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飞返昆明以后,即照蒋介石的指示,加紧落实解决龙云的备项措施。在军事方面,他以准备到沦陷区各大城市解除日军武装为掩护,亲自对各部队排长以上千部进行沙盘教练,实施排、连级的战斗演习。对于如何传达蒋介石的命令,说服龙云的部队投降,他也作了具体安排。针对龙云所部排、连,萝、团各级驻防的兵力及工事情况,他同时作了相应的兵力部署,井确定了准备采取的战略战术,以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龙云的武装彻底解除。另外,对云南省的电报、电话、公路、铁路和机场,他也准备好了一套严密控制的办法,以便蒋介石下令之后,使龙云与各方断绝联系,不能不腌首听命:蒋介石。总之,这里是万事倮备只欠东风了。
不久,蒋介石命令卢汉率滇军主力进入越南对日军受降,同时,又在吃掉龙云的棋盘上掷下了一颗更为厉害的祺子:他以曰军有阴谋,我方接收兵力不足,恐出意外为惜口,要求龙云再扩充一个军,加入第一方面军开进越南。龙云不明其计,经过一番周折,接受了条件,将他留在昆明护驾的家兵一大公子龙绳武的十九师和暂编二十三师调往越南。至此,龙云多年来训练的“看家宝”只刺下二公子龙绳袓部暂编二十四师,以及宪兵团和警卫大队了。这对手握重兵的杜聿明来说,真是喜从天降啊!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当杜聿明运筹自如的时候,他的英文秘书悄然而进,摒退左右,有些神秘地说:
“杜司令,您是不是荽解决龙云?”
杜聿明顿时怔住了,寅愕之中却又禁不住地自问,“他怎么会知道这绝密消息的?”经过瞬间的思索,他觉得自己的言行井无破绽,消息是不会走漏的。伹转念想到这位袁秘书的身分及其神通本亊,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有意试探地说道:
“袁秘书,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许胡说。”
“不、不……”袁秘书有些悌乱,急忙辩解,“我……是从一位美国空军军官那儿听来的。”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杜聿明追问道。
袁秘书稳定了一下情绪,报告说:
“据这位军官说,驻守昆明的美军情报机关分析,您奉蒋委员长之命,正在准备解决云南王龙云。为此,他们已经下了戒严令,官兵日夜武装,禁止外出,以防龙云部队袭击他们的兵音、将领住宅以及武器,弹药、油料等仓库。”
杜聿明听罢喑自紧张,他望着言未尽意的裒秘书又严肃地问: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还说,不解决龙云,中国就不可能成为一个统一的自由民牛:的强国。”
杜聿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为了稳住袁秘书,不使这条消息扩散到社会上去,先是装出不屑理睬的神态,轻蔑地笑了笑,接着以正人君子的口吻说:
“日寇投降了,还谈这呰亨千什么?美国人以美国人的眼光看中国问题,简直是在发神经病。你不要听他们瞎说。”
袁秘书离去之后,杜聿明再也坐不住了。为了观察龙云及其左右是否获知这个消息,他亲自拜访了龙云的大舅子李培炎、二舅子李培天、警务处长李希尧、副官长杨竹庵等人。令他庚幸的是,这些人都还蒙在鼓里。杜聿明是个有心计的将军,为了做到用兵之时万无一失,他又假借商讨对军受降之事,亲赴龙公馆拜访云南王龙云。
时为国民党云南锴主席、军事委员会云南行营主任的龙云,字志舟,彝族,云南昭通燕山人,祖籍四川金阳。他生干黑彝纳吉家族中一个地主家庭,彝名叫纳吉岬岬。他自幼读书,并随师习武,在当地黑彝家族中以械斗英勇著称。早年因打冤家失敗,他带了卢汉等人离乡外出投军,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自一九二七年以来,龙云集云南军政大权干一身,苦心孤旨,惨淡经营,整整坐镇十八年,故此时人以云南王称之。长期以来,龙云一直在国共两党中间搞平衡,一方面表示忠子国府,另一方面又暗中和共产党合作,采取丌明的态度,支持抗日民主运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龙云和蒋介石之间的矛盾激化了。
在政治杈力的角遂中,龙云毕竞不是蒋介石的对手。他被抗战胜利举国欢腾的表象迷惑了,尤其是当他听说蒋介石向毛泽东发出邀请,毛泽东接受遨请,由延安飞抵重庆进行国共两党最髙级谈判时,他便认为既然国共两党之间水火不容的矛盾都可能得到解决,蒋介石和他的矛盾当然更可以缓和。因此,他放松蹩惕,麻痹大意,同意卢汶率領三个军的滇军主力赴越南对曰军受降。正当葙介石为“龙云正中吾调虎离山之计”在重庆窃喜的时候,龙云又力排众议,抱着以国家安定、民族复兴为重的诚挚懕望,同意增派大公子龙绳武的部队太越南,从而误入蒋介石设下的圈套。这天下午,龙云正筹划为卢汶、龙绳武举行欢送仪式的有关事宜时,亲信秘书蒋唯生忽然走进屋来,径直来到龙云面前,按照云南人的习惯称呼着龙云,小声说道!“老主席,杜聿明将军求见/
自从杜聿明率远征军人缅兵败回滇以来,龙云一贯对他真诚和待。两人过从甚密,来往较频。此刻龙云听罢秘书报告,当即髙兴地说欢迎,欢迎!有请,有请!”待蒋唯生引杜聿明走进容厅,龙云满而笑容地迎辻去,紧捏杜聿明的双手,操着对老朋女才有的那种亲切的口吻责备说:
“光亭啊,抗战胜利了,你反倒忙得连过府来坐坐的时间都没有啦!”
心中有鬼的杜聿明,对龙云善意的说笑反起了疑心,不禁暗想:难道我的露出了马脚?不会,绝对不会。他故作镇定,微微一笑说:
“龙志公说到哪里去了!随着日寇的投降,您奉命忙于派遣出国受降部队的大事,我嘛,还是明智一些的好。”
“不对,龙云望着面带难色的杜聿明,十分憨直地说你我相交素笃,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垔应当过府来谈谈,帮我出出主意嘛。”
“可我曾是敗军之将,有什么好主意可出呢!”杜聿明故意长叹一声,“咳!您是行伍前辈,武人是不喜欢谈走麦城的历史的。”
龙云出于对朋友的信任,认为杜聿明说的是实情。在此之前他就听说杜聿明本想率部出国对日受降,以雪当年惨敗异国之耻,但却未获蒋介石的恩准。如此体面荣光的事没有轮到自己头上,心中都闷不快是理所当然的.持到他们二人分主宾落座之后,龙云以长者的口吻裕达地说:
“光亭,军人的荣辱系于国家、民族,个人得失是不应过多计较的。当年,你兵败异国,我龙云心里也蒙受耻辱!今天,我奉命-派遣部队出国对日受降,你的脸上也应惑到荣光才是。”
杜聿明听后暗喜,心头的疑云散去了一半。他为了进一步考察龙云,又叹息地说:
“您讲的虽说在理,可这毕竟是伤害我自尊心的事明!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会有心思过府来闲谈哫!想必您是能镇原谅我的。”
龙云连忙答道,理解,理解。”他继续讲了一些“要以国家泉辱为上”的道理后,突然话题一转,很是严肃地说:
“光亭,你不要介意,我想向你讨教有关对日受降的一些事情。”
杜聿明听后禁不住地一怔,连忙笑着说,不必客气,谓讲,请讲……”龙云首先分析了驻防越南的日军兵力情况,认为卢汉率第一方面军三个军进人越南对日军受降已绰绰有余,实无必要再增派龙绳武部。杜聿明听罢又是一惊,暗自思忖:龙云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怀疑蒋介石调遣滇军出国受降的用意,还是试探我突然来访的目的?他一时得不出结论。为了消除龙云的疑心,他摆出过来人的架势,重提昔日兵敗异国的旧事,说明日军的实力,接着又无限惑慨地说道:
“古语说得好:预则立,不预则废。日本宣布投降,并不等干驻防越南的日寇已全部投降。万一他们图谋不跣,我方接收兵力不足……”
“就会发生意外,对吧!”
“对!”杜聿明稍停一下又说发生意外事小,在国际上造成衡影响事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当年我兵败异国还要严重呀!”
龙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杜聿明为了打消龙云的疑虑,又故怍伤感地说:
“不瞒您说,我的部属多次请缨出国,最高统帅部就是不准。我是受夹板之气啊!今天,又来急电,告我在第一方面军出国受降期间,协助龙志公搞好昆明的治安。”
龙云听后十分髙兴,随便扯了几句闲话后,又兴致勃勃地说:
“光亭,近期我将为卢汉率部出征举行隆重的欢送宴会,到时你可要来举杯助兴啊!”
“一定,一定杜聿明认为来访的目的已经达到,遂起身告辞离去。”
有顼,龙云钟爱的四公子龙绳文走进来,报告去看望密藏郊区的军事家杨杰的情况。并转述了杨杰梢来的这段话,吿诉龙志公,民盟的朋友们不赞成蒎滇军赴越南对曰受降,有消息说蒋某人对云南要下手。从军事家的立场去看,我以为是对的,必须馑防中了蒋某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龙云听过后.却不以为然地笑綍说:
“这个杨耿光啊,就是爱夸大事实。滇军不是云南虎,更不是我龙某人的御林军,怎能不服从国家的调遣呢!”
“父亲,杨杰伯伯的意见……”
“我早就考虑过了,”龙云望着不太高兴的四公子,关切地问,“绳文,赴美留学的事情准备得怎样了?”
“就等九月份起程了。”
龙云微撤地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沉了下来,他凝思片刻,爱责地说:
“我再说一遍,美国是个花花世界,绝不是做学问的地方。既然你坚持去美国留学,我同意你去玩一年,然后再去英国读书。”
龙绳文离去不久,英文秘书刘宗岳兴冲冲地走进,双手呈上―份密电,说:
“老主席,重庆拍来密电,说是美国特使赫尔利于明天飞抵昆明,有要事和您相商。”
龙云阅罢电文陷人沉思。他虽然不知道赫利此行的确切目的,但他本能地感到这次密商的意义非同一般。因此他决定会谈的地点不在五华山省府大楼,而选在龙公馆中的小会客室陪同参加密商的英文翻译为亲信好友缪云台先生。
缪云台字嘉铭,早年锊学美国,回国后一直在云南财政界工作。龙云任云南省政府主席期间,缪云台氐省府经济委员会主仟兼富滇斩银行行长。在促进云南落后经济的复兴,尤其是在开发个旧大锡等方面,他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由于他留学美国之缘,和美国驻华的文武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龙云和美国驻帒髙级官员洽谈外事,身边的翻译非缀莫属。另外,他岽尚民主,反对独裁,和西南联大的爱国教授多为朋友。中国民主词盟创立不久,龙云秘密加入了民盟,而龙云和罗隆基、闻一多等民盟负责人联系的中介又是缪云台。抗战胜利以后,为加强龙云和关固在华驻军的友谊,他作为美国驻华陆军副司令麦克鲁将军的政治顾问形影不离。总之,在龙云主滇十八年之中.擇云台作为智琛巾坚久宠不衰。
关干龙云和赫尔利会谈的内幕,合湾的后希镫先生曾做丫如下的记述:
抗战胜利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国共问题。
美国人介入这个问题的重点,在美国来说,可能是“和平”重于一切,“和谈”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赫尔利说,毛泽东在重庆表示,愿意和谈了。只是缺少第三者促成和谈。美国入考虑再三,认为昆明的龙先生与美国人最为合作.是最理想的“国共和谈仲裁人。
赫尔利的要求,被龙云拒绝了;而且告诉他,我是有公职的人,依照中囯的传统习惯,个人的行动是要上级指派或许可的。如果你(赫尔利)回到重庆,先去征求当局的意见,只要我奉到命令,一定参加国共和谈,尽我的一份力董。”
赫尔利得到龙云的答复,又匆匆赶往重庆。……
龙云送走稼尔利以后,缪云台告之美国驻华陆军副司令麦克鲁将军约他担任翻译,赴外埠办理对日受降事宜,请示他和民盟的联络X作,交由谁捿替为好。龙云想了想说:
“那就交给我的张秘书吧!”
缪云台离去以后,夜已经很葆了。龙云问到卧室刚要准备-就寝,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他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机:
“喂!我是龙云,你是谁啊?”
“龙主席,我是杜聿明。”对方答说。
“光卒闸,夜这样的深了,有什么大事相告吗?”
“方才听说,今晚赫尔利阁下秘密访问了您,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龙云听后一怔,忍俊不禁地暗自说:“消息真可谓灵通啊!”但他转念一想,杜聿明久居昆明,不但和美国驻昆明空军机构交往密切,而且他的触角伸向了各个阶层,获悉赫尔利秘密来昆的消息,可谓是易如反掌。所以,他没有再向其它方面去想,只是不大髙兴地说:
“确有此事!不知杜将军问及此事的目的……”
“很简单!如果龙主席因此而有重大的国事去办,不知由准来主持欢送卢汉将军率部人越对日受降?我嘛,也好有所准备。”
杜聿明打此电话的目的,是有意探听龙云的盘向,如果龙云欣然接受赫尔利的邀请,飞赴重庆充任国共和谈的仲裁人,他以武力解决龙云的任务就自行结束!如果龙云坚不从命,依然留守昆朋,他就要秘密抓紧兵变龙云的计划。
龙云历来以敦厚的长者视其部属,他对杜聿明的用意不仅没有丝毫的觉察,反而认为杜聿明问得在理,便坦诚相吿:
“我哪儿也不去,欢送永衡赴越对日受降的大会,依然由我来主持。”
杆聿明的目的达到了,心中暗自高兴。他为了打消龙云可能产生的怀疑心理,又有意地问:
“我这就放心了!龙主席,我还要向您请教:在玫送卢汉将军赴越对日受降的大会上,我还有必要发表讲话吗?”
“很有必要!到时,你我都要大讲受降的意义,借此长一长我们中华民族的志气。”
“好!我一定遵命照办。龙主席,晚安!”杜聿明挂死了电话。
龙云放下话机,边说“这个杜聿明,对不派他赴越对日受降一事还耿耿在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龙云打电诘的时候,二公子龙绳袓走进了卧室,很有情绪地说:
“父亲,外边风传蒋某人要对您下毒手,您把滇军派往越南,一且昆明有事,谁来保卫您的安全?”
“我用不着谁来保卫!”龙云不高兴地看了看龙绳祖,苒说,我已经给委员长发去公鉴,希望我们这一代人退下来,让你们这些年轻人领导和平建国,或许更有希望些。
“父亲!”龙绳祖焦急地,"您还不知道吧?外边还传说您这是为了逼蒋下台。”
“不要听见风就是雨!”龙云摆了摆手,“体息去吧,明天我还要准备为出国受降部阢送行呢!”
龙绳祖欲言又止,转身走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