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恩卡 你是我的先生,我必须相信你,否则我还要跟你辩论下去呢。里西奥,现在要轮到你啦。两位好先生,我跟你们随便说着玩玩的话,请不要见怪。
霍坦西奥 (向路森修)你可以到外面去走走,不要打搅我们,我这门音乐课用不着三部合奏。
路森修 你还有这样的讲究吗?(旁白)好,我就等着,我要留心注视他的行动,因为我相信我们这位大音乐家有点儿色迷迷起来了。
霍坦西奥 小姐,在您没有接触这乐器、开始学习手法以前,我必须先从基本方面教起,简简单单的把全部音阶向您讲述一个大概,您会知道我这教法要比人家的教法更有趣更简捷。我已经把它们写下在这里。
比恩卡 音阶我早已学过了。
霍坦西奥 可是我还要请您读一读霍坦西奥的音阶。
比恩卡 (读)
G是“度”,你是一切和谐的基础,
A是“累”,霍坦西奥对你十分爱慕;
B是“迷”,比恩卡,他要娶你为妻,
C是“发”,他把整个心儿爱着你;
D是“索’,也是“累”,一个调门两个音,
E是“拉”,也是“迷”,可怜我一片痴心。
这算是什么音阶?哼,我可不喜欢那个。还是老法子好,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不懂。
一仆人上。
仆人 小姐,老爷请您不要读书了,叫您去帮助他们把大小姐的房间装饰装饰,因为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
比恩卡 两位先生,我现在要少陪了。(比恩卡及仆人下)
路森修 她已经去了,我还待在这儿干吗?(下)
霍坦西奥 可是我却要仔细侦查这个穷酸,我看他好像在害着相思。比恩卡,比恩卡,你要是甘心降尊纡贵,垂青到这样一个呆鸟的身上,那么霍坦西奥也要和你一刀两断,另觅新欢了。(下)
第二场
同前;巴普提斯塔家门前
巴普提斯塔、葛莱米奥、特拉尼奥、凯瑟丽娜、比恩卡、路森修及从仆等上。
巴普提斯塔 (向特拉尼奥)路森修先生,今天是彼特鲁乔约定和凯瑟丽娜结婚的日子,可是我那位贤婿东床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算什么话呢?牧师等着为新夫妇证婚,新郎却不知去向,这不是笑话吗!路森修,您说这是不是一桩丢脸的事情?
凯瑟丽娜 谁也不丢脸,就是我一个人丢脸。你们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硬要我嫁给一个疯头疯脑的家伙,他求婚的时候那么性急,一到结婚的时候,却又是这样慢吞吞了。我对你们说吧,他是一个疯子,他故意装出这一副穷形极相来开人家的玩笑;他为了要人家称赞他是一个爱寻开心的角色,会去向一千个女人求婚,和她们约定婚期,请好宾朋,宣布订婚,可是却永远不和她们结婚。人家现在将要指点着苦命的凯瑟丽娜说,“瞧!这是那个疯汉彼特鲁乔的妻子,要是他愿意来和她结婚。”
特拉尼奥 不要懊恼,好凯瑟丽娜;巴普提斯塔先生,您也不要生气。我可以保证彼特鲁乔没有恶意,他今天失约,一定有什么缘故。他虽然有些莽撞,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很有见识的人;虽然爱开玩笑,然而人倒是很诚实的。
凯瑟丽娜 算是我倒霉碰到了他!(哭泣下,比恩卡及余众随下)
巴普提斯塔 去吧,孩子,我现在可不怪你伤心;受到这样的欺侮,就是圣人也会发怒,何况是你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泼妇。
比昂台罗上。
比昂台罗 少爷,少爷!新闻!新闻!您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古怪的新闻!
巴普提斯塔 是什么新闻?
比昂台罗 彼特鲁乔来了,这不是新闻吗?
巴普提斯塔 他已经来了吗?
比昂台罗 不,老爷,他就要来了。
巴普提斯塔 他什么时候可以到这里?
比昂台罗 等他站在这地方和你们见面的时候。
特拉尼奥 可是你说你有古怪的新闻?
比昂台罗 彼特鲁乔就要来了;他戴着一顶新帽子,穿着一件旧马甲,他那条破旧的裤子脚管高高卷起;一双靴子千疮百孔,可以用来插蜡烛,一只用扣子扣住,一只用带子缚牢;他还佩着一柄武器库里拿出来的锈剑,柄也断了,鞘子也坏了,剑锋也钝了;他骑的那匹马儿,鞍鞯已经蛀破,镫子不知像个什么东西;那马儿鼻孔里流着涎,上腭发着炎肿,浑身都是疮疖,腿上也肿,脚上也肿,再加害上黄疸病、耳下腺炎、脑脊髓炎、寄生虫病,弄得脊梁歪转,肩膀脱骱;它的前腿是向内弯曲的,嘴里衔着只有半面拉紧的马衔,头上套着羊皮做成的缰勒,因为防那马儿颠踬,不知拉断了多少次,断了再把它结拢,现在已经打了无数结子,那肚带曾经补缀过六次,还有一副天鹅绒的女人用的马鞦,上面用小钉嵌着她名字的两个字母,好几块地方是用粗麻线补缀过的。
巴普提斯塔 谁跟他一起来?
比昂台罗 啊,老爷!他带着一个跟班,装束得就跟那匹马差不多,一只脚上穿着麻线袜,一只脚上穿着罗纱的连靴袜,用红蓝两色的布条做着袜带,破帽子上插着一根野鸡毛,那样子就像一个妖怪,哪里像个规规矩矩的仆人或者绅士的跟班!
特拉尼奥 他大概一时高兴,所以打扮成这个样子;他平常出来的时候,往往装束得很是俭朴的。
巴普提斯塔 不管他怎么来法,既然来了,我也就放了心了。
彼特鲁乔及葛鲁米奥上。
彼特鲁乔 喂,这一班公子哥儿呢?谁在家里?
巴普提斯塔 您来了吗?欢迎欢迎!
彼特鲁乔 凯德呢?我的可爱的新娘呢?老丈人,您好?各位先生,你们怎么都皱着眉头?为什么大家出神呆看,好像瞧见了什么奇迹,什么彗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
巴普提斯塔 您知道今天是您举行婚礼的日子,我们刚才很觉得扫兴,因为担心您也许不会来了;现在您来了,却这样一点没有预备,更使我们扫兴万分。快把这身衣服换一换,它既然不配您的身份,而且在这样郑重的婚礼中间,也会叫人瞧着笑话的。
特拉尼奥 请你告诉我们什么要紧的事情绊住了你,害你的尊夫人等得这样长久?难道你这样没有工夫,来不及换上一身像样一些的衣服吗?
彼特鲁乔 说来话长,你们一定不愿意听;总而言之,我现在已经守约前来,就是有些不周之处,也是没有办法;等我有了空,就可以向你们解释,一定使你们满意就是了。可是凯德在哪里?我已经等了她好久,时间过去得很快,可以到教堂里去了。
特拉尼奥 你穿得这样不成体统,怎么好见你的新娘?快到我的房间里去,把我的衣服拣一件穿着吧。
彼特鲁乔 谁要穿你的衣服?我就是这样见她又有何妨?
巴普提斯塔 可是她见了您这样子,一定不愿和您结婚的。
彼特鲁乔 我就是这样子,她也一定愿意和我结婚;她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的衣服。可是我这样跟你们说些废话,真是个傻子,我现在应该向我的新娘请安去,还要和她亲一个正名定分的吻哩。(彼特鲁乔、葛鲁米奥、比昂台罗同下)
特拉尼奥 他打扮得这样疯疯癫癫,一定另有用意。我们还是去劝劝他穿得整齐一点,再到教堂里去。
巴普提斯塔 我要看看他去。(巴普提斯塔、葛莱米奥及从仆等下)
特拉尼奥 少爷,我们不但要得到她的欢心,还必须得到她父亲的好感,所以我也早就对您说过,我要去找一个人来扮作比萨的文森修,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们都可以把他派用场。我已经夸下海口,说是我可以给比恩卡多大的一份聘礼,现在再找了个冒牌的父亲来,叫他许下更大的数目,这样您就可以如愿以偿,坐享其成,得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了。
路森修 倘不是那个教音乐的家伙一眼不放松地监视着比恩卡的行动,我倒希望和她秘密举行婚礼,等到木已成舟,别人就是不愿意也莫可奈何了。
特拉尼奥 那我们可以慢慢儿等着机会。我们要把那个花白胡子的葛莱米奥、那个精明的父亲米诺拉,那个可笑的音乐家,自作多情的里西奥,全都哄骗过去,让我的路森修少爷得到最后胜利。
葛莱米奥重上。
特拉尼奥 葛莱米奥先生,您是从教堂里来的吗?
葛莱米奥 正像孩子们放学归来一样,我走出了教堂的门,也觉得如释重负。
特拉尼奥 新娘新郎都在回来了吗?
葛莱米奥 你说他是个新郎吗?哼,他是个魔鬼,是个魔鬼,简直是个魔鬼。
特拉尼奥 难道他比她更凶?哪有这样的事?她才是个魔鬼母夜叉呢。
葛莱米奥 嘿!她比起他来,简直是头羔羊,是头鸽子呢。我告诉你,路森修先生,当那牧师正要问他愿不愿意娶凯瑟丽娜为妻的时候,他就说,“是啊,他妈的!”他还高声赌咒,把那牧师吓得连他手里的《圣经》都掉下了;牧师正要弯下身子去把它拾起来,这个疯狂的新郎又一拳把他连人连书打倒在地上,嘴里还说,“谁要是高兴,让他去把他搀起来吧。”
特拉尼奥 那女人怎么说呢?
葛莱米奥 她吓得浑身发抖,因为他顿足大骂,就像那牧师敲诈了他似的。可是后来仪式完毕了,他又叫人拿酒来,好像他是在一艘船上,在一场风波平静以后,和同船的人们开怀畅饮一样;他喝干了酒,把浸在酒里的面包丢在教堂司事的脸上,他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司事的胡须稀疏干瘦,好像要向他讨些东西吃。然后他就挽着新娘的头颈,吻着她的嘴唇,那咂嘴的声音响到四壁发出回声来。我看见这个样子,倒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就出来了。闹得乱哄哄的这一班人,大概也要来了。这种疯狂的婚礼真是难得看见。听!听!那边不是乐声吗?(音乐)
彼特鲁乔、凯瑟丽娜、比恩卡、巴普提斯塔、霍坦西奥、葛鲁米奥及扈从等重上。
彼特鲁乔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我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你们今天想要参加我的婚宴,已经为我备下了丰盛的酒席,可惜我因为事情很忙,不能久留,所以我想就此告别了。
巴普提斯塔 难道你今晚就要去吗?
彼特鲁乔 我必须在天色未暗以前赶回去。你们不要奇怪,要是你们知道我还有些什么事情必须办好,你们就要催我快去,不会留我了。我谢谢你们各位,你们已经看见我把自己奉献给这个最和顺、最可爱、最贤惠的妻子了。大家不要客气,陪我的岳父多喝几杯,我一定要走了,再见。
特拉尼奥 让我们请您吃过了饭再走吧。
彼特鲁乔 那不成。
葛莱米奥 请您赏我一个面子,吃了饭去。
彼特鲁乔 不能。
凯瑟丽娜 让我请求你多留一会儿。
彼特鲁乔 我很高兴。
凯瑟丽娜 你高兴留着吗?
彼特鲁乔 因为你留我,所以我很高兴;可是我不能留下来,你怎么请求我都没用。
凯瑟丽娜 你要是爱我,就不要去。
彼特鲁乔 葛鲁米奥,备马!
葛鲁米奥 大爷,马已经备好了。
凯瑟丽娜 好,那么随你的便吧,我今天可不去,明天也不去,要是一辈子不高兴去,我就一辈子不去。大门开着,没人拦住你,请吧。
彼特鲁乔 啊,凯德!请你不要生气。
凯瑟丽娜 我生气你便怎样?爸爸,别理他,我说不去就不去。
葛莱米奥 她已经使出威风来了。
凯瑟丽娜 诸位先生,大家请入席吧。我知道一个女人倘然一点不知道反抗,她会终生被人愚弄的。
彼特鲁乔 凯德,你叫他们入席,他们必须服从你的命令。大家听着新娘的话,快去喝酒吧,痛痛快快地高兴一下,否则你们就给我上吊去。可是我那娇娇滴滴的凯德必须陪我在一起。哎哟,你们不要睁大了眼睛,不要顿足,不要发怒,我自己的东西难道自己做不得主?她是我的家私,我的财产;她是我的房屋,我的家具,我的田地,我的谷仓,我的马,我的牛,我的驴子,我的一切;她现在站在这地方,看谁敢碰她一碰。谁要是挡住我的去路,不管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都要对他不起。葛鲁米奥,拔出你的武器来,我们现在给一群强盗围住了,快去把你的主妇救出来,才是个好小子。别怕,好亲亲,他们不会碰你的,凯德,就算他们是百万大军,我也会保护你的。(彼特鲁乔、凯瑟丽娜、葛鲁米奥同下)
巴普提斯塔 让他们去吧,去了倒清静些。
葛莱米奥 倘不是他们这么快就去了,我笑也要笑死了。
特拉尼奥 这样疯狂的婚姻今天真是第一次看到。
路森修 小姐,您对于令姊有什么意见?
比恩卡 我说,她自己就是个疯子,现在配到一个疯汉了。
葛莱米奥 我看彼特鲁乔这回讨了个制伏他的人去了。
巴普提斯塔 各位高邻朋友,新娘新郎虽然缺席,桌上有的是美酒佳肴。路森修,您就坐在新郎的位子上,让比恩卡代替她的姊姊吧。
特拉尼奥 比恩卡现在就要学做起新娘来了吗?
巴普提斯塔 是的,路森修。来,各位,我们进去吧。(同下)
第四幕
第一场
彼特鲁乔乡间住宅中的厅堂
葛鲁米奥上。
葛鲁米奥 他妈的,马这样疲乏,主人这样疯狂,路这样泥泞难走!谁给人这样打过?谁给人这样骂过?谁像我这样辛苦?他们叫我先回来生火,好让他们回来取暖。倘不是我小小壶儿容易热,等不到走到火炉旁边,我的嘴唇早已冻结在牙齿上,舌头冻结在上腭上,我那颗心也冻结在肚子里了。现在让我一面扇火,一面把我自己烘烘暖热,像这样的天气,比我再高大一点的人也是要着了寒的。喂!寇提斯!
寇提斯上。
寇提斯 谁在那儿冷冰冰地叫着我?
葛鲁米奥 是一块冰。你要是不相信,可以从我的肩膀上一直滑到我的脚跟。好寇提斯,快给我生起火来。
寇提斯 大爷和他的新夫人就要来了吗,葛鲁米奥?
葛鲁米奥 啊,是的,寇提斯,是的,所以要快些生火呀。
寇提斯 她真是像人家所说的那样一个火性很大的泼妇吗?
葛鲁米奥 在冬天没有到来以前,她是个火性很大的泼妇;可是像这样冷的天气,无论男人、女人、畜生,火性再大些也是抵抗不住的。你要是不赶快生起火来,我会告诉我们这位新奶奶,让你尝尝她的玉手的滋味。
寇提斯 好葛鲁米奥,请你告诉我,外面有什么消息?
葛鲁米奥 外面是一个寒冷的世界,寇提斯,只有你的工作是热的;所以快生起火来吧。大爷和奶奶都快要冻死了。
寇提斯 火已经生好,你可以讲新闻给我听了。
葛鲁米奥 哎哟,冷死了我。厨子呢?夜饭有没有烧好?屋子有没有打扫?用人们有没有穿上新衣服白袜子?桌布有没有铺起来?一切都布置好了吗?
寇提斯 都预备好了,所以请你讲新闻吧。
葛鲁米奥 第一,你要知道,我的马已经走得十分累了,大爷和奶奶都掉了下来。
寇提斯 怎么?
葛鲁米奥 从马背上翻到烂泥里,因此就有了下文。
寇提斯 讲给我听吧,好葛鲁米奥。
葛鲁米奥 把你的耳朵伸过来。
寇提斯 好。
葛鲁米奥 (打寇提斯)喏。
寇提斯 我要你讲给我听,谁叫你打我?
葛鲁米奥 这一个耳光是要把你的耳朵打打清爽。现在我要开始讲了。我们走下了一个崎岖的山坡,奶奶骑着马在前面,大爷骑着马在后面——
寇提斯 是一匹马还是两匹马?
葛鲁米奥 你问他干什么?你要是知道得比我还仔细,那么请你讲吧。都是你打断了我的话头,否则你可以听到她的马怎样跌了一跤,把她压在底下;那地方是怎样的泥泞,她浑身脏成怎么一个样子;他怎么让那马把她压住,怎么因为她的马跌了一跤而把我痛打;她怎么在烂泥里爬起来把他扯开;他怎么骂人;她怎么向他求告,她是从来不曾向别人求告过的;我怎么哭;马怎么逃走;她的马缰怎么断了;我的马鞦怎么丢了;还有许许多多新鲜的事情,现在都必须永远埋没,你也到死没福长这一分见识了。
寇提斯 这样说来,他比她还要难弄了。
葛鲁米奥 是啊,你们等他回来瞧着吧。可是我何必跟你讲这些话?去叫纳森聂尔、约瑟夫、尼古拉斯、腓力普、华特、休格索普他们这一批人出来吧,叫他们把头发梳光,衣服刷刷干净,行起礼来不要忘记屈左膝。他们都预备好了吗?
寇提斯 都预备好了。
葛鲁米奥 叫他们出来。
寇提斯 你们听见吗?喂!大爷就要来了,快出来迎接去,还要拜见新奶奶哩。
众仆人上。
纳森聂尔 欢迎你回来,葛鲁米奥!
腓力普 你好,葛鲁米奥!
约瑟夫 啊,葛鲁米奥!
尼古拉斯 葛鲁米奥,好小子!
葛鲁米奥 欢迎你;你好,你;啊,你;好小子,你;现在我们招呼打过了,我的漂亮的朋友们,一切都预备好,收拾清楚了吗?
纳森聂尔 一切都预备好了。大爷什么时候可以到来?
葛鲁米奥 就要来了,现在大概已经下马了;所以你们必须——嗳哟,静些!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彼特鲁乔及凯瑟丽娜上。
彼特鲁乔 这些混账东西都在哪里?怎么门口一个人也不来接我?纳森聂尔!葛雷古利!腓力普!
众仆人 有,大爷;有,大爷。
彼特鲁乔 有,大爷!有,大爷!有,大爷!有,大爷!你们这些木头人一样的不懂规矩的奴才!你们可以不用替主人做事,什么名分都可以不讲了吗?我打发他先回来的那个蠢材在哪里?
葛鲁米奥 在这里,大爷,还是和先前一样蠢。
彼特鲁乔 这婊子生的下贱东西!我不是叫你召齐了这批狗头们,到大门口来接我的吗?
葛鲁米奥 大爷,纳森聂尔的外衣还没有做好,盖勃里尔的鞋子上没有鞋带,彼得的帽子没有粉刷过,华特的剑在鞘子里锈住了拔不出来,只有亚当、拉尔夫和葛雷古利的衣服还算整齐,其余都是破旧不堪,像群叫花子似的。可是他们现在都来迎接您了。
彼特鲁乔 去把夜饭盛出来。(若干仆人下)坐下来,凯德,你现在到了家里了。
数仆持食具重上。
彼特鲁乔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可爱的好凯德,你应当快乐一点。——混账东西,给我把靴子脱下来!该死的狗才!你把我的脚都拉痛了。(打仆人)凯德,你高兴起来呀。喂!给我拿水来!我的猎狗特洛伊罗斯呢?我的拖鞋在什么地方?怎么,没有水吗?凯德,你来洗手吧。(仆人失手将水壶跌落地上,彼特鲁乔打仆人)这狗娘养的!你故意让它跌在地下吗?
凯瑟丽娜 请您别生气,这是他无心的过失。
彼特鲁乔 这狗娘养的笨虫!来,凯德,坐下来,我知道你肚子饿了。这是什么?羊肉吗?
仆甲 是的。
彼特鲁乔 谁拿来的?
仆甲 是我。
彼特鲁乔 它焦了;所有的肉都焦了。这批狗东西!那个混账厨子呢?你们好大胆子,知道我不爱吃这种东西,敢把它拿了出来!(将肉等向众仆人掷去)盆儿杯儿盘儿一起还了你们吧,你们这些没有头脑不懂规矩的奴才!怎么,你在咕噜些什么?等着,我就来跟你算账。
凯瑟丽娜 夫君,请您不要那么生气,这肉烧得还不错哩。
彼特鲁乔 我对你说,凯德,它已经烧枯了;我不许你吃,因为吃了下去有伤脾胃,会使人脾气暴躁的。我们两人的脾气本来就暴躁,所以还是挨些饿,不要吃这种烧焦的肉吧。请你忍耐些,明天我叫他们烧得好一点,今夜我们两个人大家饿一夜。来,我领你到你的新房里去。(彼特鲁乔、凯瑟丽娜、寇提斯同下)
纳森聂尔 彼得,你看见过这样的事情吗?
彼得 这叫做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寇提斯重上。
葛鲁米奥 他在哪里?
寇提斯 在她的房间里,向她大讲节制的道理,嘴里不断骂人,弄得她坐立不安,眼睛也不敢抛起来,话也不敢说一句,只好呆呆坐着,像一个刚从梦里醒来的人一般,看样子怪可怜的。快去,快去!他来了。(二人同下)
彼特鲁乔重上。
彼特鲁乔 我已经巧妙地开始把她驾驭起来,希望能够得到美满的成功。我这头悍鹰现在非常饥饿,在她没有俯首听命以前,不能让她吃饱;我必须一眼不放松地注意着她,就像她是一头乱扑翅膀的倔强的鹞子一样。今天她没有吃过肉,明天我也不给她吃;昨夜她不曾睡觉,今夜我也不让她睡觉,我要故意嫌被褥铺得不好,把枕头枕垫被单线毯向满房乱丢,还说都是为了爱惜她才这样做的;总之她将要整夜不能合眼,倘然她昏昏思睡,我就骂人吵闹,吵得她睡不着。这是用体贴为名惩治妻子的法子,我就这样克制她的狂暴倔强的脾气;要是有谁知道还有比这更好的驯悍妙法,那么我倒要请教请教。(下)
第二场
帕度亚;巴普提斯塔家门前
特拉尼奥及霍坦西奥上。
特拉尼奥 里西奥朋友,难道比恩卡小姐除了路森修以外,还会爱上别人吗?我告诉你吧,她对我很有好感呢。
霍坦西奥 先生,为了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你且站在一旁,看看他是怎样教法。(二人站立一旁)
比恩卡及路森修上。
路森修 小姐,您的功课进步得怎么样啦?
比恩卡 先生,您教我什么功课?
路森修 我教的是恋爱的艺术。
比恩卡 我希望您在这方面成为一个专家。
路森修 亲爱的,我希望您做我实验的对象。(二人退后)
霍坦西奥 哼,他们的进步倒是很快!现在你还敢发誓说你的爱人比恩卡只爱着路森修吗?
特拉尼奥 啊,可恼的爱情!朝三暮四的女人!里西奥,我真想不到有这种事情。
霍坦西奥 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里西奥,也不是一个音乐家。我为了她不惜降低身价,乔扮成这个样子;谁知道她不爱绅士,却去爱上一个穷酸小子。先生,我的名字是霍坦西奥。
特拉尼奥 原来足下便是霍坦西奥先生,失敬失敬!久闻足下对比恩卡十分倾心,现在你我已经亲眼看见她这种轻狂的样子,我看我们大家把这一段痴情割断了吧。
霍坦西奥 瞧,他们又在接吻亲热了!路森修先生,让我握你的手,我郑重宣誓,今后决不再向比恩卡求婚,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值得我去钟情的。
特拉尼奥 我也愿意一秉至诚,做同样的宣誓,即使她向我苦苦哀求,我也决不娶她。不害臊的!瞧她那副浪相!
霍坦西奥 三天之内,我就要和一个富孀结婚,她已经爱我很久,可是我却迷上了这个鬼丫头。再会吧,路森修先生,讨老婆不在乎姿色,有良心的女人才值得我去爱她。(霍坦西奥下;路森修、比恩卡上前)
特拉尼奥 比恩卡小姐,祝您爱情美满!我刚才已经窥见你们的秘密,而且我已经和霍坦西奥一同发誓把您舍弃了。
比恩卡 特拉尼奥,你又在说笑话了。可是你们两人真的都已经发誓把我舍弃了吗?
特拉尼奥 是的,小姐。
路森修 那么里西奥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
特拉尼奥 不骗你们,他现在决心要娶一个风流寡妇,打算求婚结婚都在一天之内完成呢。
比恩卡 愿上帝赐他快乐!
特拉尼奥 他还要把她管束得十分驯服呢。
比恩卡 他这样说吗?
特拉尼奥 真的,他已经进了御妻学校了。
比恩卡 御妻学校!有这样一个所在吗?
特拉尼奥 是的,小姐,彼特鲁乔就是那个学校的校长,他教授着层出不穷的许多驯伏悍妇的妙计和对付长舌的秘诀。
比昂台罗奔上。
比昂台罗 啊,少爷,少爷!我守了半天,守得腿酸脚软,好容易给我发现了一位老人家,他从山坡上下来,看他的样子倒还适合我们的条件。
特拉尼奥 比昂台罗,他是个什么人?
比昂台罗 少爷,他也许是个商店里的掌柜,也许是个三家村的学究,我也弄不清楚,可是他的装束十分拘谨,他的神气和相貌都像个老太爷的样子。
路森修 特拉尼奥,我们找他来干吗呢?
特拉尼奥 他要是能够听信我随口编造的谣言,我可以叫他情情愿愿地冒充做文森修,向巴普提斯塔一口答应一份丰厚的聘礼。把您的爱人带进去,让我在这儿安排一切。(路森修、比恩卡同下)
老学究上。
学究 上帝保佑您先生!
特拉尼奥 上帝保佑您,老人家!您还是路过此地,还是有事到此?
学究 先生,我想在这儿耽搁一两个星期,然后动身到罗马去;要是上帝让我多活几年,我还希望到特里坡利斯去一次。
特拉尼奥 请问府上是什么地方?
学究 敝乡是曼多亚。
特拉尼奥 曼多亚吗,老先生!哎哟,糟了!您敢到帕度亚来,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学究 怎么,先生!我不懂您的话。
特拉尼奥 曼多亚人到帕度亚来,都是要处死的。您还不知道吗?你们的船只只能停靠在威尼斯,我们的公爵和你们的公爵因为发生争执,已经宣布不准敌邦人民入境的禁令。大概您是新近到此,否则应该早就知道的。
学究 唉,先生!这可怎么办呢?我还有从佛罗伦萨汇来的钱,要在这儿取款呢!
特拉尼奥 好,老先生,我愿意帮您一下忙。第一要请您告诉我,您有没有到过比萨?
学究 啊,先生,比萨是我常去的地方,那里是以多正人君子而出名的。
特拉尼奥 在那些正人君子中间,有一位文森修您认不认识?
学究 我不认识他,可是听到过他的名字;他是一个非常豪富的商人。
特拉尼奥 老先生,他就是家父;不骗您,他的相貌可有点儿像您呢。
比昂台罗 (旁白)就像苹果跟牡蛎差不多一样。
特拉尼奥 您现在既然有生命的危险,那么我看您不妨暂时权充家父,想来总不会辱没了您吧。您可以住在我的家里,受我的竭诚款待,可是您必须注意您的说话行动,别让人瞧出破绽来!您懂得我的意思吧,老先生;您可以这样住下来,等到办好了事情再走。如果不嫌怠慢,那么就请您接受我的好意吧。
学究 啊,先生,这样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一定永远不忘您的大德。
特拉尼奥 那么跟我去装扮起来。不错,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我跟这儿一位巴普提斯塔的女儿正在议订婚嫁,只等我的父亲来通过一注聘礼,关于这件事情我可以仔细告诉您一切应付的方法。现在我们就去找一身合适一点的衣服给您穿吧。(同下)
第三场
彼特鲁乔家中一室
凯瑟丽娜及葛鲁米奥上。
葛鲁米奥 不,不,我不敢。
凯瑟丽娜 我越是心里委屈,他越是把我折磨得厉害。难道他娶了我来,是要饿死我吗?到我父亲门前求乞的叫花儿,也总可以讨到一点布施;这一家讨不到,那一家总会给他一些冷饭残羹。可是从来不知道怎样恳求人家、也从来不需要向人恳求什么的我,现在却吃不到一点东西,得不到一刻钟的安眠;他用高声的詈骂使我不能合眼,让我饱听他的喧哗的吵闹;尤其可恼的,他这一切都借着爱惜我做名义,好像我一睡着就会死去,吃了东西就会害重病一样。求求你去给我找些食物来吧,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可以吃的就行。
葛鲁米奥 您要不要吃红烧蹄子?
凯瑟丽娜 那好极了,请你拿来给我吧。
葛鲁米奥 恐怕您吃了会不消化的。清炖大肠好不好?
凯瑟丽娜 很好,好葛鲁米奥,给我拿来。
葛鲁米奥 我不大放心,恐怕它也是不消化的。胡椒牛肉好不好?
凯瑟丽娜 那正是我爱吃的一道菜。
葛鲁米奥 嗯,可是那胡椒太辣了点儿。
凯瑟丽娜 那么就是牛肉,不用放胡椒了吧。
葛鲁米奥 那可不成,您要吃牛肉,一定得放胡椒。
凯瑟丽娜 放也好,不放也好,牛肉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随你的便给我拿些来吧。
葛鲁米奥 那么好,只有胡椒,没有牛肉。
凯瑟丽娜 给我滚开,你这欺人的奴才!(打葛鲁米奥)你不拿东西给我吃,却向我报出一道道的菜名来逗我;你们瞧着我倒霉得意,看你们得意到几时!去,快给我滚!
彼特鲁乔持肉一盆,与霍坦西奥同上。
彼特鲁乔 我的凯德今天好吗?怎么,好人儿,不高兴吗?
霍坦西奥 嫂子,您好?
彼特鲁乔 不要这样垂头丧气的,向我笑一笑吧。亲爱的,你瞧我多么至诚,我自己给你煮了肉来了。(将肉盆置桌上)亲爱的凯德,我相信你一定会感谢我这一片好心的。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吗?那么你不喜欢它;我的辛苦都白费了。来,把这盆子拿去。
凯瑟丽娜 请您让它放着吧。
彼特鲁乔 最微末的服务,也应该得到一声道谢;你在没有吃这肉之前,应该谢谢我才是。
凯瑟丽娜 谢谢您,夫君。
霍坦西奥 哎哟,彼特鲁乔先生,你何必这样!嫂子,让我奉陪您吧。
彼特鲁乔 (旁白)霍坦西奥,你倘然是个好朋友,请你尽量大吃。——凯德,吃得慢一点。现在,我的好心肝,我们要回到你爸爸家里去了;我们要打扮得非常体面,我们要穿绸衣,戴绢帽佩金戒;高高的绉领,飘飘的袖口,圆圆的裙子,肩巾,折扇,什么都要备着两套替换;还有琥珀的镯子,珍珠的项圈,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啊,你还没有吃好吗?裁缝在等着替你穿上新衣服去呢。
裁缝上。
彼特鲁乔 来,裁缝,让我们瞧瞧你做的衣服;先把那件袍子展开来,——
帽匠上。
彼特鲁乔 你有什么事?
帽匠 这是您叫我做的那顶帽子。
彼特鲁乔 啊,样子倒很像一只汤碗。哼!这算个什么帽子!简直是个胡桃壳。拿去!换一顶大一点的来。
凯瑟丽娜 大一点的我不要;这一顶式样很新式,贤媛淑女们都是戴这种帽子的。
彼特鲁乔 等你是一个贤媛淑女以后,你也可以有一顶;现在还是不要戴它吧。
霍坦西奥 (旁白)那倒还要经过相当的时间哩。
凯瑟丽娜 哼,我相信我也有说话的权利;我不是三岁小孩,比你尊长的人,也不能禁止我自由发言,你要是不愿意听,还是请你把耳朵塞住吧。我这一肚子的气恼,要是再不让我的嘴把它发泄出来,我的肚子也要气破了。
彼特鲁乔 是啊,你说得一点不错,这帽子真不好。你不喜欢它,所以我才格外爱你。
凯瑟丽娜 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喜欢这顶帽子,我只要这一顶,不要别的。(帽匠下)
彼特鲁乔 你的袍子吗?啊,不错;来,裁缝,让我们瞧瞧它看。嗳哟,天哪!这算是什么古怪的衣服?这是什么?袖子吗?那简直像一尊小炮。他妈的!裁缝,你把这叫作什么东西?
霍坦西奥 (旁白)看来她帽子袍子都穿戴不成了。
裁缝 您叫我照着流行的款式,把它用心裁制的。
彼特鲁乔 是呀,可是我没有叫你做得这样乱七八糟的。去,给我滚回你的狗窠里去吧,我以后决不再来请教你了。我不要这东西,拿去给你自己穿吧。
凯瑟丽娜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件比这更漂亮更好看的袍子。你大概想把我当作一个木头人一样随你摆布吧。
彼特鲁乔 对了,他想把你当作木头人一样随意摆布。
裁缝 她说您想把她当作木头人一样随意摆布。
彼特鲁乔 啊,大胆的狗才!你胡说,你这拈针弄线的跳蚤,你这虫卵,你这冬天的蟋蟀!你拿着一绞线,竟敢在我家里放肆吗?滚!你这破布头,你这不是东西的东西!好好的一件袍子,给你剪成这个样子。
裁缝 您弄错了,这袍子是照您吩咐的样子做起来的。
彼特鲁乔 总而言之,这袍子我不要。(向霍坦西奥旁白)霍坦西奥,你给我多付几个赏钱给这裁缝。(向裁缝)快拿去,走吧走吧,别多说了。
霍坦西奥 (向裁缝旁白)裁缝,那袍子的工钱我明天拿来给你。他一时使性子说的话,你不必跟他顶真,快去吧。(裁缝下)
彼特鲁乔 好吧,来,我的凯德,我们就老老实实穿着这身家常便服,到你爸爸家里去吧。只要我们袋里有钱,身上穿得寒酸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正像太阳会从乌云中探出头来一样,布衣粗服,可以格外显出一个人的正直。樫鸟并不因为羽毛的美丽,而比云雀更为珍贵;蝮蛇并不因为皮肉的光泽,而比鳗鲡更有用处。所以,好凯德,你穿着这一身敝旧的衣服,也并不因此而降低了你的身价。你要是怕人笑话,那么让人家笑话着我吧。你还是要高高兴兴,我们马上就到你爸爸家里去喝酒作乐。去,叫他们把马备好,我们就要出发了。让我看,现在大概是七点钟,我们可以在吃中饭以前赶到那边。
凯瑟丽娜 我相信现在快两点钟了,到那里去也许赶不上吃晚饭呢。
彼特鲁乔 不是七点钟,我就不上马。我说的话,做的事,想着的念头,你总是要跟我闹别扭。好,大家不用忙了,我今天不去了。你倘然要我去,那么我说是什么钟点,就得是什么钟点。
霍坦西奥 唷,这家伙简直想要把太阳也归他节制哩。(同下)
第四场
帕度亚;巴普提斯塔家门前
特拉尼奥及老学究扮文森修上。
特拉尼奥 来此已是巴普提斯塔的家里,我们要不要进去看望他?
学究 那还用说吗?我倘然没有弄错,那么巴普提斯塔先生也许还记得我,二十年以前,我们曾经在热那亚做过邻居哩。
特拉尼奥 这样很好,请你随时保持着做一个父亲的庄严风度吧。
学究 您放心好了。瞧,您那跟班来了。我们应该把他教导一番才是。
比昂台罗上。
特拉尼奥 你不用担心他。比昂台罗,你要好好侍候这位老先生,就像他是真的文森修老爷一样。
比昂台罗 嘿!你们放心吧。
特拉尼奥 可是你有没有看见巴普提斯塔?
比昂台罗 看见了,我对他说,您的老太爷已经到了威尼斯,您正在等着他今天到帕度亚来。
特拉尼奥 你事情办得很好,这几个钱拿去买杯酒喝吧。巴普提斯塔来啦,赶快装起一副严肃的容貌来。
巴普提斯塔及路森修上。
特拉尼奥 巴普提斯塔先生,我们正要来拜访您。(向学究)父亲,这就是我对您说起过的那位老伯。请您成全您儿子的好事,答应我娶比恩卡为妻吧。
学究 吾儿且慢!巴普提斯塔先生,久仰久仰。我这次因为追索几笔借款,到帕度亚来,听见小儿向我说起,他跟令嫒十分相爱。像先生这样的家声,能够仰攀,已属万幸,我当然没有不赞成之理;而且我看他们两人情如胶漆,也很愿意让他早早成婚,了此一桩心事。要是先生不嫌弃的话,那么关于问名纳聘这一方面的种种条件,但有所命,无不乐从;我因为尚有琐事羁身,恐怕不能在此作长期的稽留。
巴普提斯塔 文森修先生,恕我不会客套,您刚才那样开诚布公地说话,我听了很是高兴。令郎和小女的确十分相爱;您要是不忍拂令郎之意,愿意给小女一份适当的聘礼,那么我是毫无问题的,我们就此一言为定吧。
特拉尼奥 谢谢您,老伯。那么您看我们最好在什么地方把双方的条件互相谈妥?
巴普提斯塔 舍间恐怕不大方便,因为属垣有耳,我有许多仆人,也许会被他们听了泄漏出去;而且葛莱米奥那老头子痴心不死,也许会来打扰我们。
特拉尼奥 那么还是到敝寓去吧,家父就在那里耽搁,我们今夜可以在那边悄悄地把事情顺利谈妥。请您就叫这位尊价去请令嫒出来;我就叫我这奴才去找个书记来。但恐事出仓卒,一切未能尽如尊意之处,要请您多多原谅。
巴普提斯塔 不必客气,这样很好。堪比奥,你到家里去叫比恩卡梳洗梳洗,我们就要到一处地方去;你也不妨告诉她路森修先生的尊翁已经到了帕度亚,她的亲事大概就可定夺下来了。
比昂台罗 但愿神明祝福她嫁得一位如意郎君!
特拉尼奥 不要惊动神明了,快快去吧。巴普提斯塔先生,请了。我们只有些薄酒粗肴,谈不上什么款待;等您到比萨来的时候,才要好好地请您一下哩。
巴普提斯塔 请了。(特拉尼奥、巴普提斯塔及老学究下)
比昂台罗 堪比奥!
路森修 有什么事,比昂台罗?
比昂台罗 您看见我的少爷向您眨着眼睛笑吗?
路森修 他向我眨着眼睛笑又怎么样?
比昂台罗 没有什么,可是他要我慢走一步,向您解释他的暗号。
路森修 那么你就解释给我听吧。
比昂台罗 他叫您不要担心巴普提斯塔,他正在和一个冒牌的父亲讨论关于他的冒牌的儿子的婚事。
路森修 那便怎样?
比昂台罗 他叫您带着他的女儿一同到他们那里吃晚饭。
路森修 带着她去又怎样?
比昂台罗 您可以随时去找圣路加教堂里的老牧师。
路森修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比昂台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趁着他们都在那里假装谈条件的时候,您就赶快同着她到教堂里去,找到了牧师执事,再找几个靠得住的证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这倘不是您盼望已久的好机会,那么您也从此不必再在比恩卡身上转念头了。(欲去)
路森修 听我说,比昂台罗。
比昂台罗 我不能待下去了。我知道有一个女人,一天下午在园里拔菜喂兔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人家结了婚了;也许您也会这样。再见,先生。我的少爷还要叫我到圣路加教堂去,叫那牧师在那边等着你们。(下)
路森修 只要她肯,事情就好办;她一定愿意的,那么我还疑惑什么?不要管他,让我向她婉转劝诱;要是堪比奥得不到她,我真要抱恨终身了。(下)
第五场
公路
彼特鲁乔、凯瑟丽娜、霍坦西奥及从仆等上。
彼特鲁乔 走,走,到我们老丈人家里去。主啊,月亮照得多么光明!
凯瑟丽娜 什么月亮!这是太阳,现在哪里来的月亮?
彼特鲁乔 我说这是月亮的光。
凯瑟丽娜 这明明是太阳光。
彼特鲁乔 我指着我母亲的儿子,那就是我自己,起誓,我要说它是月亮,它就是月亮,我要说它是星,它就是星,我要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你要是说我说错了,我就不到你父亲家里去。来,掉转马头,我们回去了。老是跟我闹别扭,闹别扭!
霍坦西奥 随他怎么说吧,否则我们永远去不成了。
凯瑟丽娜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请您不要重新回去了吧。您高兴说它是月亮,它就是月亮;您高兴说它是太阳,它就是太阳;您要是说它是蜡烛,我也就当它是蜡烛。
彼特鲁乔 我说它是月亮。
凯瑟丽娜 我知道它是月亮。
彼特鲁乔 不,你胡说,它是太阳。
凯瑟丽娜 那么它就是太阳。可是您要是说它不是太阳,它就不是太阳;月亮的盈亏圆缺,就像您心性的捉摸不定一样。随您叫它是什么名字吧,您叫它什么,凯瑟丽娜也叫它什么就是了。
霍坦西奥 彼特鲁乔,恭喜恭喜,你已经得到胜利了。
彼特鲁乔 好,往前走!正是顺水行舟快,逆风打桨迟。且慢,那边有谁来啦?
文森修作旅行装束上。
彼特鲁乔 (向文森修)早安,好姑娘,你到哪里去?亲爱的凯德,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可曾看见过一个比她更娇好的淑女?她颊上又红润,又白嫩,相映得多么美丽!点缀在天空中的繁星,怎么及得上她那天仙般美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的清秀?可爱的美貌姑娘,早安!亲爱的凯德,因为她这样美,你应该和她亲热亲热。
霍坦西奥 这人给他当作女人,一定要发怒了。
凯瑟丽娜 年轻娇美的姑娘,你到哪里去?你家里住在什么地方?你的父亲母亲生下你这样美丽的孩子,真是几生修得;不知哪个幸运的男人,有福消受你这如花美眷!
彼特鲁乔 啊,怎么,凯德,你疯了吗?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衰翁,你怎么说他是一个姑娘?
凯瑟丽娜 老丈,请您原谅我一时眼花,因为太阳光太炫耀了,所以看出来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现在我才知道您是一位年尊的老丈,请您千万恕我刚才的唐突吧。
彼特鲁乔 老伯伯,请你原谅她;还要请问你现在到哪儿去,要是咱们是同路的话,那么请你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文森修 好先生,还有你这位淘气的娘子,萍水相逢,你们把我这样打趣,倒把我弄得莫名其妙。我的名字叫文森修,舍间就在比萨,我现在要到帕度亚去,瞧瞧我的久别的儿子。
彼特鲁乔 令郎叫什么名字?
文森修 他叫路森修。
彼特鲁乔 原来尊驾就是路森修的尊翁,那巧极了,算来你还是我的姻伯呢。这就是拙荆,她有一个妹妹,现在多半已经和令郎成了婚了。你不用吃惊,也不必忧虑,她是一个名门淑女,嫁奁也很丰富,她的品貌才德,当得起君子好逑四字。文森修老先生,刚才多多失敬,现在我们一块儿看令郎去吧,他见了你一定是异常高兴的。
文森修 您说的是真话,还是像有些爱寻开心的旅行人一样,路上见了什么人就随便开开玩笑?
霍坦西奥 老丈,我可以担保他的话都是真的。
彼特鲁乔 来,我们去吧,看看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大概因为我先前和你开过玩笑,所以有些不相信我。(除霍坦西奥外皆下)
霍坦西奥 彼特鲁乔,你已经鼓起了我的勇气。我也要照样去对付我那寡妇!她要是倔强抗命,我就记着你的教训,也要对她不客气了。(下)
第五幕
第一场
帕度亚;路森修家门前
比昂台罗、路森修及比恩卡自一方上;葛莱米奥在另一方步行。
比昂台罗 少爷,放轻脚步快快走,牧师已经在等了。
路森修 我会飞了过去的,比昂台罗。可是他们在家里也许要叫你做事,你还是回去吧。
比昂台罗 不,我要把您送到教堂门口,然后再奔回去。(路森修、比恩卡、比昂台罗同下)
葛莱米奥 真奇怪,堪比奥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彼特鲁乔、凯瑟丽娜、文森修及从仆等上。
彼特鲁乔 老伯,这就是路森修的门前;我的岳父就住在靠近市场的地方,我现在要到他家里去,暂时失陪了。
文森修 不,我一定要请您进去喝杯酒再走。我想我在这里是可以略尽地主之谊的。(叩门)
葛莱米奥 他们在里面忙得很,你还是敲得响一点。
老学究自上方上,凭窗下望。
学究 谁在那里把门都要敲破了?
文森修 请问路森修先生在家吗?
学究 他人是在家里,可是你不能见他。
文森修 要是有人带了一二百镑钱来,送给他吃吃玩玩呢?
学究 把你那一百镑钱留着自用吧,我一天活在世上,他就一天不愁没有钱用。
彼特鲁乔 我不是告诉过您吗?令郎在帕度亚是人缘极好的。废话少讲,请你通知一声路森修先生,说他的父亲已经从比萨来了,现在在门口等着和他说话。
学究 胡说,他的父亲就在帕度亚,正在窗口说话呢。
文森修 你是他的父亲吗?
学究 是啊,你要是不信,不妨去问问他的母亲。
彼特鲁乔 (向文森修)啊,怎么,朋友!你原来假冒别人的名字,这真是岂有此理了。
学究 把这混账东西抓住!我看他是想要假冒我的名字,在这城里向人讹诈。
比昂台罗重上。
比昂台罗 我看见他们两人一块儿在教堂里,上帝保佑他们一帆风顺!可是谁在这儿?我的老太爷文森修!这可糟了,我们的计策都要败露了。
文森修 (见比昂台罗)过来,傻小子!
比昂台罗 我要是不愿意过来呢?
文森修 过来,狗才!你难道忘记我了吗?
比昂台罗 忘记你!我怎么会忘记你?我见也没有见过你哩。
文森修 怎么,你这该死的东西!你难道没有见过你家主人的父亲吗?
比昂台罗 啊,你问起我们的老太爷吗?瞧那站在窗口的就是他。
文森修 真的吗?(打比昂台罗)
比昂台罗 救命!救命!救命!这疯子要谋害我哩!(下)
学究 吾儿,巴普提斯塔先生,快来救人!(自窗口下)
彼特鲁乔 凯德,我们站旁边些,瞧这场纠纷怎样解决。(二人退后)
老学究自下方重上;巴普提斯塔、特拉尼奥及众仆上。
特拉尼奥 老头儿,你是个什么人,敢动手打我的仆人?
文森修 我是个什么人!嘿,你是个什么人?哎呀,天哪!你这好家伙!你居然穿起绸缎的衫子、天鹅绒的袜子、大红的袍子,高高的帽子来了!啊呀,完了!完了!我在家里舍不得花一个钱,我的儿子和仆人却在大学里挥霍到这个样子!
特拉尼奥 啊,是怎么一回事?
巴普提斯塔 这家伙疯了吗?
特拉尼奥 瞧你这一身打扮,倒像一位明白道理的老先生,可是你说的却是一派疯话。我就是佩戴些金银珠玉,那又跟你什么相干?多谢上帝给我一位好父亲,他会供给我的消费的。
文森修 你的父亲!哼!他是在贝格摩做船帆的。
巴普提斯塔 你弄错了,你弄错了。请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文森修 他叫什么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吗?我把他从三岁起抚养长大,他的名字叫做特拉尼奥。
学究 去吧,去吧,你这疯子!他的名字是路森修,我叫文森修,他是我的独生子。
文森修 路森修!啊!他已经把他的主人谋害了。我用公爵的名义请你们赶快把他抓住。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狗才,快对我说,我的儿子路森修在哪里?
特拉尼奥 去叫一个官差来。
一仆人偕差役上。
特拉尼奥 把这疯子抓进监牢里去。
文森修 把我抓进监牢里去!
葛莱米奥 且慢,官差,你不能把他送进监牢。
巴普提斯塔 您不用管,葛莱米奥先生,我说非把他抓进监牢里不可。
葛莱米奥 宁可小心一点,巴普提斯塔先生,也许您会上人家的圈套。我敢发誓这个人才是真的文森修。
学究 你有胆量就发个誓儿看看。
葛莱米奥 不,我不敢发誓。
特拉尼奥 那么你还是说我不是路森修吧。
葛莱米奥 不,我知道你是路森修。
巴普提斯塔 把那呆老头儿抓去!把他关起来!
文森修 你们这里是这样对待外方人的吗?好混账的东西!
比昂台罗偕路森修及比恩卡重上。
比昂台罗 啊,我们的计策要完全败露了!他就在那边。不要去认他,假装不认识他,否则我们就完了!
路森修 (跪下)亲爱的爸爸,请您原谅我!
文森修 我的最亲爱的孩子还在人世吗?(比昂台罗、特拉尼奥及老学究逃走)
比恩卡 (跪下)亲爱的爸爸,请您原谅我!
巴普提斯塔 你做错了什么事要我原谅?路森修呢?
路森修 路森修就在这里,我是这位真文森修的真正的儿子,您却受了骗了。
葛莱米奥 他们都是一党,现在又拉了个证人来欺骗我们了!
文森修 那个该死的狗头特拉尼奥对我竟敢这样放肆,现在到哪儿去了?
巴普提斯塔 咦,这个人不是我们家里的堪比奥吗?
比恩卡 堪比奥已经变成路森修了。
路森修 爱情造成了这些奇迹。我因为爱比恩卡,所以和特拉尼奥交换地位,让他在城里顶替着我的名字;现在我已经美满地达到了我的心愿。特拉尼奥的所作所为,都是我强迫他做的;亲爱的爸爸,请您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见怪他。
文森修 这狗才要把我送进监牢里去,我一定要割破他的鼻子。
巴普提斯塔 (向路森修)我倒要请问你,你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怎么就可以和我的女儿结婚?
文森修 您放心好了,巴普提斯塔先生,我们一定会使您满意的。可是他们这样作弄我,我一定要去找着他们出出这一口恶气。(下)
巴普提斯塔 我也要去把这场诡计调查一个仔细。(下)
路森修 不要害怕,比恩卡,你爸爸不会生气的。(路森修、比恩卡下)
葛莱米奥 我的希望已成画饼,可是我也要跟他们一起进去,分一杯酒喝喝。(下)
彼特鲁乔及凯瑟丽娜上前。
凯瑟丽娜 夫君,我们也跟着去瞧瞧热闹吧。
彼特鲁乔 凯德,先给我一个吻,我们就去。
凯瑟丽娜 怎么!就在街路中间吗?
彼特鲁乔 啊!你觉得嫁了我这种丈夫辱没了你吗?
凯瑟丽娜 不,那我怎么敢;我只是觉得这样接吻,太难为情了。
彼特鲁乔 好,那么我们回家去吧。来,我们走。
凯瑟丽娜 不,我就给你一个吻。现在,我的爱,请你不要回去了吧。
彼特鲁乔 这样不很好吗?来,我的亲爱的凯德。(同下)
第二场
路森修家中一室
室中张设筵席。巴普提斯塔,文森修,葛莱米奥,老学究,路森修,比恩卡,彼特鲁乔,凯瑟丽娜,霍坦西奥及寡妇同上;特拉尼奥,比昂台罗,葛鲁米奥及其他仆人等随侍。
路森修 虽然经过了长久的争论,我们的意见终于融合了;现在收旗息鼓,正是我们杯酒**的时候。我的好比恩卡,请你向我的父亲表示欢迎;我也要用同样诚恳的心情,欢迎你的父亲。彼特鲁乔姻兄,凯瑟丽娜大姊,还有你,霍坦西奥,和你那位亲爱的未亡人,大家不要客气,尽情醉饱,都请坐下来吧,让我们一面吃,一面谈话。(各人就坐)
彼特鲁乔 这真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了!
巴普提斯塔 彼特鲁乔贤婿,帕度亚的风气是这么好客的。
彼特鲁乔 帕度亚人都是那么和和气气的。
霍坦西奥 对于你我两人,我希望这句话是真实。
彼特鲁乔 我敢说霍坦西奥一定怕他的寡妇。
寡妇 头眩的人以为世界在旋转。
凯瑟丽娜 嫂子,请教这句话是什么解释?
寡妇 尊夫因为家有悍妇,所以以己度人,猜想我的丈夫也有同样不可告人的隐痛。现在您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凯瑟丽娜 您的意思真坏!
彼特鲁乔 新嫂子,您听她们在斗嘴了,您怎么一声不响的?
比恩卡 不,我不会说话;请你们恕我,我要逃席了。(比恩卡、凯瑟丽娜及寡妇下)
彼特鲁乔 特拉尼奥先生,她也是你瞄准的鸟儿,可惜给她飞去了;让我们为那些射而不中的人干一杯吧。
特拉尼奥 啊,彼特鲁乔先生,我给路森修占了便宜去;我就像他的猎狗,为他辛苦奔走,得来的猎物都被主人拿去了。还是您好,自己猎来,自己享用,可是人家都说您那头鹿儿把您逼得走投无路呢。
巴普提斯塔 哈哈,彼特鲁乔!现在你给特拉尼奥说中要害了。
路森修 特拉尼奥,你把他挖苦得很好,我要谢谢你。
霍坦西奥 快快招认吧,他是不是说着了你的心病?
彼特鲁乔 他挖苦的虽然是我,可是他的讥讽仅仅打我身边擦过,我怕受伤的十分之九倒是你们两位。
巴普提斯塔 不说笑话,彼特鲁乔贤婿,我想你是娶着了一个最悍泼的女人了。
彼特鲁乔 不,我否认。让我们赌一个东道,各人去叫他自己的妻子出来,谁的妻子最听话,出来得最快的,就算谁得胜。
霍坦西奥 很好。赌什么东道?
路森修 二十个克朗。
彼特鲁乔 二十个克朗!这样的数目只好让我打赌我的鹰犬;要是打赌我的妻子,应当二十倍那么多。
路森修 那么一百克朗吧。
霍坦西奥 好。
彼特鲁乔 就是一百克朗,一言为定。
霍坦西奥 谁先去叫?
路森修 让我来。比昂台罗,你去对你奶奶说,我叫她来见我。
比昂台罗 我就去。(下)
巴普提斯塔 贤婿,我愿意代你拿出一半赌注,比恩卡一定会来的。
路森修 我不要和别人对分,我要独自下注。
比昂台罗重上。
路森修 啊,她怎么说?
比昂台罗 少爷,奶奶叫我对您说,她有事不能来。
彼特鲁乔 怎么!她有事不能来!这算是什么答复?
葛莱米奥 这样的答复也是很有礼貌的了,希望尊夫人不给你一个更不客气的答复。
彼特鲁乔 我希望她会给我一个更满意的答复。
霍坦西奥 比昂台罗,你去请我的太太出来见我。(比昂台罗下)
彼特鲁乔 哈哈!请她出来!那么她总应该出来的了。
霍坦西奥 老兄,我怕尊夫人随你怎样请也是请不出来的。
比昂台罗重上。
霍坦西奥 我的太太呢?
比昂台罗 她说您在开玩笑,不愿意出来;她叫您进去见她。
彼特鲁乔 更糟了,更糟了!她不愿意出来!嘿,是可忍,孰不可忍!葛鲁米奥,到你奶奶那儿去,说,我命令她出来见我。(葛鲁米奥下)
霍坦西奥 我知道她的回答。
彼特鲁乔 什么回答?
霍坦西奥 她不高兴出来。
彼特鲁乔 她要是不出来,就算是我晦气。
凯瑟丽娜重上。
巴普提斯塔 呀,我的天,凯瑟丽娜果然来了!
凯瑟丽娜 夫君,您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彼特鲁乔 你的妹妹和霍坦西奥的妻子呢?
凯瑟丽娜 她们都在火炉旁边谈天。
彼特鲁乔 你去同她们出来;她们要是不肯出来,就把她们打出来见她们的丈夫。快去。(凯瑟丽娜下)
路森修 真是奇事!
霍坦西奥 奇了奇了。这预兆着什么呢?
彼特鲁乔 它预兆着和睦,亲爱和恬静的生活,尊严的统治和合法的主权,总而言之,一切的美满和幸福。
巴普提斯塔 恭喜恭喜,彼特鲁乔贤婿!你已经赢了东道;而且在他们输给你的现款之外,我还要额外给你二万克朗,算是我另外一个女儿的嫁奁,因为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彼特鲁乔 为了让你们知道我这东道不是侥幸赢得,我还要向你们证明她是多么听话。瞧,她已经用她的妇道,把你们那两个桀骜不驯的妻子俘虏着来了。
凯瑟丽娜率比恩卡及寡妇重上。
彼特鲁乔 凯瑟琳娜,你那顶帽子不好看,把那玩意儿脱下,丢在地上吧。(凯瑟丽娜脱帽掷地上)
寡妇 谢谢上帝!我还没有像她这样傻法!
比恩卡 呸!你把这算作什么愚蠢的妇道?
路森修 比恩卡,我希望你的妇道也像她一样愚蠢就好了;为了你的聪明,我已经在一顿晚饭的工夫里损失了一百个克朗。
比恩卡 你自己不好,反来怪我。
彼特鲁乔 凯瑟琳娜,你去告诉这些倔强的女人,做妻子的应该向她们的夫主尽些什么本分。
寡妇 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我们不要听这些个。
彼特鲁乔 说吧,先讲给她听。
凯瑟丽娜 嗳呀!展开你那颦蹙的眉头,收起你那轻蔑的瞥视,不要让它伤害你的主人,你的君主,你的支配者。它会使你的美貌减色,就像严霜噬噬着草原,它会使你的名誉受损,就像旋风摧残着蓓蕾;它绝对没有可取之处,也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好感。一个使性的女人,就像一池受到激动的泉水,混浊可憎,失去一切的美丽,无论怎样喉干吻渴的人,也不愿把它啜饮一口。你的丈夫就是你的主人,你的生命,你的所有者,你的头脑,你的君主;他照顾着你,扶养着你,在海洋里陆地上辛苦操作,夜里冒着风波,白天忍受寒冷,你却穿得暖暖的住在家里,享受着安全与舒适。他希望你贡献给他的,只是你的爱情,你的温柔的辞色,你的真心的服从;你欠他的好处这么多,他所要求于你的酬报却是这么微薄!一个女人对待她的丈夫,应当像臣子对待君王一样忠心恭顺;倘使她倔强使性,乖张暴戾,不服从他正当的愿望,那么她岂不是一个大逆不道,背恩忘义的叛徒?应当长跪乞和的时候,她却向他挑战;应当尽心竭力服侍他,敬爱他,顺从他的时候,她却企图篡夺主权,发号施令:这一种愚蠢的行为,真是女人的耻辱。我们的身体为什么这样柔软无力,耐不起苦,熬不起忧急?那不是因为我们的性情必须和我们的外表互相一致,同样的温柔吗?听我的话吧,你们这些倔强而无力的可怜虫!我的心从前也跟你们一样高傲,也许我有比你们更多的理由,不甘心向人俯首认输,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们的枪矛只是些稻草,我们的力量是软弱的,我们的软弱是无比的,我们所有的只是一个空虚的外表。所以你们还是挫抑你们无益的傲气,跪下来向你们的丈夫请求怜爱吧。为了表示我的顺从,只要我的丈夫吩咐我,我就可以向他下跪,让他因此而心中快慰。
彼特鲁乔 啊,那才是个好妻子!来,吻我,凯德。
路森修 老兄,真有你的!
彼特鲁乔 来,凯德,我们好去睡了。我们三个人结婚,可是你们两人都输了。(向路森修)你虽然采到了明珠,我却赢了东道;现在我就用得胜者的身份,祝你们晚安!(彼特鲁乔、凯瑟丽娜下)
霍坦西奥 你已经降伏了一个悍妇,可以踌躇满志了。
路森修 她会这样被他降伏,倒是一桩想不到的事。(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