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东晋南朝,与琅琊王家齐名的陈郡谢家起点很低。凡是名门望族都喜欢给自己列谱系,谢家后人发达了,祖先向上只能推到曹魏时期的典农中郎将谢缵(zuǎn),谢家发迹之晚可见一斑。谢缵的这个典农中郎将相当于太守级别,是负责屯田事务的,不属于正牌的地方官职,政治地位一般。谢缵的儿子谢衡入晋后在国子监谋事,相继做了博士、国子祭酒,终于散骑常侍,算是坐了一辈子清水衙门的冷板凳。谢衡耐得住清贫,努力钻研业务,成为一代大儒。在“本朝历史从何时算起”、一夫多妻家庭的儿子是否应该为非亲生母亲服丧等问题上,谢衡提出了许多理论意见,可惜都没被采纳,但被史官忠实记录了下来,让后人能够得知陈郡谢氏的早期作为。
谢衡守着一肚子学问,没能飞黄腾达,是有深刻社会原因的。因为他精通的是儒家学问,而当时社会盛行玄学。这就好比现代社会,大家都追捧金融、管理等显学,谢衡则醉心哲学、宗教一样,虽然著作等身也难以在大学里掌握话语权。
西晋经历短暂的统一后,陷入了八王之乱,社会动**不安。人们普遍追求玄而又玄的清谈,大谈宇宙人生,将儒家礼法视为迂腐的俗务,谢衡的不得意由此注定。所以谢衡的儿子谢鲲长大成年后,毅然抛弃家学转学玄学,钻研《老子》和《易经》,大谈特谈云彩和人心的关系。谢鲲的能力用对了地方,很快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二十岁就跻身“名士”行列。
有的人醉心玄学是逃避乱世,有的人是附庸风雅,将玄学作为敲门砖。谢鲲由儒入玄,不敢说没有功利的目的,但就玄学功力来说,他完全是第一等的。真正的玄学大师是精通世故又看破世事,能超然物外、宠辱不惊,用心灵指导言行。表面的清谈和悖理不羁是掩藏内在深刻和豁达的迷雾。谢鲲不修威仪,整天唱歌鼓琴。邻居高家有个漂亮的女儿,常常在窗前织布,看得谢鲲心痒不已。谢鲲没有“检讨肮脏的思想”,而是公然去窗前向邻家女子表明爱意。郎有情来妾无意,谢鲲的率真被邻家女子看作轻浮的挑逗,拿起织梭就向他扔去,谢鲲的两颗牙齿被砸掉了。时人笑话说:“任达不已,幼舆(谢鲲的字)折齿。”谢鲲听了也不生气。人家不接受那就算了,我继续逍遥率性的生活。牙齿掉了没关系,又不影响我长啸高歌。
谢鲲的表现引起了大臣和名士们的瞩目,其中就包括王衍、嵇绍等大人物。很快,谢鲲被东海王司马越征辟为掾吏。可惜官运不佳,因为小故被除名。长沙王司马乂看不起谢鲲,曾把他抓起来要加以鞭挞。谢鲲主动解衣,接受惩罚,没有一点儿害怕的神情,司马乂只好放了他。谢鲲也没有欢喜之色,一切都平淡自如。谢鲲屡受挫折和屈辱,反而名气更大了。士族名士们都替他感到可惜。谢鲲没有一个字的牢骚,天天唱歌鼓琴,优哉游哉。
谢鲲对名利可以宠辱不惊,对人生和家庭责任则时刻保持清醒的认识。鼓琴高歌间,谢鲲意识到了国家大乱,北方终将沦陷。所以当东海王司马越不久再次征辟他出任参军一职时,谢鲲托病辞职,举家迁往南方。他最先来到豫章(今江西北部),传说该地有座空亭,闹鬼,发生过多次杀人事件,谢鲲毅然搬到院落中居住。拂晓,有个黄衣人呼唤着谢鲲的名字,叫开门。谢鲲憺(dàn)然无惧色,从门旁的窗子伸手把黄衣人用力拉了过来,挥刀砍断了他的肩胛,落了一块皮肉。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鹿皮。谢鲲循着血迹,找到并消灭了鹿怪,该地从此再无妖怪。谢家一搬再搬,最后选定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朱雀桥边的乌衣巷安家,成为乌衣巷里谢家的第一代主人。
谢鲲避祸豫章,被大名士、大将军王敦征辟为长史,有了固定的政治舞台。
王澄也是不修边幅、率性而为的名士,与谢鲲惺惺相惜,常常感叹只有和谢长史才有话说。而谢鲲也不为功名所累,说话也不看着王敦,平静而真诚地对待工作。可怕的是,谢王二人气质相同,政治观点却是相反的。王敦有不臣之心,企图叛乱擅权。谢鲲渐渐知道王敦这个人不是匡扶社稷的同道中人,开始不屑政事,集会时候从容议论,巧妙讽谏王敦,平日主要优游山林,与一帮名士纵酒高歌。王敦鉴于谢鲲名高望重,一直以礼相待。
王敦最终走上了叛乱的道路。他对谢鲲说:“刘隗这个奸贼,危害社稷,我要消灭君侧之恶,匡主济时,怎么样?”谢鲲回答:“刘隗的确是个祸害,但只是城狐社鼠而已。”意思是杀鸡焉用宰牛刀,用不着王大将军去打刘小老鼠。王敦骂了声“庸才”,也不问谢鲲愿意不愿意,就任命他为豫章太守,借助他的才望,拉着他一起兵逼建康,谢鲲被迫成为叛军一员。叛军进展顺利,王敦攻下要塞石头城后,狂傲地感叹:“我以后不能再和大家一起造福地方了。”意思是自己要掌国家大权了。谢鲲又泼了回冷水:“怎么会呢?只要你愿意,每天都可以。”
攻下建康后,王敦问谢鲲形势和人情如何。谢鲲回答:“明公之举虽欲存社稷,但普通人未必了解您的苦心。”谢鲲还跑去皇宫拜见了司马睿,又建议王敦任用周、戴若思等原来的大臣。王敦不听,逮捕了周、戴二人要杀头。参军王峤劝阻,王敦连王峤也要一起杀。部属畏惧不敢说话。只有谢鲲说:“明公办大事都没有杀戮一人,现在王峤提了不当的建议就要被杀,是不是用刑太过了?”王敦这才赦免了王峤。
最终,王敦在世族势力的联合抵制下退出建康。谢鲲劝他撤退后进宫拜见皇帝一次。王敦闹情绪,不愿进宫,以安全无法保证为由推脱。谢鲲再劝他,说自己入觐皇上,发现宫中秩序穆然,不会有危险,如果王敦入朝自己愿意侍从。王敦没被劝动,不朝而去。
撤退后,许多人为谢鲲的安全担心。王敦对谢鲲的确不满意,感到厌烦,打发他去豫章实任太守。谢鲲为政清廉,得到百姓的拥戴,可惜没多久就死在了任上,时年四十三岁。半年后,王敦败亡。谢鲲早死,省去了许多麻烦。更因为谢鲲在王敦叛乱期间,说了很多对朝廷有利的话,努力劝谏王敦,所以并没有被视作叛党乱匪受到处理。相反,东晋王朝追赠谢鲲为太常,追谥“康”。
至此,陈郡终于混出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从谢鲲开始,谢家辉煌的序幕正式拉开了。
二
一个家族在崛起时期,必然要求子孙一代超过一代。谢鲲死时,儿子谢尚才十岁出头。谢尚从小就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成名比父亲早。谢尚刚会走路,父亲谢鲲曾带他一起迎来送往。一次有客人夸奖谢尚是“当代颜回”。颜回是孔门最出色的学生,声望巨高无比。谢尚马上应声答了句:“这里没有孔子,哪里来的颜回!”一句话既表达了谦逊之情,又轻松幽默,让宾客感叹不已。
在技艺方面,谢尚精通音律,擅长舞蹈和书法,史称“博综众艺”。谢尚最擅长的是“鸲鹆(qú yù)舞”,跳得很好,好到丞相王导曾当众要求谢尚起舞,让在座的大小臣工为他击掌为节。谢尚在桓温手下当官时,桓温知道他善于弹筝,结果谢尚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甚遒,让同样多才多艺的大名士桓温为之赞叹。
谢尚为家族博取功名利禄的利器并不是唱歌跳舞或者弹琴,而是清谈玄学。他继承了父亲的清玄风范,并且理论化,写了一篇《谈赋》,专门侃清谈,认为清谈内容“若有若无”,追求“辞简心虚”的效果。这里的“心虚”不是做了坏事害怕的意思,而是内心豁达、超然物外的意思。成年的谢尚“开率颖秀,辨悟绝伦,脱略细行,不为流俗之事”,一副典型玄学家名士派头。
他一表人才,服饰华丽。王敦的小妾宋玮在王敦败亡后辗转归了谢尚。谢尚曾问宋玮:自己与王大将军比,如何?宋玮回答道,王敦和谢尚相比就如同乡下人与贵人一样。宋玮的意见代表了大众的看法,社会普遍认为谢尚“妖冶”——这词现在用在男人身上是个灾难,在东晋时则是莫大的荣耀。
王导特别看重谢尚,将他比作王家长辈、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
有了如此之高的声望和如此地位的粉丝,谢尚的仕途一帆风顺。两晋南北朝时期,入仕靠上级征辟,年轻人都抓紧机会“养望”,即培养声望,让大家知道自己。谢尚的声望这么高,年纪轻轻就被大将军桓温征辟为官。更大的机遇还在后面,谢尚的外甥女褚蒜子成为东晋的皇后,后成为皇太后。谢尚外面有声望,朝中有后台,政治地位开始直线上升,刚过而立之年就被任命为建武将军、历阳太守,后转督江夏义阳随三郡军事、江夏相,开始威震一方。
东晋玄学名士大多是绣花枕头大草包,谢尚一介清谈客,能做好守土有责的大将吗?当时镇守武昌的安西将军庾翼就看不起谢尚,认为谢尚这样的清谈书生适合在安逸和平的环境中耍嘴皮子,身逢乱世只能添乱。谢尚知道地位提高、身份转变对自己是个挑战,数次虚心地向庾翼咨谋军事。
一次,谢尚和庾翼一起射箭。庾翼不屑地对谢尚说:“你如果能射中靶心,我就送你一支军乐队。”谢尚拉弓出箭,正中靶心。庾翼很佩服,真的把自己的军乐队送给了谢尚。在驻扎地,谢尚为政清简,不惊扰军民。刚上任时,郡府拍马屁,用四十匹布给谢尚造了一顶乌布帐。谢尚下令拆除布帐,给军士们制作衣物被褥,一下子就在军队中赢得了声誉。
大司马桓温专政,发动北伐。谢尚任安西将军,率军从淮南进攻河南,作为一支偏师。进军之初很顺利,前秦的张遇率军投降。可能是谢尚的名士派头和张遇的军旅作风格格不入,使得两人关系破裂。张遇降而复叛,还占据许昌与谢尚军队为敌。谢尚大军进攻,竟然被张遇杀得大败,损兵折将逃回东晋。按律,谢尚罪行很大,够不上砍头标准也得罢官为民。结果在外甥女皇后的干预下,谢尚仅仅是降为建威将军而已,依然在前线领兵。他的运气也实在好,北方战乱不止,政权更替频繁,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传国玉玺竟然流落到了谢尚的手中。谢尚极为重视,派铁骑三百夜以继日将玉玺送到建康。东晋王朝在建康延续晋朝国号,依然以中华正朔自居。但是东晋皇帝并没有发号施令的玉玺,被天下讽刺为“白板天子”。谢尚及时送来传国玉玺,解决了王朝的法统难题,功劳远远超过败军南逃的罪过,因此地位再次提升。东晋王朝实授谢尚豫州刺史,把淮南地区的防务委托给了他。
淮南地处东晋王朝的核心,在东南地区和战乱中的中原大地之间,连接旧都洛阳和新都建康,是南北拉锯的东部主战场。战争最容易让前线将领掌握实权,将领的地位往往随着战事水涨船高。谢尚占据并经营淮南,有了固定的地盘,承担了保卫王朝安全的重任,在东晋朝廷的地位也就不可代替了。大司马桓温步王敦后尘,有篡位夺权的野心。桓家控制了长江中游,子弟掌握了荆州、江州、扬州等要地,控制了大部分国土。谢家控制的豫州在军事要地之外,又多了一层抗衡政治野心家的重要意义。谢尚成了东晋政治角力的关键人物。
残酷的权力现实和沉重的政治责任并没有影响谢尚洒脱的生活态度。淮南首府寿阳城内大路旁,人们经常看到一个中年人坐在酒楼门口的胡**,穿着紫罗襦,抱着琵琶弹奏《大道曲》。歌声高亢,歌手陶醉,往来路人不是以为他是酒楼揽客的艺人,就是视之为行为艺术家。没有人知道他是盘踞淮南的镇西将军谢尚。
谢尚和桓温的关系也很奇妙。按说他们是相互制衡的政治对手,却惺惺相惜,不像敌人,倒像是知心朋友。谢尚在桓温手下当官的时候,桓温就很欣赏他。桓温北伐成功,收复洛阳后,还上书请求让谢尚都督新收复领土,出镇洛阳。谢尚对桓温也没有恶语相向。
也许是生活过于洒脱,缺乏规律,谢尚的身体每况愈下。镇守洛阳的事情,谢尚就以疾病在身推辞了。这不是他不愿意离开老巢,而是真的病得不行了。朝廷得知谢尚病重,提升他为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召他回建康养病。谢尚没能回去,死在了历阳,时年五十岁。
谢尚之前,陈郡谢家只是一户普通士族,是他让家族展露在了闪光灯的照耀之下。但在老牌大世族看来,陈郡谢家还是暴发户,他们称之为“新出门户”。从一个趣闻可以看出陈郡谢家当时的地位。谢尚暴得大名,想和世家大族攀亲,就替堂弟谢石向诸葛家族提亲。这个诸葛家族就是诸葛亮他们家,早在三国时期就是名门大家了,后来随着司马睿南渡,算是“中朝显贵”,在南方地位尊显。诸葛家的掌门人诸葛恢一向以名望凌人。一次,丞相王导和他谈起名门望族的排名先后,说:“人们都说王葛,为什么不说葛王呢?”诸葛恢毫不留情面地回答:“譬如说驴马,不说马驴,驴难道胜过马吗!”诸葛家的气焰可见一斑。
现在诸葛恢见陈郡谢家来提亲,断然回绝:“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有固定的世代姻亲的,我的女儿已经有人家了,可不能再和谢家结亲。”谢家讨了个没趣,谢石却对诸葛家的女儿念念不忘。等到诸葛恢死后,诸葛氏家道中落,谢家地位飞升,谢石这才娶到诸葛恢的小女儿诸葛文熊。
三
谢尚去世,豫州地盘不能落入桓温的手中。朝廷的看法是继续让谢家子弟都督淮南军事,作为王朝的方镇屏藩,他们选择的继承人选是谢奕。
谢奕为人放达,也是玄学中人,是从桓温的幕府开始政治生涯的。他和桓温虽然是上下级,言谈举止却像是老朋友。谢奕随便戴块头巾,就跑到桓温家里做客,长啸吟唱,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桓温常说:“谢奕是我的方外司马。”谢奕酗酒,还逼着桓温陪酒。桓温酒量不行,不胜其烦,最后发展到看到醉醺醺的谢奕就跑到老婆房间里躲藏起来。桓温是驸马爷,老婆是南康公主。因为桓温工作很忙,南康公主难得见到丈夫,所以很感激谢奕,说:“如果没有谢奕这个**司马,我怎么能见到驸马呢!”谢奕找不到桓温,就在桓温府上随便拉人一起喝酒。年轻人跑得快,最后被谢奕抓住陪酒的都是老兵。谢奕就自嘲说:“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东晋人以当兵为耻,谢奕将桓温比作老兵,桓温为人豪放,也不生气,任由谢奕胡闹。谢奕和桓温保持了密切的感情。现在,谢奕突然被破格提拔为与桓温抗衡的藩镇,两人念及感情,依然相安无事。
谢奕在豫州刺史任上只有一年,就死了。谢奕二弟谢据早死,三弟谢安本该出任豫州刺史,却把机会让给了四弟谢万。
朝廷任命谢万出掌淮南,在世族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谢万过于洒脱,狂妄自大,常年不理政事——这是玄学氛围要求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前线主帅的材料。谢安的好朋友王羲之曾经自问自答:“某人和谢安、谢万相比,谁更好?如果是谢安遇到这个问题,肯定与人为善,说自己不如某人;如果是谢万,则会因为听到这个问题,和某人怒目相争。”王羲之听到谢万的任命后,特地写信给谢万,要他收束情绪,勤勉政事。谢万根本没听进去。
桓温和谢万关系一般,却支持谢万出任豫州刺史,因为他等着谢万犯大错好收拾谢家的势力。果然上任第二年,谢万就受命与徐州方向的郗昙兵分两路,北伐前燕。谢万把北伐当作郊游,一路饮酒唱歌,一点儿端庄办事的样子都没有,更谈不上和将士们同仇敌忾、同甘共苦了。三哥谢安千里迢迢写信劝他说:“你现在是主帅,不是可以任**的隐士,应该懂得率军打仗,要多和将领们交流,让大家和你同心协力。”谢万一想,交流不就是吃饭喝酒嘛,于是大摆宴席,招待众将。宴会开始,谢万自顾自吃喝得很高兴,突然觉得应该说几句话。憋了半天,谢万终于对众将说:“诸位都是劲卒。”他不想想,各位将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叫大家是兵勇,在将领们听来就是讽刺和贬低了。这个饭局目的没达到,反而把部将都得罪光了。
战争开始,徐州方向主将郗昙病倒,率军暂退。谢万误以为友军败了,慌忙下令后撤。豫州军队趁机一哄而散,众将各自组织撤退,结果北伐不战而败,前燕反攻占领了东晋大片土地。晋军喘息稳定后,竟然找不到主帅了。原来谢万逃得最快,早早就躲到大后方去了,成了光杆将军。事后追究责任,谢万是罪魁祸首,被废为庶民。
这个处理结果还是给陈郡谢家留了面子的,没要了谢万的性命。然而谢家在淮南名声坏了,待不下去了,朝廷也不可能再让谢家子弟出掌淮南军政大权了。陈郡谢家几代人努力的成果,轰然倒塌,付诸流水。谢万挥霍了祖父兄长几代人的奋斗成果,谢家只能从头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