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调酒练习(1 / 1)

在放弃寻父计划之前,我决定去核实一下罗茜预估的候选人数量。我发现,其中的一些人可以轻易地被排除掉。我教的医学生班上有不少外国学生。考虑到罗茜雪白的肤色,我认为她的父亲不可能是中国人、越南人、黑人或是印度人。

我开始做些基础性的研究——通过互联网,以我知道的三个人名为关键字,搜索医学院毕业班的相关信息。

结果超出了我的想象。想要解决问题,运气总是必不可少的。罗茜的母亲毕业于我执教的大学,这一点毫不意外,因为当时墨尔本只有两所大学开设医学专业。

我找到了两张相互关联的照片。一张是全体146名毕业生的正式集体照,名字都标在了上面。另外一张是毕业晚会的照片,也标有名字。照片上只有124张脸,可以假定有学生没有参加晚会。考虑到基因选购发生在晚会上或是晚会后,我们就无须考虑那些没有出席的学生了。我一一核对,这124人确实是属于146人的子集。

我最初的研究目的是想列出一份毕业生名单,最好是配有照片的名单。现在,我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一个名为“现在他们在哪儿?”的讨论区。其中最关键的信息是,他们安排了一场毕业30周年的纪念同学会。时间只剩三周了,我们得快点行动起来。

我在家吃过晚饭,便骑车前往昆斯伯里侯爵酒吧。大灾难!罗茜没来上班。招待员告诉我罗茜每周只来三个晚上,我有点震惊,因为这样一来,她的收入一定是不够用的。也许她白天也会打一份工。我对她所知甚少,不了解她的工作,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找到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大年纪。但是,考虑到她母亲的毕业晚会是在30年前,我想她一定是29岁。我也没有问清吉恩到底是怎么遇见她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母亲的名字,无法从照片里找到她母亲。

招待员对我很友善,我点了一瓶啤酒和一些坚果,翻看着我带过来的笔记。

毕业晚会照片里有63名男性,只比女性多2人,完全无法证明罗茜有关性别歧视的结论。其中一些明显不是白人,尽管不如我想象那般多。那可是30年前,中国的留学潮尚未开始。候选人数仍然不少,但可以借由同学会进行批量处理。

我现在可以推断出昆斯伯里侯爵酒吧是一家同性恋酒吧。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并未留意这里的社交往来,因为当时我一心扑在寻找罗茜、启动寻父计划上。但这一次,我可以从细处出发,分析我周遭的环境。这里让我想起求学期间参加的国际象棋俱乐部,人们出于某种共同的兴趣聚到一起。这是我唯一参加过的俱乐部,当然学生俱乐部除外,那儿更像是我的食堂。

我并没有任何同性恋朋友,但这是由于我交友数量有限,而非歧视。也许罗茜是同性恋?她在同性恋酒吧工作,尽管客人都是男的。我向招待员询问,他笑了起来。

“那祝你好运吧。”他笑道。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答案,但他又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第二天,我在学生俱乐部用过午饭,看到吉恩走了进来,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我认得,是单身派对上的那个缺乏**的研究员法比耶娜。看来她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在餐厅入口擦身而过。

吉恩冲我挤挤眼,说道:“唐,这位是法比耶娜,比利时来的访问学者。我们正要去讨论一些合作问题。”他又挤了挤眼,飞快地闪开了。

比利时。我以为法比耶娜是法国人。比利时就对了,吉恩已经收过法国姑娘了。

我在昆斯伯里侯爵酒吧门口等着,晚上9点,罗茜过来开了门。

“唐,”她看起来有点惊异,“你没事吧?”

“我找到些消息。”

“你最好快点。”

“不能快,有好多细节要说。”

“对不起,唐,我老板也在这里,会惹上麻烦的。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你几点钟下班?”

“凌晨3点。”

难以置信!罗茜的客人到底都是干什么的?没准儿他们都在酒吧干活儿,晚上9点开始上班,一周有四个晚上休息。完全隐形的夜间亚文化,这些人力资源不用在此处就只能闲置。我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到时过来找你。”

我骑车回家,爬上床,上好凌晨2点30分的闹钟。我取消了第二天一早与吉恩跑步的安排,好夺回一小时的睡眠时间。空手道训练也得取消掉。

凌晨2点50分,我骑车穿过近郊。这种骑行让人感觉非常不错。实际上,我还可以预见到晚间工作的若干好处:空荡荡的实验室,没有学生,网速更快,无须跟院长打交道。如果我能够谋得一份单纯的研究工作,不用教学,这种安排完全可行。或许我可以考虑为处在其他时区的大学提供视频教学。

凌晨3点钟,我准时到达了罗茜的工作地点。前门锁着,挂着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我使劲敲门,罗茜过来开了门。

“我太忙了,”她说,这不稀奇,“进来吧——我快弄好了。”

显然,酒吧凌晨2点30分关门,但罗茜得留下打扫。

“喝啤酒吗?”她问。啤酒!凌晨3点。开玩笑吗?

“请来一瓶,谢谢。”

我坐在吧台区看着她打扫。昨天在同一个位置问过的问题突然蹦了出来。

“你是同性恋吗?”我问道。

“你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是,这个问题和我此行到访的主要目的完全没有联系。”

“那太好了。凌晨3点,单独在酒吧约见一个陌生男子。”

“我不是怪人。”

“没那么怪。”她笑着说,好像是根据strange这个词的双重含义开了个玩笑。我仍然没有得到有关同性恋问题的正面回应。她给自己开了瓶啤酒。我取出文件夹,抽出毕业晚会的照片。

“这就是你妈妈怀上你的晚会?”

“该死的,你从哪儿找来的?”

我向她介绍了我的研究,展示了我的名录。“所有的名字都列在这里了。63名男性里有19个明显不是白种人,他们的外形和名字都可以证明。另外还有3人已经被排除了。”

“你一定是在逗我吧。我们不可能检测……31个人。”

“41个。”

“随便吧。我可找不出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见面的理由。”

我向她提起了同学会。

“一个小问题,”罗茜说,“我们没在邀请名单上。”

“没错,”我说,“确实是小问题,而且已经解决了。那里会有酒。”

“所以呢?”

我指了指吧台,还有一架子的酒瓶:“这就需要你的技术了。”

“你一定是在逗我。”

“你能不能成为那场活动的雇员?”

“等一下,等一下。这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你是说我们要混进同学会,然后擦拭每个人的杯子。天哪!”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我没有调酒的本事。但其他的部分都没错。”

“算了吧。”

“我以为你想找到你的生父。”

“我跟你说过了,”她说,“没那么想。”

两天后,罗茜出现在我家门口。那是晚上8点47分,我正在清洁浴室,那个叫伊娃的短裙清洁女工请了病假。我按了开门键,让她上来。我正穿着我的浴室清洁套装:短裤、医用胶靴,戴着手套,**上身。

“哇!”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是练武术练的吧?”她是指我的胸肌。不一会儿,她就开始像个孩子一样上蹦下跳起来。

“咱们有活儿了!我找到了那家代理公司,给了他们屎一样的低价,然后他们就说:‘没问题,没问题,就你了,别告诉别人。’同学会结束以后,我一定去举报他们。”

“我以为你不会去呢。”

“我改主意了。”她扔给我一本染得五颜六色的平装书,“把这个背下来。我得上班去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看了看这书——《酒保好帮手:调酒和上酒完全指南》。看来这就是我要扮演的角色了。在我清理完浴室之前,我记下了开篇的几个配方。睡前,我取消了合气道练习,好多花些时间研究那本书。对我来说,事情的确是越来越离谱了。这不是我的人生首次陷入混乱,我已经签好了议定书,找专人协助我解决问题,帮我应对对理性思考的干扰。我给克劳迪娅打了电话。

第二天,她与我见了面。我算不上是她的正式客户,所以我们选在了咖啡厅见面,而不是办公室。我竟然成了僵化保守的那个!

我说了说大概的情况,省去了寻父计划的部分,因为我不想提及偷偷收集DNA样本的事情,克劳迪娅可能会觉得这么做不道德。但我说起了罗茜和我都喜欢看电影。

“你跟吉恩说起过她吗?”克劳迪娅问道。

我告诉她,吉恩把罗茜当作寻妻计划的候选人介绍给我,但他只想让我跟她发展肉体关系。我解释说罗茜作为伴侣是完全不合适的人选,但她可能误认为我对她有兴趣。或许她认为我们共同的兴趣只是追求她的借口。我也犯了一个严重的社交错误,询问了她的性取向——这可能只会加深她的误解。

但是,罗茜从未提起过寻妻计划。我们总是被外套事件和其他完全超出计划的意外事件打断。在某些时候,我可能会伤害到她的感情,即在初次约会后,通知她已从寻妻计划候选人名单中被除名的时候。我能够预见到这种风险。

“那么,这才是你担心的事情,”克劳迪娅问道,“担心伤害她的感情?”

“没错。”

“那太好了,唐。”

“你错了,这是个大问题。”

“我是说你开始考虑她的感情了。你们在一起时,你觉得是一种享受吗?”

“非常享受。”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呢?”

“应该是的,但她申请了寻妻计划。”

“别担忧那个。”克劳迪娅说,“她听起来适应性很强。好好玩儿就是了。”

第二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吉恩头一遭主动约我在办公室见面。一般都是我约他谈谈,但因为寻父计划,我们也是挺长时间没见了。

吉恩的办公室比我的大,因为他职称更高,而不是真的需要那么大面积。美艳海伦娜放我进去,吉恩因为开会要晚到一会儿。我趁机看了看他的世界地图,印度和比利时上是否扎了图钉。我敢肯定印度那里之前就有,但很可能奥利维娅并非印度人。她说她是印度教徒,所以她也可能是巴厘人或斐济人,或者来自任何一个拥有信奉印度教人口的国家。吉恩是按国别标记,而非民族,就好像游客标记去过的国家一样。

吉恩回来了,吩咐美艳海伦娜去拿些咖啡。我们在他的桌前坐好,好像开会一样。

“那么,”吉恩说,“你已经跟克劳迪娅聊过了。”这就是未能成为克劳迪娅正式客户的一大坏处:我无法享受客户信息保护。“我猜你一直在跟罗茜见面吧,跟专家说的一样。”

“是的,”我说,“但不是因为寻妻计划。”吉恩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还是不愿意和他分享有关寻父计划的信息。所幸,他也没有深究下去,可能是因为他以为我不过是对罗茜的肉体感兴趣。实际上,他没有一开始就提起这事已经让我挺吃惊了。

“你对罗茜了解多少?”他问。

“不太了解,”我诚实作答,“我们没怎么谈过她的情况。我们的讨论大多集中在外部问题上。”

“饶了我吧。”他说,“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每天在哪儿消磨时间。”

“她是个吧女。”

“好吧。”吉恩说,“你就知道这些?”

“还有她讨厌她父亲。”

吉恩笑了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他可不是鲁滨孙·克鲁索。”这话可真是荒唐,这跟罗茜的父亲有什么关联?但随后,我想起了有关这位失事船只幸存者的典故,确实可以用来形容“并不孤单”的场景。用在这里,则暗指“为罗茜所讨厌的人绝非他一个”。吉恩一定是注意到了我解谜时困惑的表情,便解释道:“能让罗茜喜欢的男人可没几个。”

“她是同性恋?”

“可能吧,”吉恩答道,“看她穿的那些衣服。”

吉恩的评价似乎是指她第一次出现在我办公室时的那种着装风格。但她在酒吧工作时的服装很合身份,去收集DNA样本时也穿着普通的上衣和牛仔裤。在发生外套事件的那天晚上,她的穿着倒是有点异乎寻常——异乎寻常地迷人。

或许她在遇到吉恩的场合——应该是在酒吧或是餐厅——并不想释放出求偶信号。大部分的女性服装都在试图提升女人的性吸引力,以此拴牢她们的配偶。如果罗茜无意求偶,那么她完全有充分的理由拒绝这种服装款式。关于罗茜,我还有很多想问吉恩的,但我怀疑继续问下去可能会让他误解我对罗茜的兴趣值。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她为什么会参加寻妻计划?”

吉恩迟疑了一下。“谁知道啊?”他说,“我不觉得她一定会失败,但也别抱有过高的期待。她的问题可不少。别忘了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出乎意料,吉恩的建议相当有洞见。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在那本鸡尾酒书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