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兰美女说起过，将军府大大小小园子有好些个，此处不是最大的，却是最为别致的，名唤“彩虹”，因别出心裁的弧形七色花花田得名。雨后彩虹总是能让观赏的人倍感舒心和愉悦，此处的确不负盛名。鸟语花香，繁花锦簇，绿柳婀娜，满眼尽是秀美风景自是心情舒畅无比。我向来是没有什么居安思危的智慧的，渐渐就放松了警惕，睁大了双眼感叹地观望着一草一木。

这个时辰的日头还是有些热乎的，走了没多久额头上便冒出了一层细汗，今天为了赴约特意施了精致的妆容，想必古代的化妆品不防水吧，我忙取了绢丝帕子轻轻擦拭。

“百灵，让人去取遮阳伞过来。”

香凝女神倒是心细之人，我感激地看着她笑了笑。这才知道她那侍女名叫百灵，倒是其人如名，因为她的声音极好听。很快有人取了两把轻巧的遮阳伞过来，百灵、巧儿一左一右掌伞。

我们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香凝女神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像个导游一样指出几处尤其别致的地方给我看。我心里是有些着急的，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把我叫来真地就只是喝喝茶，逛逛园子？

然后她把我带上了一座石拱桥，不长，桥面也不宽，但桥面、桥栏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桥栏不高，正好够人坐着。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坐了下来。

我以为她终于要说点什么，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打起精神准备全力应对。

“百灵。”她却只是慵懒的唤了一声。

百灵答应了一声，回身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巧的盒子递给她。

然后我就看着她，优雅地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一颗，又一颗的……鱼食，喂鱼！我靠，我差点吐血。这还没完，百灵又回身，接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递给我，不用说，是叫我喂鱼。

好吧，我在心里叹气，跟着她的节奏往下撒鱼食。鱼都是不知饱的，扔多少吃多少，嘴巴一张一合地吞食。看着成群结队往这边涌过来的鱼群，我在心里祈祷，快快长大吧，长得肥肥的，然后到姐姐碗里来。

“采薇啊……”

“哈？”手一抖，一大把鱼食掉入水中，可便宜了正下方的鱼儿。

“真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嗯。”终于进入正题了。

“那你娘有没有提起过与赵家的婚约？”

“自然是有的。娘说承蒙大夫人恩泽，不嫌弃穆家小门小户，给采薇指了一门好亲事。爹娘常说，大夫人和王家于穆家有恩，要采薇和弟弟铭记于心。只是，采薇福薄……赵将军龙凤之才，也是采薇高攀了。”我斟酌着用词，尽

量委婉地表明婚约之事不宜再提。再说，是赵钰先不要穆采薇的，怪不得穆家。

香凝女神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笑，继续不紧不慢地喂鱼，状似闲聊般说道：“看来，我这美意是要被辜负了。”

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实在看不出喜怒。气氛有些尴尬，但我也不敢冒然开口。

香凝女神又看了我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盒子递给身后的一名侍女。百灵已经伸出了一只手臂，她便就着她的手腕处起身。

我也战战兢兢地跟着起身，心道，可别这么几句话就给穆家带来了祸患，那我的罪过就大了。偏偏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华妃娘娘的一丈红，大热天的愣是打了个寒颤。

香凝女神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声音倒柔和：“别紧张。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不争不抢。我也只是一个女人，掌管这么大一个将军府，虽然只是些内庭琐事，也着实费心费力，本来想着有你相陪相助，身心都能放松些。也罢，缘分之事，本就缥缈。”说罢扬了扬手，便有人把我手里的盒子也接了过去。看来她是有意要结束这次游园了。

稍一犹疑，她已经由百灵搀扶着，众人簇拥着往桥下走，我和巧儿便落在了后面。

“小姐，她是不是生气了？”巧儿凑在我耳边无语。

我忙摇头，使眼色让她噤声。这个大夫人一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一切小心为妙。就在这时，前头传来一声惊呼，竟是有人落水了！我忙提起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怎么回事？”

“阿紫踩了阿云的裙摆，阿云倒下去撞到了百灵，百灵一个踉跄把夫人撞在桥栏上，我们一慌，都去扶，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人都掉下了水。怎么办啊？”

我忙往湖里看，还好，水并不很深，几个侍女都会水。我忙跑到湖岸上去接应，没多久香凝女神便被救了上来。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呛了几口水，有点说不出话，样子有点狼狈而已。我忙脱了上裳披在她身上，吩咐没有落水的侍女拿帕子给她擦水。

“这可不行，得赶快回房换套干爽的衣服，受了凉就糟了。”

“不行。”我出声阻止，示意她们看不远处，那有三两群花农正在忙活，“夫人，还有这几个姐姐这副样子让那些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巧儿，你跟着这位姐姐回去取几套干净的衣服和毛巾过来，我自有办法。”

那侍女看了看香凝女神的颜色，见她点头，便答应了一声，带了巧儿离开了。

我担忧地去探女神的手，还好，因为落水时间不长，体温不算太低。一抬头，发现她又在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

着我，似乎在研究什么。

“百灵？百灵呢？百灵！”突然，一个侍女惊呼。

我陡然睁大了眼睛，跑到岸边去看。湖面很平静，等等，桥下视线不明之处有漂浮物，是百灵的衣服！不容多想，我嗖地滑入水中。大二时，学校新建的游泳馆正式开放，一时图新鲜便去办了一张年卡，为了不白花钱，没事便往游泳馆跑，就算不游，看着岸上的人下饺子似地往下跳也挺有趣的。湖水不深，我很快便找到了已经有些僵硬的百灵，和相继跳下来的两个侍女姐姐一起把她拖上了案。

“百灵？百灵？”我重重地拍打着她略显冰凉的脸。

“百灵！百灵！”几个侍女姐姐见她毫无反应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不许哭！”我沉下脸来，厉声呵斥。她们应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咬着嘴唇只敢流泪不敢再出声。“都退后，她需要新鲜空气。派人去叫大夫！”

我的心跳得很快，眼前是一个在几分钟前还嫣然浅笑的妙龄女子，我不想见证一个生命的流逝。

英语课本上有讲到过CPR的，什么步骤来着？

first，second，next……心中默念，先听心跳。没有心跳，所以要进行心肺复苏。怎么做来着？检查口鼻，没有泥沙、水草。哦，对了，对了，还要解开衣扣、束带，确保通气。现在要做什么，人工呼吸。怎么做，怎么做！冷静下来，她的命交给你了！胸外按压30次，两ru头连线的中点，找到了，开始，快速按压，1，2，3……30！人工呼吸，第一次，第二次。再进行胸外按压，1，2，3……30！百灵还是没有反应！别泄气，人工呼吸，第一次，第二次。她还是没有反应！我已经尝到自己眼泪的味道，交握的手掌止不住颤抖，1，2，3，4……10，11……

“咳咳！”百灵僵硬的身体突然弹跳了一下，咳出几口水来。

“百灵！”她的姐妹们这才敢出声，扑了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别围太多人，拍她后背让她把喝下去的水都吐出来。”我推开她们走向香凝女神，声音都已经嘶哑了。

“小姐！”巧儿正好拿了衣服赶到，看到我全身都湿透了，惊呼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工夫你也掉水里了？”

我忘了，穆采薇是投河自尽的，巧儿对水肯定是特别避讳的。“我……没事……快带大夫人和大伙去那边的亭子，把遮阳席子放下来，把湿衣服换了。”说完，脚下一踉跄，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了，刚才呼吸太过用力，缺氧了。倒在巧儿怀里之前，我隐约看到石拱桥上似乎站着一黑一白两个高大的身影，大概是幻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