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被老师点名，还这样当着全班的面被点名站了起来，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数学老师也很不喜欢我，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这股不喜欢究竟来自哪里。他有意不说话，一直到等着我开口，我却根本不知道他上一秒说了什么，所以根本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老师，她和我说这一题的答案是35。”高湛站了起来。

我惊讶的侧着头看着他。

他却是盯着黑板，一动不动。

数学老师很奇怪，他很喜欢高湛。我至今也没搞清楚究竟为什么。就像他讨厌我一样，没有理由。但是，他对高湛的喜欢，加上高湛说的35确实是黑板上那道题的答案，再加上我一向是好学生，数学老师终于勉强相信我，让我们都坐下，不要再说话。

一坐下，我立刻低声说：“谢谢。”

高湛盯着我的手，目光却是放空的，慢慢说：“不用谢。明天起，我不会迟到了。”

我用余光看他一眼，不敢再多说，立刻专心的听课，做笔记。

我爱你，你爱他。

他爱她，她爱他。

他爱我，我爱你。

周而复始。

这世界怎么了？

为什么大家都陷入了“爱”的怪圈。

果然，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高湛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我有些惊讶，有些高兴的看他一眼，放下书包要去拿桶和抹布，“我帮你擦过了。”这句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我还没来得急惊讶的看向高湛，只看到站在我们前一排的袁雪璠已经惊讶的看着我了。

“你帮我擦过，我也帮你。”高湛低头去抽屉里找书。

我看一眼高湛，看向袁雪璠，袁雪璠看了我一会儿，坐回了座位上。她重重的把书砸在了桌上，我觉得袁雪璠生气了。

她为什么生气？

接着的几天，高湛真的没有再迟到。这很好，免去了我帮他擦桌椅的劳累。但是，他每天都帮我擦好，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袁雪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我觉得……袁雪璠喜欢高湛。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直接的说起“喜欢”这个词语。那时候的喜欢，大人只会说年纪太小，懂什么是爱吗？什么都不懂。我过去也这么认为，小孩子是不懂爱的。可是后来，很多年后，我才发现，爱，不需要学习，与生俱来，与年龄也就无关了。人人生来都会爱，只不过，年轻时，爱的不那么让人舒服而已。

周五，我刻意和蒋欣说我有事，要提早了一些来学校，所以一个人早早来到了学校。不料，在班门口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就是高湛。

我大大方方走过去说：“今天我也来得早，不用你帮我了。”

高湛不理我进了屋，扔掉书包，拿起抹布和小桶走到桌边，拿掉我的桌套，放在他的桌子上就开始擦我的桌椅。我实在搞不懂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傻乎乎的，只好拿了东西，去擦他的桌椅。

你帮我，我帮你，我们平了。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心里的平衡，在别人眼里，是极大的不平衡。同一个碗，我吃自己碗里的饭，别人觉得正常，但我吃别人碗里的，恰巧那个人又跑来吃我碗里的，那么，这就太不正常了。虽然，我们还是吃饭，还是吃了一样的饭菜，但是因为我们吃的是对方碗里的，这一切就没那么正常了。

这一点，是我在看到袁雪璠时，才恍然

大悟的。她盯着我眼神，就好像我抢了她碗里的肉一样，我只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上课后，我又装作讲题，对高湛说：“高湛，你下周不许再帮我擦了。”

高湛置若未闻。

“我说真的。”我用手肘拐了他的手臂一下。“我自己可以擦。你迟到的那几天，是我和袁雪璠一起帮你擦的，你要感激，下周去帮她擦。”

高湛没有说话，只顾着盯着黑板。但我知道，他只是盯着而已，老师在讲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

放学后，我和蒋欣一起走着去车站。

“希为，高湛为什么帮你擦桌椅？”蒋欣一边喝着酸梅汁，问道。

显然，这件事已经在我们班传开了。连蒋欣这样沉得住气的人都开口问我，只怕，其他人那边，已经传的鸡飞狗跳了吧。

“我帮他擦过。”我装的若无其事回答。

“可是……我觉得雪璠好像很不高兴。你没看到吗？她今天都没有和你说话。”

我立刻看着蒋欣。她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真是一语中的！她看我的神色，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的低头不敢再多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朝她惨兮兮的一笑：“而且我觉得……她好像……喜欢高湛，而且她误会了我。”

蒋欣瞪着眼睛说：“真的吗？”

我摇头。

“你还记得高湛桌上刻着的‘XW’吗？”

我白了蒋欣一眼说““那是误会。再说，罗老师说了，以前高年级的同学也喜欢在桌子上刻字，说不定是以前的人刻的。”

蒋欣不相信的说：“不会！我觉得就是他刻的。他帮你擦桌椅，说不定高湛喜欢你呢！”

我打了个颤，摇摇头说：“蒋欣，要是你一二年级和我在一个班，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更不会这样说了。”

蒋欣皱着眉看着我问：“为什么？”

“因为，我……我人缘好，和大家都是朋友。高湛那时不也是我同桌嘛，他和我关系也很好的。我还有个好朋友叫吴棣，是个男生，但是他总是扭来扭去……还有赵珩，她和你一样，胆小的要死！还有吴梦婷……”

我开始滔滔不绝的和蒋欣说起我的过去，完全把高湛和袁雪璠的事忘在了脑后。显然蒋欣也完全沉浸在我的过去里，这些话说出口，不但分享了我的快乐，也将蒋欣带进了我的世界，真正成为我的挚友。

虽然关于高湛的那部分，我以息事宁人的心理说了谎，并没有告诉蒋欣，我和高湛曾经闹得学校鸡犬不宁。

果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高湛一如既往的帮我擦着桌椅，而袁雪璠都很少和我说话，我们昔日无话不谈的“三花”渐渐疏远了。

这些举动，再一次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万万没想到，贺辰对袁雪璠的好，竟然还比不上高湛那种爱搭不理的态度？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爱情这个东西了。袁雪璠真的喜欢高湛吗？

在我的猜测中，我猛然想起来跳舞时期，高湛趴在三楼看我们跳舞的事。难道高湛也喜欢袁雪璠？那些天练舞的时候，高湛的所有行为都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我觉得我的推测很有道理。于是开始可怜贺辰。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在我们担惊受怕的过程中，“非典”的特殊时期总算过去了。我们也解除了警报，不用再提早到学校去擦桌椅了。

袁雪璠还是没有原谅我，依旧冷落我，不理我。高湛却一如既往，对所有人都爱搭不理，但是他的成绩却直线上升，

直逼我和蒋欣这个班级前五。

贺辰显然也发现了袁雪璠对高湛的异样，一开始只是刻意拉拢着班上的男生冷落孤立高湛。可是高湛是谁？我从没见过这样冷漠的孩子。他完全不在意。是那种真正的不在意，不是装出来的。

贺辰更加生气，加大了力度在外面混。我听贺辰他们说，贺辰常常在学校门口“拔毛”。拔毛，也就是仗着自己是高年级，找低年级的同学要一点零花钱的低劣行为。我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词，但觉得很形象，所以也跟着大家这么叫。

贺辰的名声越来越大，整个学校都对他又敬又怕，除了三个人。第一，袁雪璠。袁雪璠是绝对不会怕贺辰的。第二，高湛。他对谁都不怕，我亲眼见过他如何应付那些技校的姐姐的。第三，我。我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不怕，可就是不怕。

但是贺辰和高湛的矛盾日益升级。贺辰依仗着外面的人，隔三差五就找高湛的麻烦，而高湛就是一如既往的息事宁人，对贺辰等人的百般刁难视若无睹。我除了漠然的看着这场我眼皮底下的“三角恋”，还是不停的看书，上英语班。

另一边，我和袁雪璠的友情也变得脆弱不堪。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友情进行了全面的剖析。分析之后，我认为袁雪璠并不是真的把我当做朋友，于是很果断的选择了不再在意她。

很快，进入了暑假。

我的成绩一向不错，考试第一次做了班级第一。作为奖励，爸爸给我买了琼瑶阿姨的一整套书。

《幸运草》、《六个梦》、《烟雨濛濛》、《菟丝花》、《几度夕阳红》、《紫贝壳》、《寒烟翠》、《月满西楼》、《翦翦风》、《彩云飞》、《庭院深深》、《海鸥飞处》、《心有千千结》、《一帘幽梦》、《碧云天》、《女朋友》、《在水一方》、《人在天涯》、《青青河边草》、《水云间》、《还珠格格》看着这一本本书，我觉得既兴奋，又煎熬。很快又调整了心态，高高兴兴抱着书进了房间。我已经可以预见这个暑假，我会在书海中度过了。

可是，这个暑假过的很不顺利。

方阿姨没有保住孩子。我不知道“流产”是什么意思，只是在爸爸沉痛的表情中渐渐明白，那个我又爱又恨的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大概也许，永远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方阿姨很伤心，爸爸也很伤心。

整个家里，也许只有我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弟弟方泽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兴着。为了一个果冻，一个水果罐头，一只冰棍……

我看着方阿姨消瘦下来，爸爸早出晚归的工作，很是心疼爸爸的劳累。一天中午，我看着已经脸色煞白的方阿姨忙忙碌碌在厨房里洗菜，烧水，做饭，心里最原始的善意迸发而出。放下手里的书，慢慢的挪过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青菜，慢悠悠的洗着。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我，很快就说：“希为，你去看书吧，阿姨来洗。”

“不用。”我很果断，近乎绝情的果断拒绝了她的逞能。

她没有再说话，看了我一会儿，我没有看她，低着头装作很认真在洗菜，她只好转过头做饭，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默默的一个做饭，一个洗菜，在暖暖的，午后的阳光下享受着少有的平静和祥和。

五年级刚一开学一周，袁雪璠再也忍受不了对我的疏离，或者说她再也忍受不了高湛对她的无视，一堂体育课，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在乒乓球桌旁的树荫下找到了正在聊天的我和蒋欣。

“我有话和你说。”袁雪璠看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