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突然病了,而且还向战略顾问委员会告了病假。蒋介石闻讯急忙打电话问候,并派文官长昊鼎昌代表自己到龙公馆探视。但是,当他获悉龙云卧床不起的时候,却冷漠地笑了,十分阴险地指示:
龙志舟得的是心病,孙膑演过的戏,绝不能在今天重演。主子下了令,奴才们可就着了慌,住在龙公馆的尤旗和刘里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睡觉都睁大两只眼睛。尤旗是个精明的坐探,睡觉前必到龙云的榻前道声晚安,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龙云的榻前问声早安。就连龙云一日三餐吃什么、吃多少,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至子每天有哪些客人来访,龙云持什么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及时报告给顶头上司裴存藩,龙云究得的是什么病呢?用刘里的话说:“真他娘的怪!”裴厅长吴鼎昌给他清來叚生,他拒绝治疗;蒋介石亲自给他联系的外国人开的医院,他谢绝去住!张秘书和亲属请来的郎中和西医,乂都说龙主任的病重,很不好治……一时间,可急坏了龙公馆的坐探们。刘里是个善弄刀枪的粗人,他认为龙云生病的原因是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一明摆着的事。招他的话说:“堂堂的云南王,连送女儿上火车都不行,真是老太太的卿趾―窝襄一子啊!要是俺刘某人,非他娘的豁出这一沒多斤不行。可是他呢?连个屁也没放,把这口窝襄气咽到肚子里,那还能不得病/尤旗并不完全同意刘里的见解。他发现龙云的饮食并没有减少;每天和张秘书在卧室里密谈,一说就是几个小时,而且毫无倦意。只有文官长吴鼎昌和裴存藩前来探视时,他才倒在庆上显得非常疲倦。
使张探们大为惊疑的事发生了:张秘书有两天没有回龙公馆啦!尤旗一看不妙,慌忙给裴存藩挂了电话。裴存藩匆忙赶到了龙公馆,首先礼仪性地看了看龙云,假惺惺地问了问病情;接着就急冲冲地走进尤旗和刘里住的厢房里,一见面二话没说,就吹胡子瞪眼、劈头盖脸迪太骂;
“你们这群废物!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个张秘书非等闲之卽。上次,就是她把周恩来引到龙公馆来的。”
尤辑筘刘里这两个奴才,活象个三孙子似的躬身垂首,默默地听苕主子的训斥。
裴存藩火熄气消以后,出于职业的原因,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张秘书和共产党暗自联络的事。假如龙云在南京果真演出一幕蔡松坡逃出京城的戏来,他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异常严肃地说:
“从今天起,我拨给你们一辆专车。张秘书走到什么地方,尤旗就跟到什么地方,记住了吗?”
“记住了!”尤旗双脚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旋即又胆怯地问,“如果张秘书离开南京呢?”
“那你也盯上她!”裴存藩斩钉截铁地说。
“我的权限呢?”尤旗小声地问。
裴存藩被问住了。他想了好一阵子,蹙着眉头严厉地指示,“只有盯梢的义务,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权力。”
“如果她暗通共匪呢?”刘里问。
“那也不准采取任何行动,裴存藩看了看不太服气的刘!以教师爷的口吻说,“你们怎么这样猢涂?我们监视的冃标是一条龙,而不是一个虾来。如果抢先吃棹了虾米而放走了龙,我们的命还能保得住吗?假如我们用虾米作钓饵,逮住了这条龙,蒋委员拉一定会亲自为我们颁发青天白大勋章。”
尤旗和刘甩听后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笑容,非常敬服这位顶头上司的谋略。刘里刚要当面吹捧裴存藩几句,尤旗突然“噓”了一声,惊!宅不已地说:
“她来了!”
裴存藩伺声一钲,一看门外,只兕身穿素色旗袍的张秘书步屐轻盈地向正房客室走去。在她的身后边,跟着一位穿茗灰色:大褂,戴一顶半新的银灰色礼帽的中年人,裴存藩小声地问;
“这位客人来过龙公馆吗?”
“没有,尤旗答道。
刘里并没有理解裴存藩问话的真意。待这位不速之客随张秘书走进正房之后,他呆头呆脑地说:
“看他这身打扮,俺就知道他是一位养病的郎中。从龙主任病倒以后,龙公馆象这样的客人来得多了
“郎中?”裴存藩哼了一声,“你知道这位郎中是治什么病的
“这还用问吗?是治龙主任得的病的。”刘里有些憨气地答道。
“他若是治龙主任心病的郎中呢?”裴存藩恶狠狠地反问。
“什么?是治龙主任心病的郎中?”刘里感到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地重复说。
“对!”裴存藩不容菁穿地答道,复又板着面孔,异常严肃地说,“蒋委员长认为龙上任得的是扰乱你们吗?”
刘里和尤旃听后愕然失声,述违笤说:“懂了!懂了!”傑而,当他们一联想到这位郞中可能就是来治龙云心病的时候,吓出了忆身冷汗尤旗这个有心计的特务一声不吭,暗自思索着对策:刘里这个直性子可憋不住,很是焦急地问:
“裴厅长,咱们怎么知道他是治身病的医生,还是治心病的郎中呢?”
裴存藩蹙着眉头一声不响。少时,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转身迈出厢房,大步朝正屋走去。他轻轻地叩开了房门,有些不自然地走进了龙云的卧室。他从龙云,张秘书,还有这位不速之客骤变的表情可知,方才这间卧室里曾经有过惬湓的言谈和欢笑。此刻,龙云斜防在病榻上,神色很不好看,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裴存藩那尴尬的表情,很有情绪地说:
“裴厅长,你对我可真够关心的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有什么重要的党国大事吗?我们先谈,说完了以后再请大夫给我医病。”
裴存藩没想到龙云会如此不给面子,刹时额头上、鼻子尖上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答道:
“龙主任,您不要误会。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蒋委员长指示我,一定要尽快地治愈龙主任的病。为了保证龙主任的安全,请了哪些大夫,用过哪些药,每夫都要登记,还要向他汇报。”
龙云听后气得脸色刷的一下变臼了,浑身也微微地抖瑟着。张秘书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忙笑着说:
“裴厅匕,象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惊动老土席了,有我来办。每天我们联系一次,您看怎么样?”
“好、好……”裴存藩马上换了一副得意的笑蛉,暗自高兴地说,“这样一来,你张秘书纵然有孙猴子的七十二变化,也难以逃出我如来佛的手心啦!”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正在为龙云切脉的郎中,不阴不阳地问,“张秘书,请问这位大夫……”“姓沈,在上海开业,是有名的中医。”张秘书十分坦然地说,“前些天,上海的朋友们听说老主席病了,都很焦急,来信征询老主席的意见,问是否从上海请位高明的医生来看看。老主席不放心,就派我去了一趟上海。经各方人士的保荐,就把这位沈大央给请来了, 虽说张秘书对答如流,说得事事有据,可谓滴水不漏,可是这位老牌的军统特务头子曲仍起了疑心。就常情而言,一般行‘医的太夫走进这样奈华的公馆,为这样高级的官员春病,举止一定是非常抅谨的。然而,这位沈大夹呢?他不露声色.也不关心卧室内发生的事情,而是继续为龙云切脉诊病。即使在裴存藩提到蒋介石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对自以为得计的裴存藩更不屑一頋。这象是行医大夫所具有的风度吗?裴存藩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待沈大夫为龙云切完脉以后,非常客气地问?”
“沈大夫,您是上海医学界的高手,您看龙主任得的是什么病?”
沈大夫不慌不忙地抬起头,他用那双熠熠闪光的大眼睛扫了裴存藩一下,然后声调平和、不卑不亢地答道:
“中医治病之道,切脉问病相结合。我不是靠切脉断病,的神手,而是主张三分切、七分问,综合诊断的普通大夫。据我初步切脉所得的印象,是患者肝火太盛,又积郁在心。如果不尽快地稂洽,象他这样的年岁,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裴存藩听后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医生'的话句旬说得在理,符合龙云的病情。因而,他做出一副格外诚恳的榉子说:
“沈大夫,龙主任是党国要人,蒋主席非常关心他的病情,你要能妙手回舂,我们必以重金相谢。”
沈大夫听后淡然一笑,落落大方地摇了摇头,非常清高地说.
“为患者减少痛苦,使其早日康复,是我们行医人的天职,至子金钱一事嘛,我们倒是一向看得很轻的。”
裴存藩被沈大夫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霉头,暗自粗俗地骂了一句:“狗上轿一不识枱举的东西!”就怏怏不快地离去了。
裴存藩虽身在厢房,可他的心仍然留在客室里。他品着闷茶,暗自思索着这位沈大夫的出现究竟和龙云的病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还竭力想从龙云、张秘书的言谈和表情中觅到突破口,进而能找到这位沈大夫的破绽。遗憾的是,他想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闷闷不乐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时,张秘书一边说着“裴厅长还在吧”,一边大方地走进拉来。裴存藩对张秘书的到来惑到吃惊,假意地笑了笑,十分客气地答道:
“在!您有事找我?”
“对!”张秘书突然变得严肃起乘,“裴庁长,我是来找您屜行君子协定的
“君子协定?”裴存藩有些愕然了,半开玩笑地说,“张秘书怎么祖学会说笑话啦?你我之间何对签过君子协定响!?”
张秘书禁不住笑了,她望着裴存藩有些茫然的表惜,挖苦地说: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钶,我是来向您报告龙主任用什么药的啊!”
裴存藩恍然大悟。他看着张秘书那十分坦然的表情,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解释说:
“方才的话是说给大夫听的,我怕他看病不用心,出医疗事故,在蒋主席面前交不了差,没想到你……”
“就当作公事'来办啦。对吧?”
“对、对……哈哈……”
张秘书猝然一变脸色,很不高兴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您打着领袖的旗号,哪个敢不服从?”裴存藩止住了笑声,象个胜利者似的摆了摆手,得意道!“算啦!算啦……这事到此全部了结,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管这些闲萝。”
张秘书反而越发地认真起来,将信将疑地问。
“您这话可是真的?”
裴存藩指着尤旗和刘里说,"我还能当着他们跟你说假话吗?”
张秘书微微地点了点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商量地说道:“照这样说来,我这次随沈大夫去上海取药的事……”
什么?什么?”裴存藩惊得急忙打断张秘书的话语,请问,有什么名贵的药在南京买不到,偏偏耍随沈大夫到上海去取?”
张秘书对此并不感到惊奇,象是有准备似的不慌不忙地说,这种药,是沈大夫祖传的配方,向來不对外出售,南京的药店哪詎买得到。
裴存藩毫无准备,一时语塞了。
张秘书撖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又说:
“没办法,我只好随他再去上海一趟。”
裴存藩自然不相信张秘书的这番话,可又不好直言询问,一时陷人了狐疑不决的境地。他只是暗想:取药人偏偏乂是这位请大夫的张秘书。假若她真的借请大夫、取药去干其他的事哫……裴存藩把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自认为髙明的主意束:“张秘书,龙主任有病在身,离不开象您这样的人,是否换个人去上海取药?”,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可这位沈大夬……”
“他怎么啦?”
“他说,如果取药人不可篛,龙主任吃了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担负不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张秘书看了看裴厅长,进而又柔中见刚地说,老主席也讲:如今的肚道不太平,想谋杀我龙某人的混蛋可也真不少,为了安佥起见,张秘书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裴存藩万万不曾料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竟借题发挥,将自己-出面陪挠的话,反变成她必亲去上海的正当理由。然而,裴存藩毕竞老谋深箅,他稍一寻思,又想出-条对策来。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故作大度地说:
“那你就去吧,我祝你一路顺风!”
张秘书笑着说了一句“托您的福了”,转身走出廂房,朝正屋走去。
尤旗就象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忙把厢房的屋门轻轻地。关死,迫不及待地说;
“裴厅长,我……我认为您放张秘书去上海取药……”
“不妥。是吗?”裴存藩望着迮连点头的尤旗,做出一副异常平静的样子说,她是龙主任酚秘书,我有什么权力不让她去上海取药?”
“可上海太复杂了啊!”尤旗十分苕总地说,“万一她是去和共产党联系龙主任的事呢?”
刘里一听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裴存藩阴冷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
“这也好办。坯是那句老话说得好;道髙一尺,廬髙一丈,我已经想好了将计就计的妙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