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化子一样的部队(1 / 1)

冯玉祥将军基于一腔复仇之情,于九月十七日中午十二点在五原举行就职誓师授旗典礼。会场设在城内县政府西首广场上,临时设一土台,台底二丈见方,顶一丈见方,高六尺,坐北朝南。于右任先生以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的资格为授旗的党代表,各军连、营长以上的到会很多。

“这天天气极好,但漠北气候极冷,于先生头发蓬乱,胡须黑多白少,长及腹部,戴着一顶半新半旧的黑色学生帽,上穿夹袄,下穿棉裤,外罩一件黑色皮大衣,脚上玄色鱼头布鞋,白布袜子,都已变成灰色。到会的官兵们的服装五颜六色,有的破鞋破袜,有的穿着破袜而没有鞋子,衣服破烂不堪,领章肩章全都没有了,帽子有的为奉军的皮帽,有的为直军的布帽。器械皆不全,枪上有的没有背带,有的没有刺刀,亦有无子弹带者,真是七零八落,找不着一个整齐的人。”然而,冯玉祥的内心却激动异常,因为他不仅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些本钱人股国民革命,和蒋介石率领的北伐军南北呼应,战败宿敌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之后,继续在神州大地上逐鹿天下。因此,当大会司仪高声宣布:“冯玉祥将军宜誓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后,他昂首挺胸走到台前,含着热泪望着台下这些衣难暖身的“子弟兵”,庄严地举起紧握拳头的右手,声音颤抖地大声宣告:

本国民军之目的,以国民党之主义,唤起民众,铲除卖国军阀,打倒帝国主义,求中国之自由独立,并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特宣誓生死与共,不达目的不止。

接着,冯玉祥、刘伯坚发表了演说,公开宣布全军集体加人作为革命统一战线组织的国民党,接受国共合作的纲领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提出打倒北洋军阀政府,配合南方国民革命军北伐。刘伯坚的演讲,深入浅出地宣传了革命道理,指出了今后的斗争方向与前途,大大鼓舞了全体官兵的士气,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当场还举行了易旗仪式,将五色旗更换为青天白日旗,刘伯坚亲自高举大旗威立阵前,冯玉祥郑重宣布:改西北国民军为国民军联军,由冯玉祥任总司令,刘伯坚任政治部副部长,全场群情振奋,欢声雷动。誓师大会后,冯玉祥和于右任扛着红旗,同刘伯坚等率部队在五原街上游行。会后聚餐,大家一菜一饭,以白开水为汤,菜是大锅菜和咸菜,名为“革命饭”。官兵们有说有笑,士气格外高涨。

这就是中国现代革命史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五原誓师。

五原誓师一侯结束,冯玉祥将军即着手组织国民军联军总司令部,以鹿钟麟为总参谋长,李兴中为参谋处长,陈连富为副官处长,张吉墉为军法处长,徐延缓为军务处长,宋式颜为军械处长,过之翰为军需处长,张允荣为内防处长,薛笃弼为财政委员会委员长。刘伯坚为政治部长担任全军党务、政治、宣传、组织、训练等工作,又聘乌斯马诺夫为政治军事顾问。在各级部队中,均增加政治工作,派党政人员分赴各军成立政治处。又与于右任等着手组织军中的特别党部。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七日召开中国国民党国民军联军全军代表大会,成立最高特别党部,由刘伯坚报告国民党的主张与大会的意义;冯玉祥报告国民军及国内外形势。选出方振武、刘伯坚等十一人为执行委员;冯玉祥、徐谦、于右任等五人为监察委员。并发布军队所到之处,必须帮助发展地方党务和民众团体的电令。

总司令部的架子虽然搭起,可是当时的军队很不集中,驻五原的仅有张凌云、弓富魁、徐永昌、方振武、冯治安等部。其余的均分散在陕、甘、宁、内蒙古各地,而且各部皆残缺不全,共计不满五万人。加之韩复集、石友三等部投晋降阎锡山,如何收拢旧部,重整军队,遂成了冯玉祥将军当务之急的大事!是日夜,他找来了参谋长鹿钟麟,共同商议办法。

鹿钟麟,字瑞伯,自幼攻读五经四书,同时在家延揽武林高手从师习武。后投效北洋陆军,不久和冯玉祥相识,并参加秘密反清组织“武学研究会”。辛亥之役后,他参加冯玉祥等领导的“滦州起义”,并得到冯玉祥的赏识。从此,他随着冯玉祥的升迁而升迁。到一九二四年十月,鹿钟麟出任冯玉祥为总司令的国民军一军一师师长,并兼任北京替卫总司令。他具体负责驱逐溥仪出宫事宜,欢迎孙中山先生扶病北上。冯玉祥将军通电下野赴苏考察期间,他出任东路军总司令,受命指挥南口大战,与奉军相持两月之久。八月十三日,他亲率几尽弹绝的部队从居庸关西撤,经张家口沿京绥线撤至绥远、包头一带。他在西北军的地位,犹如桂系的白崇禧,滇军的卢汉,东北军的于学忠,甚至有人把他比做蒋介石身边的何应钦。足见他在西北军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瑞伯,”冯玉祥素日都是直呼其名,时下身处逆境,以示对部属的尊重,称谓其字过后又沉重地说,“你看整军工作从何人手呢?”

“首先,收拢部队,严肃军纪,惟有如此才会有战斗力;其次,塞外酷寒的隆冬季节就要到了,在解决器械的同时,必须解决御寒的冬装和果腹的粮食。”鹿钟麟似胸有成竹地说。

冯玉祥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说:“难啊!”可能是条件反射的缘故吧,提到果腹的粮食,他站起身来紧了紧裤腰带,转身倒了两大碗白开水,双手端着一碗送到鹿钟麟的面前,然后自己再端起另一碗,低沉地说:

“我全身有二百四十磅骨肉,能够多抗几天的饥寒。可你,就不行了!今天晚上,我这个总司令,连碗热汤面都管不起你,只能敬你一杯白开水,用来填满受委屈的肚子,和暖一暖身子。”

鹿钟麟深知这位老长官的脾气,下级官兵吃不上饭,他就是守着山珍海味也不吃,而且也不准身旁的将佐吃。同样,下级官兵没有过冬的寒衣,他一定要把自己的皮大衣束之高阁,宁可挨冻,也穿着和士兵一样的破军衣站在操场上,体验一下风雪如刀是个啥滋味。他记得当年在南苑练兵的时候,见到一位中级军官身穿破军装操课,士兵们冻得嘴青脸紫身子打哆嗦,可这位中级军官的额头上却渗出了汗珠。冯玉祥当即命令士兵扒下这位中级军官的破军衣,露出了贴身的滩羊皮的坎肩。他碎然火起,一把撕下滩羊皮的坎肩,当众点着焚烧。同时,又命令卫兵拿来军棍,将这个军官重重地打了四十下。从此,官兵同甘共苦更加蔚然成风。现在五原誓师结束了,千斤重担压在了冯玉祥的身上,营养跟不上,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垮下来的。所以,鹿钟麟喝了两口热水,深情地说:

“冯先生,你不是常说嘛,人是铁头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地慌。我等一定格守与兵同甘共苦的传统,你……”

“就更要起表率作用!”冯玉祥蓦地变得严肃起来,“你这个参谋长,绝不能瞎参谋,更不能帮我出馒点子,给我指邪路走!”

“冯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呢?”冯玉祥气得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突然,他觉得眼前一片乌黑,双手急忙扶住桌子,闭上双眼,镇定情绪。

鹿钟麟慌忙起身,双手扶住冯玉祥那粗大的身躯,爱责地说:

“为了早日打败胡帅张作霖,你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了!”

冯玉祥缓缓地睁开双眼,端起水碗,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他放下水碗,顺势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说:

“没事,垮不了”

“难说!”

这时,一个机敏的勤务兵小王高兴地走进来,眉开眼笑地说:

“报告!五原县刘县长求见。”

冯玉祥一怔,遂把右手一挥:“请他进来!”小王退下不久,复又引一位身穿长衫,文人气质很浓的中年人走进来。冯玉祥扫了一眼刘县长左手提的双层木制饭盒,表情严峻地问:

“刘县长,深夜来访,有何公干?”

“冯总司令,没有什么公事相扰。”刘县长边说边把手中的饭盒放在冯玉祥面前的桌子上,随手打开饭盒,取出两个大海碗,每个碗中有一只冒着热气的卤煮鸭子,笑着说,“听这位小王兄弟说,总司令与兵同苦,天天吃咸菜,身体越来越弱……”

“所以,你就专门为我送来了两只卤煮鸭子,对吧?”

“对,对!”刘县长十分郑重地说,“冯总司令一身系天下之安危,必须保证身体健康。”

“你每天都能吃上卤煮鸭子吗?”冯玉祥似有意地问道。

“报告冯总司令,下官可没有这样的口福。”

“刘县长是当地出了名的清官,听老百姓说,生活简朴极了。”警卫小王在一旁补充说。

“这就好!”冯玉样的面色越发地难看了,“刘县长,你是当地五原县的父母官,一定知道我的士兵天天吃些什么的。”

“知道,知道,”刘县长分外同情地叹了口气,“天天吃糠咽菜,还填不饱肚子。”

“你这个父母官,既然还体察我那忍饥挨饿的部属,那我就对不起了。”冯玉祥边说边站起身来,瞪着两只就要冒火的眼睛,望着愕然相视的刘县长,命令地说,“那每只鸭子的代价是什么呢?我回敬你十军棍,合在一起,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军棍!”

“冯总司令,”刘县长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筛起糠来,“我不知您的规矩,请手下留情,我把鸭子这就带回去。”

“没有这样便宜,”冯玉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小王,还愣什么神?快执行命令!”

小王刚刚调来给冯玉祥当警卫员,不知这位总司令的脾气,吓得一时没有了主意。他转眼看见了新上任的参谋长鹿钟麟,乞求他能出面讲情,免打好心的刘县长二十军棍。可是,熟知冯玉祥的鹿钟麟却无动于衷地坐在一边看热闹。当他发现小王嘴上光说脚下不动的时候,反而提醒地说: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你再光说不动,小心自己的皮肉受苦!”

小王违愿地领走了这位书生气十足的刘县长,手下留情地打了二十军棍。

对此事的处置,冯玉祥一直耿耿在心。数年之后,他记述道:“五原县长刘必达,也是见我饮食太苦,一天特意送给我二只鸭子。他只看见我天天吃咸菜,而不知道士兵们天天吃不饱饭。这次我实在对他不起,每只鸭子回敬十军棍,打了他二十军棍。我觉得他是毁我。其实刘为人谨慎朴实,不是坏官;他送鸭的用心,就我个人言,他很可感激。然而我之处理,亦有不得不然的苦处,实非得已。后来我在察哈尔抗日,他在察哈尔又任县长之职,甚有政声。”

冯玉祥依然余怒未消,当即命令警卫小王端下这两只鸭子,送给生病的弟兄补养身体。他打量了一下鹿钟麟的表情,生怕参谋长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遂有意解释:

“部队饿不垮,冻不散,只要把自己高踞于他们之上,就一定会完蛋!古人所谓;‘兵犹火也,不敢将自焚’。‘兵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对不对?”

每逢遇见这种火候,鹿钟麟就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儿子在老子面前是没有理讲的。况且北洋诸系的首领都视军队为私有财产,自然全是家长式的管理作风,作为多年的部属,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因此,鹿钟麟和往日一样,有意避开正面回答,算是对冯不满的表示:

“我们应该书归正传了,首先应该研究如何收拢部队的大事吧!”

提起收拢部队,冯玉祥的心中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的。经南口一战,他原有的国民军只有两大部分损失较小:一是进驻甘肃省的刘郁芬所部,再是因降晋较少损失的石友三和韩复集所部。前者正在为平定甘肃政局苦力支撑,时下绝无归来之望;若想迅速壮大实力,惟有石、韩所部弃晋复回。但是,石、韩所部已经被阎锡山收编,如何才能促其播然回头呢?这一直是冯玉祥的一块心病。他试探地问:

“瑞伯,依你之见,石、韩二部有无归来的希望呢?”

对此,鹿钟麟早有自己的定见:这些年来,随着地位的改变,石友三和韩复集逐渐由惟命是从,发展为居功自傲的地步。加之这二人有意扩大和保存自己手中的军事实力,和冯部的军事同僚日渐不和,只是碍于老长官冯玉祥的面子,才相安无事。此次南口大战兵败之后,石、韩二人认为向西撤退,沿途都是荒凉贫困之地,本已丝毫无着的给养和军费就更是化为乌有。再者,石、韩认为自己手中还保留着相当的实力,足可成为未来晋升的本钱。所以他们行至绥远、包头一带,拒绝东路总指挥鹿钟麟和西路总指挥张之江继续西撤的命令,暗与驻扎在大同方面的晋军将领商震取得联系,率部降晋,接受改编,由山西供给粮晌,以资维持。从此,石友三和韩复集被国民军将领骂为见利忘义、为己舍忠的倒戈将军。而鹿钟麟则更是视石、韩为无耻。今天,他明白老长官冯玉祥询问此事的真意,故巧妙地答说:

“他们二人已经和弟兄们闹僵了,谁都不愿意主动给他们打开回头的大门。”

“我亲自给他们二人打开回头的大门呢?”冯玉祥望着凝思不语的鹿钟麟,又进而补充说,“我不仅亲自给他们二人打开回头的大门,而且还主动赴包头相迎,他们二人会拒我于门外吗?”

“你想单刀赴会?”鹿钟麟惊得脱口而出。当他再一看冯玉祥微然点头的表情,又不无担心地说,“他们二人既然敢于反叛国民军,难道就不会把冯先生当作晋升的见面礼吗?”

“哈哈……”冯玉祥碎然大声狂笑起来,旋即又摇着头十分自信地说,“我是一手把这两个小子提拔起来的,谅他们也不敢!”

“冯先生,你真的想去包头?”

“对!”冯玉祥侧首望着远方,很是沉重地说道,“为了壮大国民军的声威,我决定去包头说服这两个小子率部归来!”

“冯先生!你去不得啊……”

随着话声,突然闯进一位将军,他就是和宋哲元齐名的西北国民军高级将领张之江。事后,冯玉祥把张之汇劝阻他成行的经过作了如下记述:

时张之江离五原前赴宁夏,闻我回国,复由宁夏乘民船循河赶回。经过四个月的度战,他过于辛苦,神经有点衰弱,又加旅途劳顿,在船上又受了些寒,因此患眼斜口歪之症。见我后,他报告一切,大哭不已,我安慰他道:“多少人有多少人的干法,不必失望。中山先生只是一个人,他一样地干出轰烈的事业。”张为人至诚恳,乃郑重劝我道:“我听说你打算到包头去,若真有这话,我以为你万万不可去。”我向什么缘故。他说道:

“今天的事,是人心大变,大变人心了!”

我说:“之江兄,你的话太好,我十分感激。可是各人所见不同,我已决定去看,你不必为我多虑。”

这天大约是九月十八、九,…他左说右说,说了二、三个钟头。过后又以本地土纸写给我一封信,凯切陈词,要我打消去包头的计划。我回说:

“包头我必须一去,那里没有什么不可去的。我们投身革命,即要牺牲自己,以报国家,若是畏首畏尾,什么事都别想干得成了。还是请你安心医病,不要再为这个事劳心费神了。”

翌日上午,冯玉祥正在司令部所在的大殿前院帐篷中,坐着思索他赴包头劝说石友三回头将会遇到什么间题,大街上突然传来嘀嘀鸣叫的汽车喇叭声。稍顷,警卫员小王一溜小跑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报告!石将军……到了……”

“哪个石将军?”

“就是那个……石友三将军一从包头来了。”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冯玉祥赫然起身,满脸堆笑地大声命令,“快领他进来见我!”

石友三,辛亥前夕辍学从军,被编人冯玉祥的前营权充马夫,他天生机敏,逢迎得体,很快受到冯的赏识,随着冯的升迁而摧升。待到南口大战,他已晋升为国民军第六军军长兼第六师师长。为西北军“十三太保”之一。他一生有四大嗜好:一是好女人,二是爱玩马,三是吸大烟,四是迷信。其中迷信一条尤其著名,他不仅重金聘请麻衣相士充当顾问,而且每逢行军打仗,甚至娶姨太太也算卜课算卦,选定黄道吉日, 卜定前程无虞方可行事。

南口大战后,石友三通过小时的老师商震叛冯投阎,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时下,冯玉祥自苏联归国,举行五原誓师,曾电召他率部赶到五原议事。他因叛冯前愈,不敢贸然前往。其父严责忘恩负义,要他赶到五原向冯总司令悔罪。加之部属劝说,军中又现浮动之迹,他与麻衣相士诉说苦衷,求问吉凶。等到江湖术士告之一个吉字,遂下定决心离阎归冯。他乘汽车赶到五原,走进司令部一见冯玉祥的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的栽培!"接着,就又放声大哭起来。

冯玉祥是信奉“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更何况时下正是用人之际呢!他急忙把石友三扶起,不允再说忏悔之语,很动感情地说道:

“过去的事,一概不谈。我们从今天从头干好吧,你先回去点验部队,过两天,我就到包头去看。”

石友三很是感激。面谈一切经过后,即回包头整训队伍。许多人冷眼看着,都表示惊异。以为石友三原在包头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干法,谁也不敢从他那里经过;现在居然自动跑来,表示忏悔,如此地诚心向善,真是意外之事。张之江也改变了对石友三的看法,不再劝阻冯玉祥的包头之行。

数日之后,冯玉祥偕刘伯坚、薛子良、张允荣、苏俄顾问乌斯马诺夫赶赴包头。令冯玉祥感动不已的是:“到达包头,石友三、韩占元、韩德元以及宋哲元原在热河训练的游击队,与井岳秀等部队远远地排队迎接,行列长达三十余里。”至于收拢韩复集所部,则更是异乎寻常的容易。事后,冯玉祥做了如下记述:

这时候韩复集在归绥,正在医院养病。我打电话问他的意向,他随即派代表前来,自认过去做错,从今完全听我命令。我乃令其先将炮队全数开过来,以备与韩占元、韩德元两部会同起来尽先开发。这边韩占元、韩德元两部出发后,随着石友三部亦开。韩复集的炮兵在归绥,上车的时候,被某方派令卫兵阻止。韩复集愤而出院,到车站上指挥手枪队拘捕阻拦的卫兵,为言曰:“若不听我们开走,我们只有开枪打!”当局恐怕真动武,炮队乃得安然登车。临走时韩复集说道:

“我们是暂时相投,借个盘缠的。作当是真的投降了不成!”

同时商启予(商震)亦在归绥,我打电话给他说:“您是一位老革命党,必能保持您的光荣历史,今日之事您你何主张?”他回说:“我一定革命。”

冯玉祥凭借个人的威望,促使降晋的石友三、韩复集率部回归。他为了使这支部队增强战斗力,完成国民革命的重任,在刘伯坚、乌斯马诺夫的协助下进行政治教育和军事练兵。待到他们在包头将部队一一整训开拔,再回到五原的时候,塞外的朔风吹在身上,已觉得贬骨的寒冷。

这时,南方的国民革命军已于十月十日攻下武昌,彻底摧毁了吴佩孚在中原大地上的巢穴。蒋介石坐镇江西和孙传芳激战,其中南昌得而复失的战斗打得很苦,蒋记嫡系部队王柏龄全军覆没,蒋本人也险些落人敌手。为了防范张作霖的奉军南下和孙传芳结盟,他迭电冯玉祥尽快出兵,牵制奉军南下。

与此同时,冯玉祥在五原誓师的义举,打破了张作霖借吴佩孚兵败之际吃掉直系残部,继而挥兵南下,打败高举北伐大旗的国民革命军,最后武力统一全国的美梦。张作霖为了扑灭后院的战火,拔去冯玉祥自背后刺来的剑,决定向西北出兵,把刚刚收拢起来的国民军消灭殆尽。因此,西北的局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另外,甘肃的刘郁芬所部虽操胜券,但局势依然动**不稳,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陕西大部―尤其是西安杨虎城所部,已被吴佩孚所部刘镇华围困两月之久,城内军民饥饿难耐,几乎到了人吃人的境地;五原的东边是晋军的地盘,在历史上西北军吃够了阎锡山老谋深算的苦头。此次国民军向西北演退的沿途,阎锡山不仅用武力收拢了不少国民军,而且趁机还抢占了雁门关以北的地盘,和国民军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恨;至于河南一带,少帅张学良早已率部渡过黄河南下,构筑了和北伐大军决一死战的防御工事一简之,除了包头、五原以外,四面尽是国民军的敌人!

冯玉祥独自坐在司令部中,望着标有不同符号的作战地图已经有好几天了,依然想不出既不被奉系张作霖吃掉,又能策应在江西和孙传芳酣战的蒋介石的办法。今天吃过早饭以后,他请参谋长鹿钟麟通知高级将领前来开会,研究国民军下一步的战略计划。

石友三因叛冯降晋,极大的损伤了他在国民军将士心目中的形象。他为了借用自己的军事谋略提高其地位,首先起身慷慨发言:

“我们国民军的仇敌是谁?一是吴佩孚,二是张作霖,还有半个阎锡山。吴佩孚完蛋了,张作霖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至于阎老西嘛,他也决不敢对我们轻易用兵。所以,我们国民军应该从哪跌倒的,再从哪爬起来!换句话说:我们下一步的战略行动,应当沿着包头、归绥、张家口、南口,一直打进北京,把胡帅张作霖赶到关外去!”

“我赞成石军长的意见,”韩复集出于与石友三同样的心理,操着义无返顾的口气说道,“如果底定武汉三镇的国民革命军挥师北指,从正面给张作霖一枪;我们国民军出其不意,从背后再给这位胡帅一箭,南北夹击,可取事半功倍之效。”

“还不仅如此,”败军之帅张之江虽已眼斜嘴歪,仍不甘落后地说,“我们的弟兄吃够了奉军的苦头,只要一提打胡帅,一个能顶五个用。再说,我们从奉系的背后用兵,也就等于策应了南方的蒋总司令了嘛!”

一时之间,国民军的高级将领基于复仇之心的驱使,绝大多数主张沿着败退口外之路东进,只要打败张作霖,占领北京、天津,国民军的给养、军火全可解决。冯玉祥听着这群情激昂的发言,似乎也同意了东出张家口的进军路线。但是,他作为总司令,深深懂得:在与会的将领没有全都表态、发言之前,他是不能下结论的。他本着“兼听则明”的古训,看了看一直沉思不语的鹿钟麟,请教地说:

“你是大家的参谋长,对大家的意见有什么看法,就说在当面吧。”

鹿钟麟是位城府很深的将才,他虽然不同意诸位将领的意见,可自己也拿不出折服诸位的方案,故一言不发。冯玉祥总司令点将了,他作为参谋长也就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笑着说: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合个诸葛亮。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所说战略设想,自然要比诸葛亮高明。但是,还有一个古语,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以愚者之见请教诸位智者,看有没有道理。”

“少给我引经据典,咬文嚼字的!”冯玉祥有点不高兴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又是参谋长,说话就应像老头抽烟袋,直出直进的。”

鹿钟麟额首称是。旋即走到军事地图面前,拿起教鞭边指边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时下,我们国民军最缺什么呢?粮食、服装和弹药。现在隆冬即到,我们从哪儿弄来十多万身棉衣和皮帽呢?又从哪儿弄来十多万弟兄填饱肚子的粮食呢?我不知道。再说,张家口、南口山陡路险,易守不易攻。而我们又从哪儿弄来攻城掠地的火炮呢?我也不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这个参谋长毫无办法。”

诸位将领听后虽感不是个滋味,可谁也拿不出折服鹿钟麟的办法来,故只好沉默不语。冯玉祥这个当家人是很实在的,这些大事不解决,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他又问刘伯坚:

“你是负责政治的副部长,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谈谈吗?”

“我和鹿参谋长一样,没有战略高见,只有不少担心。”刘伯坚沉重地说道。

“那就把这不少的担心都掏出来嘛!”

“好!”刘伯坚看了看冯玉样焦躁的表情,“北路东进的缺点是:我们全力东指,西安受困的杨虎城怎么办?一旦失守,陕西就有可能成为吴佩孚死而复活的根据地。他东联张作霖,西取兰州,结果,甘肃也有得而复失的危险。一旦刘镇华占领陕甘宁三省,我们就会陷于首尾难以相顾的困境!”

冯玉祥和诸位将领听后都失却了主张,室内越来越沉闷了!突然,警卫小王报告:“李大钊先生派人送来密件。”冯玉祥愁颜顿逝,笑着说:

“李守常先生一定送来了锦囊妙计,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