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真是热闹,大家都很忙碌。黄莺这才忽然想起来,哦,快过年了。
上海人过年是很讲究的,又因人的身份不同,过年方式也不同。不过大抵家家户户都一定要过,因为有新年,大家才有新希望,日子才有新盼头!
上一年过得不顺,借着过年去去霉运,把年底拉着尾巴向前一卷,这一年就算是掀过篇去了;下一年太太平平、和和美美的。上一年过得去,借着过年添点灵光,把年初的端头向后一拉,这一年就像是串鞭炮,点燃了头,噼里啪啦就止不住地响开了。
人,活得好坏,都得有个盼头。
黄莺不一样。
她对新年早就没有多大热忱了。
小时候过年,家里从来吃不饱的,连自己被爹妈卖出去的那年,过年时候都没能让她吃上珍贵无比的饺子。
现在长大了,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腻烦了,嘴巴刁钻,更懒得去尝那“过时”的饺子。
她也无须借着过年去去霉头或者沾沾好运,她的生活已经是这么个样儿,以后也还会是这么个样儿。
所以她现下一点儿也不赶时间,倒是很乐意给人家让道儿。那些个“人家”倒也爽利得很,看也不看一眼就大踏步地过去,寻找自己的目标物品。黄莺很高兴,她是不怕别人看不到她的,视而不见并不足以令她难受,她真正害怕的是当别人看她时那种异样的眼光。
被人无视,于她宁如怜而言是一件乐事。
很不经意地,黄莺一眼扫过蹲在街角墙边的一个男孩儿:男孩儿把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头低着,看不见表情。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也可以明显地瞧见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梳洗过了。这种“典型”的乞儿于上海滩是屡见不鲜的,黄莺可谓是司空见惯。她甚至在心底庆幸自己生成一个女儿身,不然自己现在也想必定然会是这副狼狈不堪的肮脏模样吧……
或许,根本就没命有什么“现在”……
去买了大条的烟,黄莺往“百乐门”的方向走去,她在心里盘算着今晚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一夜新欢”来解闷儿,是年轻帅气的,还是老成持重的?
走到拐角,又瞥见那个男孩儿,依然蜷缩在那里,只是缩得更紧,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瘦弱渺小。他是赤着脚的,脚上沾满了泥……与之前不同的是,似乎感受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抬起头向这边茫然地看着,脸上很脏,眼睛却很明亮……
这双眼睛的反光一下子震慑住黄莺,黄莺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孩子看了一会儿,直到男孩也对视上了她,那种茫然无助又释放着求救信息的眼神刺激到了她,使得她一下子联想到了自己,她突然害怕起来,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个不停,似乎快要站不住似的,随即很是恐惧地快步小跑回了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