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乘着轮船行驶在西江上时,沃尔特一直在看书,他只有在吃饭时才会尽量找话题和她聊上一会儿。他和她说话时的模样,仿佛她不过是他在路途中偶遇的陌生人,凯蒂觉得他只是礼节性地和她闲扯几句,不然便是在借此凸显那道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告诉查理——沃尔特以起诉离婚要挟她陪他前往那座被疾病肆虐的城市,而这都是为了让她能亲眼见到查理有多冷漠、多怯懦、多自私。肯定是这样的,这一招与他充满讥讽的幽默感很相符。他十分清楚事情会怎么发展,所以在她回来之前他便吩咐好了阿妈。她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不屑,好像不仅是对她,也包括她的情人。他也许曾跟自己说,要是他位于查理那种处境,他愿意牺牲一切来满足她那些微不足道、心血**的古怪念头,而她知道他肯定也会这么做。不过,当她明白这一切后,他怎么还能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肯定知道她对此有多担惊受怕?一开始她还以为他只是在戏耍她,直到他们启程上路,不,还要稍晚一些,直到他们离开江边,坐着轿子走上乡间小路时,她还以为他会轻笑一声,跟她说不必去了。她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他不可能真的希望她会因此丧命。他曾是那般奋不顾身地爱着她。如今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记起了他爱她时的种种迹象。用法国的某句俗语来说,他的喜怒哀乐由她来掌控。他不可能现在就不再爱她了。你会因受到伤害而停止爱一个人吗?她至今还未曾让他体会到查理所带给她的那种伤害,而且尽管发生了这一切,哪怕她已经知道了查理的真面目,但只要查理能有所暗示,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回到他的怀抱。纵然他牺牲了她,也完全不在乎她,即便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负心汉,她还是爱他。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要耐心等待,沃尔特迟早会原谅她。她太相信自己对他的操控力,殊不知这股力量早已不复存在。大水不能浇熄爱火,只要他还爱她,他自然会心软,她曾坚信他还爱她,但现如今她已无法确认这一点儿了。夜里,当他坐在客栈的黑檀木直背椅上看书,马灯的灯光落在他的脸庞上时,她便能自在地端详他。她那时躺在草垫铺成的**,身处阴影里。他笔直而端正的面部轮廓让他的面容显得十分严肃——你几乎不敢相信他有时也会露出甜蜜的微笑。他看书时模样是那样淡定,就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似的;她看着他是如何翻页的,她也看见了他的目光是如何极富规律地掠过那一排排的文字。他没在想她。之后,当餐桌被摆好,晚餐被端进来时,他把书放到一旁,然后朝她瞥了一眼(他没有意识到,灯光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他的表情),她惊恐地发现,他的眼神里对她有着本能的厌恶。没错,这让她大为震惊。莫非他已经完全不爱她了?难道他真的打算害死她吗?这太荒谬了,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做。奇怪的是,一想到沃尔特的神志可能不太正常时,她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