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又对土肥原贤二说:派。有顷,土肥原转过身来,望着和他一样只听不语的永田铁山,小声问:“永田君,你是怎样看待满洲问题的?”
“我以为,让满洲独立的政策是可取的。”
永田铁山沉吟片刻,又安静地补充说,“但不是让它完全彻底的独立。因为那样,可能会使中日永远对立,从而破坏远东未来的和平。所以,应让中国保持形式上的主权。”
土肥原贤二完全赞成这一论断。他说:“那就让我们为这一奋斗目标去努力吧!”
当晚,裕仁行将离开皇宫正西的赤坂离宫院内豪华的小凡尔赛宫,迁入高墙洋院的皇居之前,他怀着依恋惆怅的复杂情感,又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仔细地翻阅了为他提出的一连串年号,他历经深思熟虑,终于挑选了寓“宣昭缔造和平”之意的昭和为其年号,接着,他提起毛笔,饱蘸浓墨,酣畅淋漓地起草了第一道诏书,向帝国的臣民宣告了他治国的宏图:“要以简朴代替荣浮,要以独创精神来代替盲目模仿,要考虑到时代的发展而向前迈进,要紧跟文明的进展实行改革,要使全国在意志上和行动上和谐一致。”
正当裕仁天皇忙于国丧和登基的时候,日本内阁又在秘密地制订对华的外交政策。新兴的少壮派将校军官力主借用军事干预,以期达到所谓满洲独立的目的,这就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主张经济侵略,而不同意军事占领的元老重臣的反对。不久,争论便有了结果:少壮派将校军官的主张被内阁否决了。土肥原贤二和同僚们再次陷入了愤怒的沉默中。一天深夜,土肥原贤二独自关在书斋里,查阅着有关中国情况的材料,永田铁山满面春风地闯了进来。土肥原贤二失态地捧起一摞材料,万分焦虑地说:“你看看,中国南方兴起的农民运动,华北一带方兴未艾的工运和学潮,与俄国十月革命的前后何等相似!如果坐视中国像俄国一样的赤化,日本帝国还有出路吗?”
“依你之见呢?”
永田铁山并未被土肥原贤二的情绪所感染,照旧是乐呵呵的样子。“必须采取果断措施,消灭中国大地上的赤色分子!”
土肥原贤二陡然把手中的材料往桌上一摔,愤慨地说,“可是,内阁被这些老不死的元老重臣所把持,我们的天皇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见行事,这……”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永田铁山以无比蔑视的口吻说,“我们可以采用‘下克上’的手段,达到我们的目的嘛。”
土肥原贤二默默地思忖了片时,低沉地说:“‘下克上’之举是可取的。但我们既没有‘下克上’的力量,也没有获得天皇默许的领袖人物。”
“我们早已有了这样的领袖人物。”
“谁?”
“东久迩宫亲王”
“可他受命出使欧洲,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哟!”
“他已经秘密地回到了东京。”
“真的?”
“千真万确!我就是奉亲王之命,请你立即赶到他家密商大事。”
东久迩宫亲王和大正天皇不睦,又不赞成元老重臣那保守的治国之道,远离日本,成为欧洲日本间谍组织的领导人。他获悉大正天皇驾崩的消息之后,急忙从巴黎乘船回国。做事诡秘的东久迩宫亲王,为了避免元老重臣的猜疑,没有通知任何人,径直进谒皇宫。他的到来,无疑对其侄女婿——裕仁天皇以极大的支持。他们二人在皇宫中密谋多时,共同商定了治国大计——对内逐渐清洗元老重臣,对外首先是防范中国赤化。不久,他又带着天皇的重托,会见了“三羽鸟”。土肥原贤二随永田铁山走进东久迩宫亲王的官邸以后,冈村宁次、小敏四郎、东条英机、板垣征四郎、矶谷廉介、山冈重厚等人早已到达,个个正襟危坐,严肃地倾听东久迩宫亲王讲话:“我再强调一次,今天,我是代表天皇的意志和诸位见面的。我赞成这样的观点:东方和西方的历史不同,但也有着非常一致的表象,那就是东西方诸国建国的历史,不外乎是经过一个时代的内战后取得统一的记录。惟一可能的国际和平,也就是经过这个时代的国际战争后取得的封建式的和平。如果建立以日本为中心的亚洲和平,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清除天皇和国民之间的障碍,即取消内阁和国会对我们未来事业的干扰;如果要彻底解决日本的贫困,只能在中国找出路,首先是把满洲变为日本帝国开拓伟业的基地!这就是我们前进的目标,也是我们未来奋斗的方向。努力吧!没有任何力量能阻碍我们前进!”
“三羽鸟”和十一亲信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以热烈的掌声回报了东久迩宫亲王的讲演。十分聪明的土肥原贤二,完全明白了永田铁山所说的“下克上”的信条,是东久迩宫亲王提出、并得到了天皇陛下的默许的。顿时,郁闷多日的心胸豁然开朗,待到与会人员信誓旦旦地慷慨陈词过后,他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礼貌地问:“亲王阁下,我应当出山了吧?”
“是的!”
东久迩宫亲王趋步近前,紧紧握住土肥原贤二的手,“天皇陛下对你在华工作是满意的,他认为你早就应该到中国去了。”
“感谢天皇陛下的赞誉!”
上肥原贤二望着微笑的东久迩宫亲王,“我明天就动身。”
“不急!”
东久迩宫亲王满意地笑了,“等我把工作安排就绪以后,咱们一起动身去中国。”
“亲王阁下!您也要去中国?”
东条英机感到有些惊愕。“对!”
东久迩宫亲王顿收满面的笑容,缓缓地打量了一遍与会者的表情,以下达命令的口吻说:“都要记住:我们前进的目标是中国!”
六大帅府矜持对傲慢,一次血腥的合作在西伯利亚的寒流悄悄地向塞外退去,和煦的春风轻拂人面的时候,东久迩宫亲工作为裕仁的私人全权代表来到了北京,化名住在西山脚下,由赛大侠暗中保镖,执行协调宫廷政策和驻在中国的其他间谍人员的秘密使命。土肥原贤二也随着东久迩宫亲王来到北京,秘密活动张作霖扑灭华北地带的赤化风潮、屠杀京城的共产党人。赤化风潮、屠杀京城的共产党人。“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
土肥原贤二所说的任务,是要小田五郎派一名精通京城习俗、会做一手中国饭菜的日本浪人,化妆成中国厨师混进苏联大使馆,借给李大刽等共产党人做饭之便,暗中了解中国北方共产党人的情况。小田五郎当即取出一张书写得密密麻麻的公文纸,双手呈交给土肥原贤二:“这是住在苏联大使馆内的共产党人名单,请您过目。”
土肥原贤二仔细地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完成得很好!请你通知他,尽快地再画一张使馆内的要图,尤其是要把李大钊的住处写得详尽些。事成之后,有重赏!”
“是!”
小田五郎答道。宪飞说:“有了图,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不能飞进苏联大使馆,把李大钉这帮共产党人抓出来!”
“你怎么就知道不能?”
土肥原贤二恶狠狠地瞪了宪飞一眼,很是不满意地说。“国际惯例是不能违犯的啊!”
宪飞小声地抗辩,又补充说,“我想,贵国公使芳泽也不会同意的。”
“这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
土肥原贤二又以教训的口吻说:“你们中国有一句格言说得很好:事在人为。我认为在砚今的中国,只要努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业。”
“是!”
宪飞将信将疑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土肥原贤二,暗自不服地说:“我看您如何办成这件大事吧”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土肥原贤二伸手拿起电话,漫不经心地说:“喂!我是土肥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奉大使阁下的指示,请您立刻赶到西山去见他。”
“是!”
西山脚下,绿树丛中,掩映看一处安静的四合院。正房是明三暗五的起脊瓦房,平展展的庭院中,有两棵挺拔的香椿树,在春风轻轻地拂动下,已经抽出嫩黄的香椿芽:树下有一条清澈淙淙的小溪,由围墙外的山中涓涓流来,穿过另一面围墙,又向着京城的方向流去;溪流的旁边,有一位清末遗少打扮的中年人,他荷锄弯腰,开渠放水,精心地浇灌着葡萄架。有顷,他缓缓地立起身,对着就要转到中天的红日舒展了一下上肢。他,就是隐居在西山脚下的东久迩宫亲王。但他现在的身分却是清王朝没落的遗少。这些天来,他深居简出,从不同外面的日本人和中国人发生关系。与他作伴的除赛大侠外,还有一条他心爱的狼狗。日本驻华使馆,也只有芳泽公使一人知情,连每天给他送情报的信使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每次见面,只用“西山”的代号称之。虽说他过的是隐士的生活,可他心中却装着中国南北的全局,以及日本国内的政坛。突然,护院狼狗的吠声,报告了一位贵客的来临,他就是铃木贞一。铃木贞一来华不久,他的隶属关系也就转到了东久迩宫的门下。今天,他是奉命前来汇报工作的。铃木贞一来华不久,他的隶属关系也就转到了东久迩宫的门下。今天,他是奉命前来汇报工作的。“蒋介石作为北伐军总司令,为什么不进驻武汉,反而移师南京呢?”
“文章就出在这里!”
铃木贞一微笑着解释,“武汉是国民政府所在地,而控制国民政府实权的不是国民党的左派,就是共产党的领袖人物。他这个握有兵权的总司令,不愿意听凭这班人的摆布。”
“那他计划怎样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呢?”
“原来设想,强行把武汉的国民政府迁到南昌去,遭到多数政府要员的反对,尤其是坐镇北京苏联大使馆内的李大钊等人,以国民党中央执行常委的名义,写了一封致中央常委的公开信,否决了蒋介石迁都南昌的提案。”
铃木贞一望了望不无遗憾的东久迩宫亲王,“现在,他准备与武汉的国民政府分庭抗礼。”
“噢,是这样的”东久迩宫亲王惊喜地抬起了头,“你见到这位老同学了吗?”
“见到了。”
“他还像当年出访苏俄的时候,思想偏激得那么可爱吗?”
“不!不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
铃木贞一狡黠地一笑,“他对我笑着说:这就叫审时度势,为我所用嘛。”
“哈哈好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东久迩宫笑得是那样的开心,“他对共产党是怎样看的?”
“他说得很隐晦,”铃木贞一取出一本小册子,双手交给东久迩宫亲王,“这是他写的《建国方略》一书,是送给我个人看的,您阅后就全明白了。”
东久迩宫亲王随意地翻着《建国方略》一书,好长时间没有说什么。“不过,他对我明确地说过:我打算用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和共产党人的关系问题,你就放心吧,我到南京就正式表态,你等着瞧吧!”
“他没有向你透露表明态度的内容吗?”
东久迩宫亲王猝然变得焦急地问。“没有!不过”铃木贞一有意地停顿了一下,“他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老同学,不要再问了。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东久迩宫亲王作为间谍巨魁,完全地领略了蒋介石的天机:一旦他回到南京,便会立即挥起屠杀共产党人的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颜。东久迩宫亲王又详细地询问了铃木贞一和蒋介石的同窗之谊,以及蒋介石在士官学校留学期间还有哪些日本朋友后,又单刀直入地问:“在你们的交谈中,蒋介石是怎样看待日中关系的?”
“他十分肯定地答复我:为了使东亚不沦为欧美的殖民地,中日两国的合作是必要的。”
合作是必要的。”
“我代表天皇陛下感谢你,感谢你为日本帝国打开了通向中原大地的另一扇大门。”
铃木贞一委身于多事之秋的中国,以他过人的间谍才智逐渐地成熟起来。他并没有沉浸在所谓的功劳之中,因为在他和国民政府大员们的交谈中,尤其是拜访苏联顾问鲍罗廷的时候,不但获悉了“中国由于太穷,革命道路将是曲折的,但建立在共产主义上面的革命,不久将会在中国发生”的理论,而且还知道了最有威望的共产党的领袖人物是李大钊,蛰居北京的苏联大使馆内。因而,他不无担心地说:“目前,蒋介石只能解决大江以南的赤祸,而北京一带的共产党”
“我已经安排了专人负责这件事。”
东久迩宫亲王成竹在胸地抢先说道。“谁?”
“土肥原贤二。”
东久迩宫亲王看了看大喜过望的铃木贞一,遂取出金壳怀表瞧了瞧,“他就要来了。”
太阳刚刚转到西山背后,东久迩宫亲王的住所便呈现出非同一般的暮色景象。晴朗的天空依然是妩媚的阳光,四周的树木和建筑却被暮时的黛色所涂抹。东久迩宫亲王引铃木贞一走到院内,二人正在欣赏山村暮景之时,土肥原贤二风尘仆仆地闯进院来。三人寒暄过后,就近坐在香椿树下的石凳上,开始了交谈。东久迩宫亲王开门见山地问:“住在苏联大使馆的共产党人的名单搞到了吗?”
“搞到了!”
土肥原贤二取出那份名单,双手交给了东久迩宫亲王。转眼看见微微作笑的铃木贞一,心照不宣地问,“南方的事情还顺手吧?”
“一切如意!”
铃木贞一在土肥原贤二面前不敢自傲,玩笑地说,“共产党的党魁是南陈北李,我的对手陈独秀,比你对付的李大刽要好办多了。”
“是啊!”
土肥原贤二喟叹不已地说:“再说,南方的蒋介石,比北方的张作霖也精明多了!最难办的是,李大刽有苏联大使馆做庇护所,使我们不能为所欲为!”
东久迩宫亲王收好这份共产党人的名单,十分干脆地说:“土肥原君,先把你执行这项计划的困难摆出来,我们一块儿研究、解决。”
土肥原贤二剿杀北京共产党人的全部计划,就是劝说张作霖派兵冲进苏联大使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以李大钊为首的共产党人。欲要完成这项违犯国际公法的计划,第一个困难是,必须说服张作霖同意出兵。而代表帝国内阁利益的町野武马不会同意,并一定会从中作梗;第二个困难是,必须通过帝国驻华使馆,暗自说服各外交使团不干涉张作霖的行为。而使馆的最高领导——芳泽公使绝不会去做这项破坏国际惯例的事;第三个困难是,必须有一位能协调町野顾问和芳泽公使的人,否则仍然无法完成这项计划。东久迩宫亲王望着忧心仲忡的土肥原贤二,高兴地说了一句:“天助我也!”
接着他说:他接到了国内的报告,为确定日本对华方略,裕仁天皇准备在批准新的内阁之后,隆重地召开“远东会议。”
近期之内,芳泽大使、町野顾问等人都要奉调回国,出席这次重要的会议。最后,他微微地笑着说:“怎么佯?你所说的前两个困难,不就化为乌有了吗?”
“怎么佯?你所说的前两个困难,不就化为乌有了吗?”
“你看呢?铃木君。”
东久迩宫亲王有意地问。“非土肥原君莫属!”
铃木贞一果断地答道。“好!和我的意见不谋而合。”
东久迩宫亲王爽快地指示,“中国有句俗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土肥原君,你就放手大胆地干吧!”
“张作霖那边”
“我自然会让使馆通知这位张大帅!”
东久迩宫亲王看了看面带难色的土肥原贤二,“在町野顾问回国期间,由你全权负责办理两国的关系。至于事发之后内阁追究责任,由我给你顶着。”
东久迩宫亲王说罢沉吟片时,“土肥原君,你认为时下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一是取得各国使团的谅解,再是说服张作霖敢于出兵冲进苏联使馆。”
土肥原贤二停顿稍许,又果断地说,“不过,请亲王阁下放心,我愿和铃木君比赛,争取张作霖赶在蒋介石的前面,挥起屠杀共产党人的刀!”
“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铃木贞一虽然笑着,可他心里的潜台词却是:“土肥原老兄,这次恐怕得败在我的手下了吧?”
东久迩宫亲王是位多年从事谋略工作的领袖人物,他不但能分析敌对营垒的战略,而且还能依靠察颜观色,准确地判断出部属的心理活动。自从他说出日本内阁行将更迭,并隆重举行“远东会议”的信息后,发觉铃木贞一时时走神,似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他笑着问:“铃木君,你是否想赶回国内去参加‘远东会议’?”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