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笼罩之地。
翼缓步前行。
脚底与地面接触，传来冰凉坚实的触感。
周围依旧安静得可怕。
即便透过浓郁，翼在行进过程中，隐约能看到那一道道或是站立，或是盘坐，或是走动的人影。
但这些人，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些人影是否真实存在。
还是说，只是某种幻境，亦或者是过去的残影。
“你在疑惑吗？”
这时。
引领着翼前行的女人再度开口。
对方的声音依旧无比温柔。
曼妙的身姿，直击心灵的温柔声音。
依旧有雾气阻隔，翼尚未看清对方的长相。
但他的脑海中已经建立一个绝美的形象。
那是宛若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的集合体，令人心生向往。
但奇怪的是，
对于这般形象的女人。
翼感觉自己没有半点猥琐的想法，只有无限的敬仰。
“他们与我一样。”
“都是初代天人。”
女人不等翼回答，便已经自顾自地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这份答案。
令翼不禁感到惊诧。
这些，都是初代天人？
那为何……
或许是看出他内心的疑惑。
雾气中传来女人的轻叹，令人不禁升起怜惜的感觉。
“经由无上之魔大人改造的我们，早已经失去生育能力。”
“初代天人，一共四十八位。”
“数万年间，鲜有离开此地者。”
“如此漫长的时光，会消磨掉一切情绪。”
“从不知多久以前开始，我们便不再与彼此交谈。”
“只剩下完成目标的信念，支撑我们于此地长留。”
简短的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目标，什么目标？
翼的脑海中，再度升起新的疑惑。
身为三代天人，并没有太多和上级天人接触的资格。
如他这般身负智人血脉者，在那些仇视智人的二代天人看来是杂种般的存在。
加上翼同样憎恨智人，同样不愿意接触那些亲近智人的二代天人。
因此，
对于天人的目的，以及转变的由来，翼只有零星半点的了解。
数万年间，他也曾经思考过初代天人的目的。
按理来说，如果初代天人想要彻底灭绝智人，即便智人自身拥有少数强者，且拥有一些二代天人的保护能够抗争一时。
但终究逃不过被天人彻底杀绝的结局。
毕竟，人类中出一个能和天人对抗的强者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及精力，并且完全可以说万中无一。
而天人呢。
虽然数量不会增长，但也不会减少。
就好像面对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只能失误一次，而对方能失误无数次。
这样的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智人消亡的结局。
但事实是，
智人在他们的屠杀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撑了过来，并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至今。
初代天人极少出手，也就偶尔会出现某些智人聚集地，单纯屠杀玩乐一番便失去踪迹。
而二代天人，以及他们三代天人。
即使无数次已经到达将要把智人彻底灭绝的临界点。
但每当这种时刻，初代天人都会直接下达命令，让他们进入沉睡中。
直到智人的文明再度抵达顶峰，他们再次醒来，并发动对智人的战争。
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在参加一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令翼曾不止一次怀疑过，
初代天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所有天人以及智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角色。
只需要周而复始地做着相同的事情，供他们取乐便可？
翼不知道。
他渴望得到答案。
渴望接近真相。
于是乎，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浓重的雾气，看向那朦胧曼妙的身姿。
这位初代天人，似乎拥有着看破心灵的能力。
他相信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
他期盼着，对方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这一次
出乎翼预料的是，
那从始至终都未等他说话，便提前开口解答疑惑的女人。
在这一刻，却保持着沉默。
迷雾环绕之间。
世界彻底陷入安静。
只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着，空洞且沉闷。
不知走了多久。
原本零零散散出现在浓雾中的人影已经不再出现。
翼莫名感觉到，周围的光线似乎愈发明亮。
“我们快到了。”
这时。
女人终于再度开口。
“你想要的答案，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或许，也应该由你亲自去询问。”
曼妙的身姿缓缓站定。
女人转过身来，让出身位。
这是要自己独自前行？
一路行来，这位女人似乎都充当着引路人的身份。
能让身为初代天人，地位至高无上的对方引路的，相比也只有地位更高的人。
这样的人物……会是谁？
不知为何，
翼的心中，莫名有些惶恐。
他就像是生活在庞大帝国的一个底层居民，突然被人带着面见国王。
他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国王随口一句话，便可以让他的生命随之消亡。
他只能在这揣揣不安的心境中，前往命运审判之地。
于是乎。
短暂沉默片刻。
翼迈开步伐。
他走得很慢。
心中情绪，令他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决心。
直到他经过那浓雾中的女人身边，即将越身而过。
“不要害怕。”
“亦无需恐惧。”
极近温柔的声音，吸引着翼的目光。
对方在微笑。
不知为何，
翼莫名地能够感知到对方脸上的笑意。
即便直到现在，他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
“我们早已经知悉你的遭遇。”
“你与我们，有着相同的痛苦。”
“即便身负污血，但我族之心不灭。”
“且大步前行吧。”
“等待你的，并非审判。”
“而是……蜕变。”
对方的声音一如初见那般，将他内心的波澜抚平。
蜕变吗……
翼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
最终，
他直视着眼前的女人，直视着对方浓雾后方的双眼。
“谢谢。”
没有回答。
但翼也不需要回答。
他内心的迷茫暂且扫清。
接下来，
便如对方所说。
大步前行便可。
脚步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
翼走得很快。
周围的光线，愈发明亮。
明亮到即便是浓郁到近乎实质化的迷雾也难以阻挡。
翼不得不眯起眼睛，以抵抗着刺眼的光线。
但他的脚步依旧坚定。
因为他相信那个女人。
相信来自于血脉间的联系。
于是。
翼一脚迈出。
这一次，
他走入光芒之中。
同时。
也迈过屏障。
“……”
一阵无声的波动间。
视线内的景色如潮水般褪去。
迷雾。
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翼低下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充斥着裂纹的青石地板。
他抬头看向四周。
宛若皇宫的建筑内部，同样充斥裂痕，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圆柱，支撑着偌大的建筑。
光亮自头顶洒落。
这建筑的顶部，早已经不翼而飞。
当翼昂起脑袋时，甚至能够看到弥漫外界的迷雾。
先前那刺眼无比的光线，便是自迷雾上方穿透而来。
“来。”
这时，
一道声音的响起，打断了翼对于环境的观察。
视线沿着面前的青石板一路眼神，直至建筑的尽头。
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男人身披兽皮，身姿十分高大魁梧。
刀凿斧刻般的硬朗面容，即便是在全员俊男美女的天人族群中，也称得上出类拔萃。
更不说，
配合那高达三米的身躯，以及体表一块块如同花岗岩般的壮硕肌肉。
这仿佛就是神话中的战神。
是暴力美学的最佳产物。
光是直视对方，翼便感到内心下意识开始震颤。
这不光是因为对方的形象。
更是因为来自于翼体内天人血脉的本能反应。
面对“王”的本能反应。
没有丝毫迟疑。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
翼便听从对方的号令，迅速上前，并跪倒在王座前。
“天人，翼。”
翼报上自己的名讳。
他将头颅深深埋入青石板内。
甚至不敢直视这位“王”
紧接着，
声音便从头顶传来。
“姬已经将记忆告知于我。”
“我也已经知晓，关于你的一切。”
姬？
想必就是先前引领着自己的女人。
翼如此想着，并没有出声。
只是默默等待着“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们，都上前来。”
“翼，你也起身。”
嗯？
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四周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将他的目光迅速吸引。
直到这时，
翼才注意到，这处大殿内，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在。
一个个形态各异，穿着打扮尽不相同的天人，正低着头从大殿两边走来。
从气息上来看。
这些人似乎是二代天人。
但翼隐约能够感知到，他们体内的三代天人气息。
那股令人有些厌恶的污血气息。
他们是跟自己一样提前苏醒，并完成任务的三代天人吗？
翼的目光一扫而过。
果不其然。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身穿红色纱衣且走在最后面的女人，是和他一样的三代天人身躯。
除此以外。
都是占据二代天人身躯的三代天人。
感受着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洗礼。
虽然身为唯二站在这里，却没有完成任务的三代天人。
翼并没有像红霞那般，不敢面对王。
因为他相信姬，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今天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审判。
最终，
所有人都站在王座前。
唯独翼一人。
尝试着抬起头，看向天人的王。
对方斜靠于王座之上，用手支撑着脸颊。
脸上带着淡然的表情。
感受到翼的目光。
王同样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赞赏之色，一闪而过。
“所有人，抬起头来。”
随着王轻声开口。
在场所有天人仿佛得到指令般，头颅十分整齐地抬起。
随后，
王缓缓起身。
自阶梯走下。
随着那具庞大的身躯一步步靠近。
一股恐怖的气息，开始在大殿间弥漫。
翼感受到，那股来自血脉的压制越来越强。
强到甚至令他有些难以呼吸。
但即便身体仿佛已经被抽离所有气力，随时有可能迫于血脉的压力再度跪下。
但翼始终坚持地站在原地。
他明白，
这或许是王的考验。
相比较他，
身后则传来一连串的扑通声，直至彻底归于平静。
最终，
王来到翼身前。
而翼，早已经面无血色，大汗淋漓。
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你很好。”
赞赏的话语声，自头顶传来。
随着话音落下。
压力瞬间一扫而空。
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奇怪的是，
在这般场合。
翼的脑海中却回**着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们这些强大的天人，竟然还需要进行呼吸这种低级的维生动作？
这个念头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没等翼来得及细想。
他便同其他人遗器，被王的话语声所吸引。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面对他们这些低级天人，
王的脸上带着微笑。
似乎先前那股恐怖的压力从未存在过。
还不等众人猜测，他便继续开口。
“这里，是世界之核。”
“是星球意识的居住地。”
世界之核？
星球意识？
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面露茫然。
因为这是他们从未接触过，也从未听过的名词。
“世界意识，来自于智慧生命。”
“当一颗星球上诞生智慧生命后，他们的精神力便与这个星球紧密相连。”
“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情感，他们的一切思想将彼此汇聚，直至凝聚成前所未有且无比庞大的力量。”
“这，便是世界意识。”
“至于现在嘛，你们可以将其称为人类意识聚合体。”
王缓缓抬起头。
他注视着笼罩这座大殿的迷雾。
他的嘴角咧起。
眼中流淌着兴奋的神色。
似乎透过这迷雾，他看到了其他的存在。
名为猎物的存在。
也就在这一刻，
不自觉流露而出的战意，令在场的一众天人感觉自己心脏无比沉重。
就连气力，也以飞快的速度流逝着。
“世界之核，乃是世界意识的栖息地。”
“这里并非现实，而是现实的投影。”
“只有在独特的契机下，才能够进入到这里。”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流露。
王收回目光，低下头颅。
面对自己的族人，他身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攻击性。
有的，
似乎只有看待孩子般的宠溺。
他微笑地看着众天人。
“我等天人的存在，力量，皆由无上之魔赐予。”
“如果没有这位大人，我们早在数万年前，或是彻底被智人吞并，或是从此灭绝。”
“是无上之魔赐予我们力量，让我等血脉升华，并将一条全新的道路摆放在我们面前。”
道路？
翼屏息凝神，眼中露出期待。
或许，
王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天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