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天，伤口开始结疤，奇痒无比，虽然还是有些痛，我还是决定下床走走，我怕闷在**会忍不住去抓挠，留下了疤痕就糟了。

巧儿和赵琞扶着我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孩子的想法是最直接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芸娘在这五天里面又来过一次，虚虚实实地说了很多，言下之意就是要把赵琞带回明玉楼。赵琞知道我很为难，竟然主动要求留下来，芸娘自然不敢硬来，只好作罢。

“琞儿，你明明很想回明玉楼，为什么不跟着奶娘回去呢？她会来，应该就是你娘授意的，说明娘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嫂子。”赵琞仰着脑袋看着我，明明是幼稚的一张脸，可总能在那上面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你生病了，哥哥又不在家，我虽然很想回明玉楼陪娘，可是，我也想嫂子赶快好起来。”

嗓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几天的情绪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但也没有觉得很开心。我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心里满怀着憧憬，我投入了我最大的热情，同时又死板地恪守教育学、教育心理学里讲的每一种原则，我总觉得只要这样就能得到好的结果。然后现实给了我刺骨的一盆冷水，透心凉。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本以为我可以兼顾自己、穆家和赵家，平衡各方利益，然后在两年后全身而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现实却是，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坦白说，我觉得很沮丧，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巧儿、百灵、赵琞是离我最近的人，他们肯定感觉到了，但都心照不宣地不点破，只是想方设法地让我排解心里的烦闷。

刚走出神武轩，我便看到二夫人携着芸娘后面还跟着两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而来。牵着赵琞的手猛地一紧，我知道来者不善。

“哟，采薇好些了？”二夫人对我笑得很温和，如果不是前面那一声哟，我会觉得她真地关心我。

“二娘。”我福了福礼，任何时候礼数必须周到，不能落人话柄。“已经好多了，昨天大娘还差大夫过来给我换了药，丁香郡主、蒙将军也差人送了些药膏过来。你看，我今天都能下来走动走动了，有劳二娘挂心了。”

二夫人继续温和地笑，从赵琞手上接过我的手，把我扶到一边的凉亭里坐下。

突如其来的亲密的动作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不过这个时候表现得太明显肯定会拂了人家的面子吧？谁喜欢和不太对付的人有亲密接触？我也只好忍着了，还装出一副很受教的小媳妇模样。

“琞儿，过来。”二夫人也坐下，转身朝赵琞温柔地唤道。

自她出现，赵琞整个人就变得很紧绷，半个身子藏在巧儿身后，看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试探。可二

夫人一唤他名字，他立刻就从巧儿身后走了出来。“娘。”

“琞儿。”二夫人拉着他的手，亲昵地半搂着他。

如果我从未见过她面不改色地下令毒打赵琞的样子，我也会被眼前这幅母慈子孝的图画感动。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对赵琞除了严厉点，其他的还算不错。可是这也不能成为她拿他发泄私愤的理由。

小时候看过一部有关家暴的电视剧，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暴力男主安嘉和平时待女主梅湘南也不差，但毒打她时也毫不留情，事后又向她忏悔，祈求她的原谅。梅湘南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女人，对于丈夫的暴力行为一忍再忍，对他抱有幻想，希望他能够说到做到。其实，所谓的暴力是会给施暴者带来一种快感的，那种感觉会让他上瘾，不可自拔，他甚至愿意伤害自己，何况是别人呢？

我看着赵琞，多么美好的一个孩子，不行，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不管我现在是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都不能让他承受这样的伤害。“二娘，这是正要去神武轩？”我抬头看着二夫人微笑，眼神坚定而执着。

二夫人朝我笑了笑，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抬手帮赵琞整理了一下衣服才道：“琞儿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了，现在你自己身子也不方便，再说赵钰再过几天就该回来了，所谓小别胜新婚，你们这又是小别又是新婚的，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看得出来你喜欢孩子，那就更该好好陪陪丈夫，为赵家开枝散叶。”

呵，我早就想到这两天她会过来要人了。现在的时机最好，我身子不便，所以有借口。赵钰不在，大夫人不管，所以有胆量。赵钰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明朗，而她对赵钰又有一种诡异的恐惧，到时候敢不敢提都是一个问题，更遑论亲自过来神武轩要人了。

“二娘，你当然可以带琞儿走，他是您的孩子，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从来无意阻止你们母子团聚。神武轩是将军府的神武轩，明玉楼是将军府的明玉楼，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她大概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我还这么坚持，这么难缠，皱了皱眉头，但是挑不出我话里的毛病，只好勉强地笑着点头。

“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能亲口对琞儿承诺，再也不会对他使用暴力。”

“穆采薇！”二夫人突然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表情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

“我……”

芸娘却上前一步打断了我的话。“少夫人，别怪奴婢多嘴，你看你把你二娘给气得！”说着便抬手在二夫人背上轻轻拍着。

“采薇，你知道你大娘最擅长的事是什么吗？”半晌，二夫人抬手示意芸娘停下动作，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做了才

能顺过气来。

我摇头。女神在我心目中可是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是下棋。”

“哦。”我很虚心受教地点头。可是，这跟我们现在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一个精明的棋手总是知道什么时候丢弃那些不起作用的弃子。”她望着我缓缓地说道。

她的每个字都像一颗坚硬的棋子，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这是我最担心的，王家如今如日中天，想要整垮穆府简直易如反掌。也许成为弃子还不是那么糟糕，最糟糕的是成为她的拦路棋子，一个精明的棋手又会怎么样处理一颗拦路棋子呢？

“看来你并不傻。”二夫人从我的脸上看到了她想要的神色，满意地站起了身，牵起赵琞转身就要离开。

身侧是紧握的拳头，身后是巧儿焦急的拉扯，我知道巧儿是对的，我不应该强出头，可是，我做不到。站在穆采薇的立场，她应该就此罢手。可是，我苏小南做不到。

“对不起，二娘，你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琞儿说吧？”我轻一脚重一脚地绕到他们身前，因为用力过猛痛得嘴角咧开得变了形。可是，气势还是有的。

二夫人看向我的眼神也失去了耐性，往芸娘使了个眼色。

芸娘突然冲我笑了笑，诡异得让人觉着瘆的慌，然后向她身后的两个丫头招了招手，有些阴阳怪气道：“阿梅，阿丽，少夫人双脚不便，你们两个人帮着巧儿姑娘把她送回神武轩去。”

“你们要干什么？”巧儿一看架势不对，冲出来挡在我身前。

那两个丫头看着老老实实的，眼睛里却全是精明的神色。看来是芸娘**出来的好手。一个一把巧儿撞开了，一个架起我就往神武轩走。她们都是习惯了体力活的人，力气自然比我这个吃吃睡睡等死的人大，丝毫没有给我留下挣扎的余地。

“采薇？”

是翔宇的声音！阿梅、阿丽停了下来，我转过身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二夫人紧蹙的眉头，我松了口气，看来赵钰的余威体现在了翔宇的身上。

“怎么了吗？”翔宇走近了，眼神淡淡地扫过阿梅、阿丽放在我手腕上的手，她们立刻像触电般松开了，脸上竟还隐隐有些红晕。

“没什么事。我腿不是好些了吗？就想着出来走走，谁知道和巧儿聊得开心一不小心就走远了，巧儿一个人扶不住我，二娘便叫阿梅、阿丽扶我回神武轩。”我微笑着回答，眼睛却是看着二夫人。

她的嘴唇在轻颤，看起来像是要忍出内伤了，可最后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看着我若有所指地说道：“我答应你。”

我也笑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了。虽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但我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