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总是过得很快，吃吃喝喝、串串门，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转眼就是上元佳节。

多么美好的日子——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寓意阖家团圆。到处都热闹得紧，家家高挂灯笼，街上有各种杂耍功夫表演，孩子们提着灯笼蹦蹦跳跳地围成圈圈哼着不知名的儿歌，羞涩地少男少女隔着距离在河边漫步，一步一回头，眉目传情。听说天城的灯市其规模之宏大、气势之壮观，完全不亚于我所熟知的盛唐时期的长安花灯会。

我是慕名已久，但第一个上元节，注定是要错过了。

今日哪儿也比不上将军府热闹，因为今天是赵大将军娶亲的日子。虽是二房，一切都是照着娶正妻的礼制办的，三书六礼，纳礼、问名、纳吉、纳徽、请期、迎亲，礼法周全。

早上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隔壁房间已经重新装修过，虽然比不上主卧宽敞，但一应俱全，所有家具都是全新的。喜庆的红地毯铺满了整个走廊，远远看着像一片玫瑰花海，似是叫嚣着要见证一场旷世绝恋。平时稍显冷清的神武轩突然多了很多人，很多声音。丫头们脚步勤快地进进出出，看见我却还是停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呵，还是不给她们添乱了吧。我踱着步子出了神武轩，迎面走来的是近日不曾露面的翔宇。

“采薇……”我们在旁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他欲言又止。

“你怎么来了？现在你府上应该很忙吧？”我很自然地在笑。

“有廷皓和阿依呢……钰哥呢？”

“我也没见着，听百灵说是去兰园看他娘去了，估计要在那院子里坐一会儿。”

一问一答，又一问一答，似是某种寒暄的套路，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尴尬地别开了眼。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采薇，对不起，我……阿璇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我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认真道：“蒙大哥，你没有做错什么事，阿璇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无需道歉，无论是为你还是为她。其实，这样也好。无论是作为赵钰的女人还是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阿璇都比我更适合。”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又

继续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朝廷的事我没有兴趣，但不代表我一无所知。赵钰的野心也许能瞒得住其他人，但骗不过你们的眼睛。他即将迎娶乌托国的玛雅公主，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乌托国的支持。当然，皇上也可以争取其他国家的支持，但他们的态度都是静观其变，权衡利弊之后才会做出选择，也就是说刘墨占有先机。再说朝堂势力，皇上羽翼渐丰，但锋芒露得太早，也过早地暴露想要削弱杨家势力的心思。杨家是直接受害者，也许气数已尽，但王家还在。杨、王两家关系密切，如果杨家倒了，王家很有可能偏向刘墨。这些势力何去何从逐渐明朗，只有赵家军的态度神秘莫测，而且至关重要。所以，无论是刘墨还是皇帝，对赵钰的态度都是一样，得之，或毁之。天城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暗涌，将军府的处境也凶险万分。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能为他排忧解难的贤内助。毕竟，大夫人的心是属于赵家还是偏向娘家，这个谁也说不准，她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翔宇沉吟半晌，笑了笑：“钰哥总说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其实他很了解你。”

不，我很普通，我在心里惭愧道。我会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那是多年宫斗剧浸/**的结果，这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女人之间的斗争才是最烧脑、最残酷的。想当年，一部金枝欲孽，一部甄嬛传，不知烧死了多少人的脑细胞。“蒙大哥，我想，你该回去了。”

翔宇站起身来道：“我先送你回去再走。你不应该一个人孤零零地出来晃的，今天来往的人比较杂，让外人瞧见了又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我也起身，点了点头。

翔宇把我送到房门口，说了声待会见便要离开。

“翔宇……”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叫住了他。

“什么？”

“你等我一下，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他愣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转身进了门，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红布盒子。盒子里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巧儿随手用草茎编的一只蚱蜢，小铖送的小玩意，还有一只千纸鹤。踟蹰地望了望镜中的自己

，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给你。”我把千纸鹤交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这叫千纸鹤，代表折纸人的祝福。蒙大哥，阿璇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我希望你也可以。”

“纸鹤……”他看到了纸的另一面透过来的字迹，那是一个“灼”字。然后他笑了，就像一朵苦瓜花，明黄的颜色，嫩黄的花蕊，结出来的瓜果却是苦涩的。“我明白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我与赵钰成亲那日，他对我的祝福。避开所有人，一身酒气地闯进新房，就为了把这首诗交到我手里，我就是再迟钝也能猜出他对我的心思。

我很感激，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喜悦，能被他这样的人喜欢是一种福分。

理智地分析，如果我想要在这个世界建立一个稳定的家庭。翔宇会是最好的选择，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男人。可是，我对他没有感觉，我不能骗他。赵钰、蒙璇和我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他与我们每个人都有关联，他才是那个痛苦却永远无人诉说的人。

所以，我必须向他挑明，断了他的念头，也许这是一种解脱吧。

翔宇已经离开了，我倚在门框上望着远方出神。大约过了一刻钟，赵钰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束寒兰。淡黄色的花瓣，叶姿俊秀，花茎修长。花香很浓郁，清醇久远。脆弱的一小朵，凌霜冒寒冒寒吐芳，其风姿难能可贵。

“门口风大，披风呢？”他把花束递给了我，眼神有些无奈。

“还好，气温已经有所回升，并不觉得冷。”愣了愣，我接过了花。

阿梅正好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我手上的寒兰，里面尽是精明的神色。她即将成为蒙璇的贴身丫鬟，地位已经不同往日。“大少爷，迎亲时辰就要到了，您该换装了。”

他仍旧看着我，进门取了件披风出来放在我的背上，优雅地系上带子。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