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吹灭蜡烛时,鬼使神差的望一眼床边上的人。
俞明枝正在珠儿的服侍下,穿上一件水红色撒花洋绉裙,那鲜嫩的颜色将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衬托的娇媚如春日里盛放的花儿。
她腹诽,大小姐哪里是在外吃过苦的人呐,不然这么懂穿衣打扮?上回二小姐要她和春杏故意选俗气的耳坠给大小姐,为的就是让众人瞧一瞧,郭家大小姐俗不可耐,根本配不上秦舍人。
春桃丝毫不知,她闪烁的神情已经清清楚楚的落在珠儿的眼中。她是习武之人,比常人敏锐许多,也更观察细微,所以秦舍人将她派来照顾保护俞小姐。
这丫头心底想什么,她能猜得到一二,故意开口道:“小姐,您看奴婢为您选的这一身衣服,合适吗?”
俞明枝道:“多亏你替我收拾。”
珠儿道:“小姐哪里的话,奴婢该做的。”
珠儿挑的?春桃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面前的红烛上,心虚似的极快避开,然后向俞明枝告退,退了出去。
珠儿听着脚步声,确定人走远了,虚扶着俞明枝在梳妆台前坐下,轻声说道:“我觉得春桃有些奇怪。”
“哪里?”俞明枝问道。
珠儿道:“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目光有些躲闪。”
亓妈妈打了热水从外间进来,轻轻地搁在架子上,“当然有亏心事了,当初在郭家时可不就听夫人的话,处处为难小姐吗?可惜没旁的能信任的丫鬟带来,否则我也不用连热水都要亲自拿来,就怕她们有做鬼。”
带春桃春杏来杨家,是为了不让人起疑。
婚前去杨家小住已经是个问题,若是连身边的丫鬟也不带上,便更叫人心生猜疑。
她本该是死在荒郊野外的罪臣之女,而不是如今幸福待嫁的郭家大小姐,哪怕是秦机,也不是事事都能周全,所以凡事还是谨慎小心,少引得旁人注意为上。
“咱们小心看着便是,妈妈别担心了。”俞明枝安慰道,又笑着拍打珠儿的手,“这位珠儿姑娘十分厉害,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绝逃不了她的眼睛。”
珠儿羞涩的笑起来,“小姐谬赞了。”
亓妈妈那她逗趣儿,“珠儿姑娘可许配人家了?像你这样聪慧能干的姑娘,少不得追求的公子吧?”
“就是。”俞明枝拉着珠儿的手,“若是有中意的,与我们说说?”
“小姐!”珠儿难得脸红,埋着头仔细给俞明珠梳头。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点没有危险在旁的紧张感。
笑声隐隐约约的传到锦华院门口的春桃、春杏耳中,两人互望一眼,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在郭家的时候,她们好歹是一等的丫鬟,在姚氏和二小姐们跟前伺候,哪曾想到了杨家成了看门的粗使丫头,真是丢死人了。
春桃指着春杏的脸,低声喝道:“想早点回郭家,还不快去厨房拿小姐的早饭来!”
春杏冷哼一声,春桃也只敢使唤资历浅些的她了,等回到郭家看怎么计较。
她一扭头匆匆离去,春桃拽住经过的一个丫鬟,甜甜的唤了一声“姐姐”,然后问道:“今儿你们杨大夫人可会来看望我们小姐?”
丫鬟道:“夫人一早去铺子里了,只听说少爷一会儿想来找郭大小姐玩。”
春桃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松开丫鬟,态度疏离轻慢了不少,“好,我知道了。”说罢,转身回院子里。
那丫鬟觉得莫名其妙,瞪一眼春桃的背影便走了。
俞明枝梳好头发没多久,春杏拎着食盒回来,在厢房外喊了一声。亓妈妈出去拿来食盒,打发她们继续去门口守着。
珠儿用银簪子验过毒,又一样一样的尝过,确定没问题后才敢让俞明枝动筷子。
她叹道:“虽是妇道人家,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秦舍人说,官场上多的是那些下毒害死害傻政敌的人,也不知这宅院里头的女人是不是也会用这一招。”
俞明枝笑了,看来秦机在郭家又有了一番见识。
她喝了一口红豆稀饭,夹一小块腌过的小黄瓜,酸甜而脆,十分下饭,就算昨日吃了不少,今日也不会觉得腻。
亓妈妈用筷子夹了一只肉包子搁在俞明枝面前的碟子里,“小姐别光吃素的,不长肉。”
俞明枝应道:“好好好。”她望着鬓角已有华发的亓妈妈,喉咙里忽然有股酸涩的感觉,她自己的奶娘去年春天病死了,娘要照顾更年幼的妹妹,偶尔忽视了她,身边倒有些清冷。现在又有一个体贴自己的奶娘,其实在遇上秦机之后,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在这个混乱动荡的世道里,不曾再有危难降临于身。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长叹一声。
亓妈妈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俞明枝撒娇道:“妈妈,你也来吃点儿可好?”
亓妈妈连连摆手,“这怎好?”
“哪又什么不好?一起吃饭才有滋有味又热闹。”俞明枝便缠上她的胳膊,“珠儿,你也来。”
珠儿没想到自己也被叫上了,笑着招呼亓妈妈,“小姐的命令,我们哪敢不从。”
亓妈妈无奈,只好顺着小姐的意思在旁边坐下,加一只菜包子吃。俞明枝发现了,立刻换成肉包给她。
亓妈妈心中满是感慨,年幼时的小姐也是乖顺懂事,可惜出去玩耍时不慎被人牙子拐走,她自责懊悔了许久,为何偏偏那一日她的丈夫赌钱被人打了一顿,她不得不暂时离开郭家去交钱赎人,没有一路紧跟着小姐呢?万幸,小姐回来后有疼爱体贴的未婚夫,而她也会用尽全部心力来好好补偿当年的过错。
“宝芝姐姐!”院中一声大叫,清脆明朗。
除了杨勉,还能是谁?
“你看你,哪有点大户人家的少爷的样子。”一个清丽娇俏的少女声音接着响起。
两人叽叽喳喳的像小鸟吵闹了几句,俞明枝出门一看,原来杨润也来了,而在院子门口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怯怯的向她们看过来,踟蹰在门槛前不敢进来。
“昨日我回去后一直觉得玩的不过瘾,所以今天一早再来找宝芝姐姐,叨扰之处恳请见谅。另外,我还带了一位好友过来,她叫晋蔚,是太常寺丞的女儿。”杨润笑着回头冲门口的少年招招手,“蔚儿,你快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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