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回来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房间里的气氛比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冷森。我下意识地去看房梁，虽然一如既往的一片黑暗，但我知道十三在赵钰进门的那一刻就离开了。一个人应战，心里确实有点没谱。
他回来的时候托着一叠文案，也不看我，兀自走到一旁坐下。我自觉没趣，但又不喜欢这种吊在半空中的感觉，要杀要剐，还不如痛快地来个了断！于是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赵……”我还没开口呢，他就微微侧头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那带刺的眼神吓得我一个激灵，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一手随意地搭在那叠没有打开的文案上，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夫君……”于是我又大着胆子开口，这时，马骁敲门进来了。
“将军，曹师爷求见。”
马骁是赵钰的亲随之一。皇上南巡，天城由刘墨坐镇，皇上倒没觉得不妥，赵钰却有些担心，所以这次南巡他只带马骁一个亲随，翔宇、廷皓和其他亲随都留在了天城。
“请进。”
于是我的积极认错之路再一次被截断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身白色长袍，脸色白净，眸光清澈，看起来是一个沉稳内敛的人。
“学生曹贤光拜见赵将军。”
师爷严格来说并不是官职，因此曹贤光自称学生，而不是卑职。这个曹贤光我之前就听赵钰说起过，他是东滨县小有名气的读书人。从上上任县官开始，就一直在县衙做师爷。
此人为人刚正不阿，不畏权势。他在发现上任县官刘氏的所作所为之后欲带着证据去找郡守大人，刘氏发现后将其秘密关押，几番严刑拷打之后却证实证据并不在他身上。刘氏这才想到，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原来曹贤光早已安排妻子林氏带着证据秘密出城。林氏一介妇人，跋山涉水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朝廷调令下来，特派三王爷刘墨为钦差大臣，主理东滨县赈灾除暴诸事。林氏这才从黑暗中看到曙光，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之后终于见到了刘墨，将刘氏所犯之事详细陈述给了刘墨听，并呈上了对此案发展至关重要的证据。有了这些证据，刘墨才得以名正言顺地将刘氏一干人等一网打尽。据说，
在刘墨救出曹贤光之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个文弱书生，该有多强的信念才能挺过那些惨绝人寰的刑讯？
看样子，赵钰好像有事要与他商议。我看着他瘦削的身形，想着他之前的遭遇，不禁肃然起敬。
突然，赵钰咳了一声。
我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好像在传达着什么。我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房间内就两把椅子，于是起了身，将椅子拖至一边。
“夫君，曹师爷，你们慢聊。”
内室与外室只隔着一道拱门，尽管挂着帘子，外面的声音还是听得非常真切。再说，赵钰也没有特意放低音量，那就是说，我竖起耳朵也不算偷听喽？
“曹师爷请坐。”
“学生不敢。”
“圣上如今命本将军查办在东滨横行乡里的东瀛、东坪诸国商人。此事事关国家大事，轻则破坏两国贸易，重则危害两国友好关系，确是棘手至极。曹师爷对东滨之事更为了解，接下来还需要你不遗余力的帮助，所以，无需多礼，请坐。”
“那……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接着，我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曹师爷，这些是所有入境东滨县的外国人的资料。这些是长期居住的，这些是商人，这些是旅人。我需要你带人去暗中查访，把有不良行径的登记在册。涉及违法犯罪的，带回县衙听候发落。就像我刚才说的，事关重大，切勿大张旗鼓，切勿鲁莽行事。”
“学生听令。”
曹贤光离开了。我掀开帘子从内室出来。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已经摆上了一壶热茶，想必是伙计送上来待客的吧。我乖巧地走了过去，斟了一杯茶。
“夫君，我错了。”
我手都举酸了，茶也由温转凉了，他还是没有接过去。苦肉计看来是行不通了，于是我自己仰头一饮而尽了。
“那你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我把椅子拖到他跟前，坐了下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怎样都可以？”就在我以为还要继续唱独角戏时，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角有一抹来不及掩去的得意神色。
啊啊啊！老狐狸啊！他这是在给我下套啊！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啊！真有耐心，好一招守株待兔啊！哪有这么多傻兔子
啊？可我偏偏就傻啊！那么大一个树桩子，昂首挺胸地就往上撞……
“怎……怎样都可以……”
“首先，”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围着我踱步，一开口就逻辑清晰，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首先，从今天起，除非有我在，不然的话，无论你去哪，只要出了房门，必须让十三跟着。”
我点头。
“回天城之后，我会再给你指派一名女影卫，你再借口什么沐浴更衣也不管用。”
我继续点头。
“其次，你以后必须随身带着这个。”
“这是什么？”我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竟然一把短小的匕首，外观小巧精致，刻着精美的图纹，手末端还镶嵌着一颗血色宝石。“好漂亮啊！这不是惩罚，是礼物啊！这比送什么衣服金钗什么的有趣多了。”
赵钰嘴角一阵抽搐，然后沉声道：“你喜欢便好。”
“这个是什么宝石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红的红宝石。”
“这叫鸽血红，是去年皇上寿辰之时外国使节敬献的，整个西朝有且仅有两颗。皇上素来不喜红色，便将其中一颗赠与了我，另一颗送给了三王爷。那日我们从茅山镇回来之后我便命人造了这把匕首，原是打算新婚之日送给你的，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我偷偷地乐，原来这本来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难怪怎么拿着怎么称手。如果这就是惩罚，那还不错嘛！“还有吗，还有吗？”
“什么？”
“惩罚啊！”
这回他连脸都黑了，半晌才找回语言：“刚才那两点不叫惩罚，那是规矩。”
“哈？”那什么叫惩罚？“那你要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黑曜石般眸子染上了笑意，伸手朝我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当然上钩了，亲自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轻飘飘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后，痒痒的，我缩了一下肩膀，便没有听真切，只是机械地重复我听到的内容：“下不了床？”
等等，这四个字很通顺啊！
可是很污……
怎么能这样？这明显就是公私不分嘛！这算什么惩罚啊！还有没有人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