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海盗们出席自己的葬礼(1 / 1)

第十七章

海盗们出席自己的葬礼

可是,就在那个宁静的星期六下午,小村子里的人却并不那么轻松愉快。哈珀一家人,波莉姨妈一家人,都在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举家服丧,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村里异乎寻常地静悄悄的,虽然说实在的,那里平常也是静悄悄的。村民们心不在焉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很少开口说话,只是不时发出一阵叹息。对孩子们来说,星期六假日好像成了一个负担。他们没有心思玩耍,慢慢也就不玩了。

那天下午,贝基·撒切尔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转来转去,心里很难过。可是,她在那里也找不着什么可以聊以**的东西。她自言自语:

“哦,我多么希望再得到一个薪架上的铜把手啊!可是,我现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纪念他。”说着,她快要哭出来。

不一会儿,她停下脚步,喃喃自语:

“就是在这个地方。哦,要是重新玩一次,我不会再说那种话——我决不会再说那种话。可是现在他已经走了,我永远永远永远也见不着他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漫无目标地走开了。接着过来一大群男孩和女孩——他们都是汤姆和乔的玩伴儿。他们站在那里,望着木板围墙里面,用虔敬的口气讲到最后一次见到汤姆时他所干的种种事情、乔所说的种种鸡毛蒜皮的话(现在他们不难看清,他的话里还有可怕的话呢)——每个说话的人都指着那两个死去的孩子当时所站的确切位置,还加上几句这样的话:

“我就那么站着——就像现在这样,好比你就是他——我就离得那么近——他就这么笑着。接着,我觉得浑身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似的,就像——可怕极了,你们是知道的,我当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现在我可明白过来了!”

大家在有个问题上发生了争执,那就是,两个死去的孩子活着的时候,到底是谁最后见到他们的。许多人想要得到

那份可怕的荣誉。他们提供许多证据,里面多少经过证人的篡改。当终于确定是谁最后见到那两个死者,是谁跟他们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那些幸运儿顿时觉得身价百倍,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羡慕至极。有个可怜的家伙实在说不出别的值得夸耀的事儿,就不无自豪地回忆说:

“嘿,汤姆·索亚有一回还揍我一顿呢。”

但是,那个孩子未能索取到多少荣誉。多数孩子都可以说汤姆揍过自己,因而那种荣誉也就不值分文了。孩子们慢慢走开了,一路上仍在用敬畏的口气回忆那几位死去的英雄。

次日上午,主日学校上完课以后,教堂的钟敲响了——敲得很慢,不像平常那样急促。这是一个非常宁静的星期日,凄厉的钟声好像跟笼罩着大地的那种肃穆氛围很协调。村民们开始聚拢过来,他们在门厅里停留片刻,低声谈论那件伤心事。教堂里面则无人说话,只有妇女们撩起衣服就座时发出的凄楚的窸窣声打破那里的寂静。谁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小教堂里聚集过那么多人。大家默不做声地等候片刻,波莉姨妈进来,后面跟着锡德和玛丽,然后是哈珀一家人,他们都穿着深黑色丧服。全体教民和老牧师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直到死者家属在前排就座以后才坐下去。又是一阵沉默,人们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时而响起低沉的啜泣声。接着,牧师摊开双手,做了祷告。大家唱了一首动人的赞美诗,又念了一段经文:“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

葬礼继续进行。牧师生动地描绘了那几个死去的孩子的美德、魅力和远大的前程。每个在场的人都认为他讲得很在理,想起过去始终看不到那些可怜的孩子的优点,始终只看到他们的缺点,无不感到痛心。牧师还叙述了死者生前许多动人的事迹,说明他们品格可爱,豁达大度。现在谁也不难看清,那些事迹是多么高尚、多么美好,伤心地回想起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还好像觉得都是一些十足的流氓行为,应当受到惩罚呢。那种凄楚动

人的故事越是往下讲,教民们越是受感动,最后都忍不住跟着泪流满面的死者家属一起哭。连牧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在讲台上哭起来。

楼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谁也没有留意。过了一会儿,教堂门嘎吱一声开了。牧师拿起手帕,抬起那双泪如泉涌的眼睛,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先是一双眼睛,接着又是一双眼睛,顺着牧师的目光看去,几乎所有的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望着三个“死去”的孩子从走廊里大步走进来:汤姆领头,接着是乔,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哈克不好意思地悄悄走在最后。原来他们一直躲在那个空楼上,听着自己葬礼上的布道呢!

波莉姨妈、玛丽,还有哈珀一家人,都扑向他们失而复得的亲人,吻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倾吐对上帝的感激之情。而可怜的哈克窘迫不安地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去哪里才躲得开那么多双不友好的眼睛。他犹豫不决,正想拔腿溜掉,汤姆一把抓住他,说道:

“波莉姨妈,这不公平。也应当有人很高兴见到哈克。”

“应当应当。我就很高兴见到他,这没娘的可怜孩子!”说着,波莉姨妈跟哈克着实亲热了一番,弄得他比原先更加不自在。

突然,牧师高声喊道:“赞美上帝,一切恩惠的源泉——唱——要唱出感情来!”

他们唱了。他们喜气洋洋地引吭高唱了“老百首”。当歌声在柱梁间回荡的时候,海盗汤姆·索亚环顾四周,望着身边那些眼红得要命的孩子。他心里承认,这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当那些“上当受骗”的教民拥着走出教堂的时候,他们说,他们几乎乐意再让人愚弄一回,以便再有机会听到那样高唱“老百首”。

那天,汤姆挨了许多记耳光,受了许多次吻——取决于波莉姨妈变化莫测的情绪——多得超过以往一年所得的次数,但哪次是在表达对上帝的感激之情,哪次是在表达对自己的爱,汤姆很难分得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