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走廊,目送着他离开屋子。他朝她招了招手。女人看着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兴奋,虽说他已经四十一了,但身轻如燕,步履如同少年一般轻盈。
走廊在遮阴处,她内心恬静悠闲,慵懒地消磨时光,心中的爱恋让她很是满足。他们的房子位于欢乐谷,坐落在山丘的另一侧,因为他们负担不起条件更优越也更昂贵的山顶府邸。不过,她极少留意碧蓝的大海和港口拥堵的船只,心思全在情人身上。
当然啦,他们在下午干出那样的事情也是真够蠢的,但是,如果他想要她,她又怎会顾得上谨慎。他在午餐后已经来了两三趟,都是趁一天中最热,谁也不愿意出门的时候,就连男仆也没见他这样进进出出。在香港做什么都特别难。她讨厌中国的这座城市,每次来到维多利亚路那间他们惯常约会的肮脏小屋,都会令她紧张兮兮的。那是一家古董店,坐在那里的中国人会盯着她看,令她怪不舒服的。她讨厌那个老头讨好地冲她笑着,带她来到店铺后面,走上一段黑乎乎的楼梯,领着她来到一个散发着霉臭的房间,墙边的那张大木床令她直打寒战。
“这也太脏了,不是吗?”她第一次跟查理在那儿见面时对他说。
“你进来以后就不一样了。”他回答道。
当然啦,等他将她揽在怀里,她把什么都忘记了。
哎,恨就恨她并非自由之身,其实他们两个都不是!她不喜欢他的妻子。这会儿,凯蒂的思绪飘至多萝茜·汤森身上。她居然叫多萝茜,多可惜!一下就能让人猜到年龄。她少说也有三十八岁了。但查理从来没提起过她。他当然不在乎她了,烦她烦得要命。可他是个绅士。凯蒂心藏爱意,不无讽刺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的人,老傻瓜一个。他或许会对她不忠,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说出任何对她不敬的话。那个女人个头可不矮,比凯蒂还高,身材称不上敦实,但也不瘦,长着一头浓密的浅褐色头发。除了年轻,她跟漂亮可沾不上边。她的五官还过得去,却不怎么出色,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冷冰冰的。她的皮肤不会让你想多看一眼,面颊上毫无血色。她的穿衣打扮——呃,倒也符合她的身份——香港助理辅政司太太。凯蒂兀自笑了,微微耸了一下肩膀。
当然,没人否定多萝茜·汤森有一副动听的好嗓子。她还是位了不起的母亲,查理就经常提到这点,她是凯蒂的母亲口中所说的贤良淑女。但凯蒂不喜欢她,看不惯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去她那里吃茶点、用餐时她表现得格外客气,能让她气个半死,因为你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在你身上。事实上,凯蒂觉得除了她的孩子,她谁都不在意。她家的两个男孩在英国上学,明年,她会把另一个六岁的男孩带回家。她的脸简直就是一张面具,脸上挂着笑,彬彬有礼,说话也很得体,但她身上的那股热情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在这里有几位要好的朋友,对她羡慕得要死。凯蒂心想,不知这位汤森太太会不会觉得她太普通了。想到这里,她脸都红了。但说到底,她也没什么资格摆架子。她的父亲当过殖民地的总督不假,在位时自然显赫一时,一进入房间,所有人都会起身,乘车经过时,男人也会脱帽致敬,但试问还有谁会比一个退了休的殖民地总督更不起眼呢?多萝茜·汤森的父亲住在伯爵府区一个小房子里,靠养老金过活。倘若受邀去这样的地方做客,凯蒂的母亲准会觉得无聊透顶,她的父亲伯纳德·贾斯丁是位皇家法律顾问,假以时日,当上法官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现在就住在南肯辛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