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汌结婚那天天气异常的好。早起时薄薄的阳光洒了一地,映的那满室的红色如火。
洛文河推开洛文汌的房门,为他准备待会要穿的衣服。洛文汌还没有醒,沉沉的睡着。洛文河不忍心叫醒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衣柜边上,拿出了那套暗红色的长衫。
他拿在手里摸了摸,那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痕迹有些划痛他。他们家里有两套这样的衣服,都是他们刚刚成年时,家母亲手所制。以往两件都放在一起,如今这衣柜里只有属于洛文汌的这一件。而他的……早就不在了。
心里慢慢的开始酸涩,连手都有些颤抖。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还有故人。一丝叹息都到了嘴边,却又被他费力的咽了下去,大喜的日子,不能扫兴。
他抹平了衣服上的皱褶,走到洛文汌的床前,低下头去找他。
“大哥,起来了。”
洛文汌睡得很死,没有一点动作。洛文河看了他好久,嘴边也有了笑意。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洛文汌了?一年?五年?还是十年?似乎从他长大之后他就没有好好的看过洛文汌了,连他何时变成了俊朗的男人,何时有了胡子,何时有了喜欢的人,他都不知道。
他们,是何时变得这么的遥远?
明明是最亲的人。
他眼中开始有了温热,模糊了眼中的男子。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推他。
“大哥,新娘子在等你,快起来了。”
洛文汌翻了一个身,没有马上起来,而是过来一会儿才坐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洛文河。
“赶紧起来试试你的新衣。”
洛文河抖开他手里的衣服给他看,他的脸被挡在衣服后面。没有笑意,眉头皱得很死。
洛文汌看着那件喜服,没有半点的快乐。因为洛文河不高兴,他也开心不起来。
他以为他挡住了脸就没有人能懂他,可是却躲不过洛文汌。
“……文河”
洛文汌叫他。温柔似水,慢慢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慢慢的抚平他心里的难过。最后只一川春水。
“文河,你不要难过。我这一生家国在前你在次。”
他张开双臂将他的弟弟拥抱起来,他们隔着那件喜服相拥。
洛文河的脸埋在那件喜服里,隔着上好的料子贴在他大哥的胸膛上。
他这一生没有人可以与他有比如近的距离,除了洛文汌。这个从小就把他捧得高高的男人。
他不幸却又最幸运。他没了心里的良人,可是却还有身边的手足。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他才是被命运眷顾的人。
他很满足。有戴岩生他已经觉得是幸运,有洛文汌他更觉得是他此生最大的恩赐。
“我知道,我信你。”
他用一贯温柔的嗓音给了洛文汌最大的信任。
洛文汌的穿着一向都是冷冷的军装,此时穿上长衫却是另一种样子。虽然没有洛文河的儒雅,却多了一分英气。少了一分硬朗,多了一些和气。总之是十分好看的。
洛文河为他理了理领子,退开一步看他,笑道。
“洛大少爷果然人间不多得。”
洛文汌时不时就往镜子里的自己看两眼,生怕哪里不好。他向来极少穿这样的衣服,当然比不了洛文河穿得出味道。他有些懊恼,一点都不愿意在弟弟面前丢脸。
“当真十分好看。”洛文河看出他的不安,走过去拉他的手臂。“你的新娘一定会眼前一亮的。”
说着就拉着他出门。此时的新娘还没有来,但是却已经有了宾客,他做为家主自然要出去迎客的。
“她喜不喜欢我是不在意的,只是怕输给了你。”
他哈哈大笑,调笑着洛文河。洛文河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虽然不够洛文汌的华丽,但是却十分衬他的气质,一股子文人墨客的样子。
“今日你是才主人家。我可不敢跟洛军座抢风头。”
他调笑着。
“没大没小”
“哈哈哈哈哈”
他们穿过长廊,笑声也洒了一路。
李牧之站在洛家大门口踌躇了好久,手里红绸包着的贺礼被他来
来回回的提起来又放下。
他眼中只有那个青色的身影,他站在家门口招呼着客人,跟每一个进门的人寒暄客套,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
他一定没有看到自己,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李牧之站了好久才决定进门。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面对洛文河,他选在人最多的时候进门,他应该不会注意到他。
他把贺礼递过去的时候,洛文河抬头朝他笑了一下,也对他说着客套的话,只是在最后他小声的加了一句。
那句话说的特别小,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可是李牧之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他说:“待会我去找你。”
他是笑着说的,一点都没有不高兴。
新娘是午后时分才到的,洛文汌带着洛文河在门口接新娘。
喜婆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朝他走来,他伸手接过他握住。手牵着新娘,眼睛却看着微笑着洛文河。
喜婆从旁看到他的眼神,就低头在新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指了指洛文河所在的位置。
新娘突然挣脱洛文汌的手,朝着洛文河的位置弯了一个腰,久久没有起来。
洛文河一惊,不知所措。
“谢谢你。”朱成碧对着洛文河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朱成碧是聪明人,她知道她在丈夫心里永远比不上这个人。她不愿意争抢,也不敢去争抢他的丈夫对他这个弟弟的爱,是谁都没有力气对撼动的,因为她们连吃味的权利都没有。
洛文河心脏用力一缩,差点就要站不住,可是却还是要稳住心绪。他往前走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往后就都是你们的日子了,请。”
从今以后请务必好好照顾他。
他们从他身边走过,红衣从他眼中滑过。洛文汌在路过他的时候似乎有所停顿,他的衣摆停了一会,也只有一会,最后又向前走去。
他直起腰的时候身边就只有李牧之一个人在他身后。
“你怎么还不走?”
他问。
“我在等你。”
他答。
洛文河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对新人。他们在拜堂,那里有许多人,但是没有洛文河。
“你看,”他指着他们。李牧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我的哥哥总于有家了,我高兴。”
他在那边欢乐之外看着他们,那满堂红色都与他无关。他一直都是那个清冷的人,他没有资格去快乐。
他们哄笑着看着佳偶天成,没有注意到他。
“我陪你走走吧。”
李牧之压了压帽沿,遮住了他不自然的眼神。
“你觉得我今天走得开么?”
洛文河摇摇头,笑了一下。
“那你跟我走吧,保证你想走就走。”有人不合时宜的在他身后大声的笑出来。
两人同时回头,一眼看到的就是许故城,和他手里的贺礼。
洛文河笑了一下,回过头对李牧之说道。
“许故城,中央军师座。”
李牧之点点头示意,许故城笑了起来。
“这谁啊?”
他问的是洛文河。
“我哥的一个团座。”
“你先去吃饭吧,我晚一点找你。”
他回头对李牧之说道。他不想把李牧之过多的暴露在许故城眼前,这是他笨拙的保护方式。
还好,李牧之能够理解。
“嗯。”
“人不错。”许故城对着李牧之的背影说道。
洛文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走吧。”许故城又说。
说着就要带着他出去了
“许师座。”洛文河憋着笑,道“你不去跟我哥道喜,反倒要拐走他的弟弟,这是什么道理?”
“嘴挺毒的啊”
许故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笑着往里走。倒是洛文河摸着被拍疼的肩膀直抽气。
果然在军队的人都是铁打的身子,是他这样有些瘦弱的骨架承受不来的。
他甩了甩疼痛的手臂绕过大厅去找李牧之。穿过那些人,总于在长廊下找到他。
“李牧之。”
他远远的叫他。
李牧之看到他,抬起手朝他招了招手。洛文河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的时候用手撑在他的肩头。
“人太多了,我挤过来的是被踩了好多下。还有人拉住我,说是要给我介绍哪家哪家的小姐。”
他说得神采奕奕,脸上表情生动,可是李牧之却一直觉得他快要哭了出来。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神彩,空洞得快成了灰色。
李牧之眉头越皱越深,眼神也越来越冷。他知道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洛文汌对洛文河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的全部,是洛文河仅有的一点牵挂。
他太需要被爱了,太需要被人放在心里好好的保护。在此之前能这样对他的是洛文汌,而在此以后也许就没有人了,他不是小气,是太害怕。害怕又变成一个人,如同从前一样。
“小少爷……”他叫他。等洛文河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时他才又开口“我觉得……你没必要难过,他还是你大哥,这是不能改变的事。”
洛文河愣在当场,脸上的笑意开始沉下去,眼角发红。
很久之后他才低下头去,轻轻的说了一声。
“我想他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他了。”
他说得委委屈屈,尾音轻轻挑起。
李牧之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去触碰他,明明他就在眼前,他我不敢动手。
许故城和洛文汌喝了几杯酒后就拉着他往后院走,因为他刚才看到了洛文河是朝这边来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那个小少爷心生了怜悯。突然很想拉他一把,因为他觉得洛文河就快要溺水而亡了。
老远他就看到了那廊下的两人,一个沉默的站着,一个低头不语。
“洛师座,你瞧,那不是你嫁小少爷么?”
洛文汌也看见了他们俩人。
“去看看吧。”
“好啊。”
洛文河,要是今天我能带你走,你可要记得感激我。
许故城笑了起来来,对着洛文河。
…………
“你不高兴?”
许故城侧头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洛文河。
“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洛文河回头看他,眼神迷茫,带着疑问。
洛文河还是不信第二个将他丢弃的人竟然会是洛文汌。就算亲耳听到他说想让他去许故城那里住几天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哪里不好吗?为什么不是离我而去,就是趋之若鹜?”他又问,一字一句都扎在许故城心里。
许故城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一点一片灰白。是不是他错了,是不是不该带他走?
他有了懊恼。
“看着我,”许故城用力的掰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我要你。洛文河你听到了吗?我要你。”
他用力的扯过他的手臂,用力的将他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洛文河,是我的错。可是既然错了,那就错到底吧我会努力做到对洛文汌许下的话。
希望你以后不会再有这样悲伤的眼神。
…………
“文汌,为什么你要让许故城带走文河?”
他新婚的夫人问他。
洛文汌缓缓回头,眼圈通红。
“因为他对我说,他喜欢文河。”
他用力的捏着袖子,那是文河亲自给他穿的。可是现在,他却被他亲手送走了。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将忍了许久的拳头砸了下去。
那张梨花木的桌案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痕迹。
………………
“计划顺利。”
李牧之坐在药铺里。
“好,洛文河此时应该已经到许故城家了。”
他的上级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记他一功。”
李牧之没有听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明得不像话。
对不起,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
大义和小爱,我还是选前者,我会记住你。
那晚的月色,果然很明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