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

“两点二十。”

“再睡会？”

“再睡会吧。”

……

十二月十二,韩东磊和王梅一脸麻木躺在床上。今天是暴雪第七天，这七天里，两人都在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他们家住二楼,现在积雪已经盖了半个窗台,看不见楼下影子了。

他家楼下住着一对外地夫妻，两人昨天下去看了一下，小夫妻没事,就是窗户被雪埋不透光。他们担心积雪把窗户压掉,跟着一起移了移衣柜。他们这是二十年老小区。小区位于辽河市郊,现在小区四周白茫茫，仿佛被遗忘孤岛。

两点三十,王梅睡不着,动了动身子问：“不会把二楼埋了吧？”

“说不准。”现在龙北二十小时降雪量12mm,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可能持续增大，这大后天事情……说不准了。

王梅起身上厕所。从卧室到厕所三米远,家里开着地暖,走两步都冻得打哆嗦。

她刚回卧室,手机响了。

“你跟我爸没事吧？”电话刚一打通，女儿焦急问道。

“没事,我们一直在家呆着。”女儿在龙南读大学，两人开了十分钟视频,这才依依不舍挂断视频。

电话挂断后,王梅给上石村那边打了电话。现在俩老人在屋子里呆着,外面雪太厚，已经把房子埋了一半。

“唉。”王梅叹了口气,老家那边虽说没事,她还是不放心。

“也别太担心,再下两天就不下了。”韩东磊宽慰道。

两人聊了一会，王梅下床开电视，只是刚开三分钟，屋子里停电了。

半小时后，小区物业通知：【凯旋路239高压电线被压，丰云区全部停电，停电时间不定。（预计十八号以后）】

“十八？”王梅吓了一跳，今天才十二号。

“充电宝还有20%电量，咱俩都省着点用了。”韩东磊说道。

王梅看了看手机，她现在39%电量，没有任何安全感。

两人跟亲朋好友说了手机电量事情，接着发呆看着屋顶。现在下雪没电，屋子里又透不着阳光，他们第一次感到与世隔绝恐慌。在接下来三天里，外面冷风呼啸。两人用温度计试了下，现在室外温度零下四十，这是辽河近三十年最低值。

十二月十五，外面风声终于变小。韩东磊推了推窗户，窗户外面全是积雪，他犹豫了一下，穿着羽绒大衣出门。

“全堵上了。”

“出不去。”

楼道口被积雪埋住，几个一楼邻居正在观察情况。

韩东磊上前，推了推门口雪问：“这得五米？”

一个邻居道：“七米二了。”

众人：！！！

三分钟后，众人爬到三楼楼道口。他们小区地势较低，顺着楼道窗户望去，二层以下全被积雪盖住。远方马路虽没这么夸张，但一片白雪茫茫，只能认出几棵松树。

“太大了。”

“第一次见这么大雪。”

……

辽河以前也发生过暴雪，但像这么严重还是头一遭。

众人在三楼呆了一会，联系小区物业。他们是钢厂家属院，卫生扫雪都由钢厂负责。

下午三点，物业从厂子里开了三辆柴油铲车，扫雪工作折腾到半夜，才从各楼道到小区大门扫出一条小路。韩东磊和王梅穿着棉袄下楼，路中央积雪都被堆在了两侧，王梅一米六个子，此时看着两侧，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自家小区，而是在冰雪大世界。

这些雪都是酸雨凝结雪花，两人也不敢多待，转了一圈就往家里走。家里窗户上雪花被铲车铲下来了，他们出门前已经开窗户换气，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换气。

十二月十六凌晨，两人在一阵铲雪声中睡着。

第二天一早，王梅刚刚睡醒，只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她以为是物业问情况，想也没想开门。

“梅子，没事吧？”房门刚刚打开，一对老人站在门口。

“爸妈？”王梅愣了一下。

“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手机没电了。”王梅指着桌子上手机道。

家里断电后，她和韩东磊一直省着手机电量，但手机待机弱，十四号上午开始，两人就彻底关机了。他们昨天下楼看雪，也忘了借手机充电宝。

“我前两天跟你们说了，小区电线杆坏了……”王梅道。

“我们也没事，今天有柴油机来市里，就跟着来了。”王爸呵呵笑着。

王梅看向两人裤腿。两人虽是蹭车过来，但大腿下面全湿透了。她起身回卧室，不一会，找出两条干净棉裤：“这是我跟东磊，你们先换上。”

老两口也没推辞，他们换好后，就在卧室补觉。

王梅回到主卧时，韩东磊正在穿棉裤。

“睡了，不用起了。”王梅道。

韩东磊又钻回被窝：“雪还没化，怎么说来就来了。”

王梅没说话，只是红了眼睛。

“怎么了？”韩东磊吓了一跳。

“没事，就是想起小时候了。”王梅今年四十七，刚才看着王爸裤子，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下雪，父亲背着她上学。那时父亲还没白头发，肩膀也非常宽阔，双腿踩进雪里吱吱响。

现在四十年过去，父亲背佝还没她个子高，偶尔家里商量什么事，她都是用急冲冲语气沟通。她一直以为她长大了，父母是需要照顾。但刚才二老推门那一刻，她才明白，不管多大，她在父母眼里都是小孩。

当天下午，二老睡醒后准备回家，现在外面都是铲雪车，王梅没敢让两人回，两人在小区住了下来。小区铲雪工作进行了五天，五天后，绿化带两侧车辆终于露出轮廓。

王梅家听到消息，连忙穿着靴子下楼。

“哪辆是我们啊？”

“完全分不清了。”

王梅和韩东磊到达绿化带时，有不少业主正在找车。旺旺小区是老小区，大家一般将车子停在绿化带两边。此时绿化带两侧全是一辆辆车子轮廓，至于哪个是哪个……完全分不清。

王梅和韩东磊找了半小时，终于找到自家车子。

车上积雪有八十公分，韩东磊用铲子往下铲。

“也不知道压坏了没有……”王梅有些心疼，他们车子是去年买SUV，落地十五七。

王梅跟着韩东磊一起铲，不一会，车子全露出来了。

“没坏。”韩东磊松了口气。可半分钟后，刚松下气又全提起来了。他家车子没压坏，但上面全是铁锈点，有用手一摸，能看到车漆下面铁皮。

“怎么这么多锈点？”

“闻呛鼻。”

……

这时四周传来其他业主抱怨。韩东磊走过去查看，其他车辆跟他们家差不多，有车顶掉漆，有发动机盖掉漆。众人看着车子，又看了看四周大雪。再次意识到一个严肃性问：这些不是普通暴雪，而是哈尔玛酸雨凝结酸雪。

“我家门前雪化了，一滩子污水，太难闻了。”

“在雪里玩了两天，嗓子眼痒，好像是呼吸道感染了。”

“大家一定要注意酸雨防护！”

……

在接下里两天里，有不少龙北网友分享自家雪景。腐蚀车盖，腐蚀建筑，积雪难闻……因是酸雨凝结原因，今年雪景像往年一样洁白，但腐蚀性十分强烈。根据龙北气象单位检测，龙北积雪PH值小于，酸度要超过龙南洪灾。

现在已经有70%种植地区出现急速冻害。龙北是全国蔬菜篮子，经过这次降雪，全国彻底面临蔬菜危机。

大家还没从龙北灾情中缓过劲，龙北再次面临两个问题：1，下雪不冷化雪冷。从十九号开始，龙北就面临零下20度平均气温，根据气象台检测，十二月二十二-二十八之间，龙北最低温度可达零下五十度，龙北将面临百年一遇冻灾。

2，龙北防护林受酸雪影响，现已有大面积树木急速冻死，预计受损面积一百万平方公里，龙北三代人防护工人心血毁于一旦。

“一场哈尔玛酸雨，要不要这么恐怖？”有网友翻看龙北防护林雪灾图，感觉鼻子酸难受。

龙北防护林是龙夏重点生态工程。工程是从2950年开始进行，到现在七十八年，中间经历无数人心血，也是由这么多造林人共同努力，把荒芜之地种成现在绿色。而这么多人努力，因一场酸雨，一场酸雪，全毁了……

“今年过去了，明年怎么办？”一些网友迷茫中。

迷茫中，龙北人不忘记调侃：“以为龙南是今年灾情最严重，没想到到了小年底，大龙北逆袭了。”

大家虽然调侃，但这是一个毫无意义逆袭，也没有人想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