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澹而易足者焉,为君子易,而非即君子也。为君子易,是以君子奖之。非即君子,是以君子尤弗尚之。奖其澹也,非奖其薄也。聊且者,薄之心也。吾惧夫薄于欲者之亦薄于理,薄于以身受天下者之薄于以身任天下也。故严子陵之重辞光武,吾弗知之矣;邵康节之不仕盛宋,吾弗知之矣;犹之乎王仲淹之为隋出,吾弗知之也。将无其有聊且之心与?
是故天地之产皆有所用,饮食男女皆有所贞。君子敬天地之产而秩以其分,重饮食男女之辨而协以其安。苟其食鱼,则以河鲂为美,亦恶得而弗河鲂哉?苟其娶妻,则以齐姜为正,亦恶得而弗齐姜哉?厚用天下而不失其澹,澹用天下而不歆其薄,为君子者,无难无易,慎为之而已矣。
二
君子无妄富,亦无妄贫;无妄贵,亦无妄贱;无妄生,亦无妄死。富贵而生,君子之所以用天道也;贫贱而死,亦君子之所以用天道也。以其贫,成天下之大义;以其贱,成天下之大仁;以其死,成天下之大勇。非其情之苟可以胜而遂乐为之也。故君子之用贫贱与死,尤慎之矣。苟可以胜而遂乐为之,幸其可以胜贫贱而乐贫贱也,借其但可以胜富贵而遂乐富贵乎?
陈之俗偷矣,唯其身心之可胜而不择,是以君子陋之,而知其国之必亡。《衡门》虽贤,苟可之心,犹是心夫!
三
其贞士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则其**人曰:“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降其志以从康,降其情以从欲,均之乎降,而贞士之去**人也无几矣。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殆哉!其不以鸟之欣为欣矣。虽然,若陶靖节者,非齐姜、宋子而宁无娶者也。东门之池,不屑染其菅麻久矣。然则庐,吾庐也;爱,吾爱也;有以爱而非苟可,而遽可之也乎?
四
奚以知人之终为禽狄也?遽而已矣。饮食男女之欲,人之大共也。共而别者,别之以度乎!君子舒焉,小人劬焉,禽狄驱焉;君子宁焉,小人营焉,禽狄奔焉。奔其心,弗奔其容,容所不迷,而心或惩矣。奔其容,弗奔其音,音所不迫,而容或惩矣。奔其言音,莫有或惩之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