒忌心,偏听谎言和认为不该让一名外国人取得更大的影响力。也许他是害怕事情发展下去,会破坏他赖以维持控制的平庸平衡。”但是,他仍然没有想到“颇具英美绅士派头”的宋子文为了夺取孔门大权,并进而攫取更高权力,把他当作了牺牲品!面对碎变的局面,他心灰意冷地写下了这句话:
“二十个月的斗争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