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妃嫔们入宫近三月,文才人却从未被皇帝召幸过一次,不过今儿的清澜堂却陡然热闹喧哗起来,几乎有些沸反盈天。那被指偷东西的宫女采茵跪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啼哭着,“奴婢……奴婢没有偷,真的没有偷……”像是已经吓得发昏,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却解释不清为何会被搜出东西。
“呵,正所谓----”江婕妤握着丝帕轻轻掩面,眼角眉梢尽是得意,朝默不作声的文才人瞥了一眼,不屑的轻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也不算稀奇呀。”文才人自小便有隐疾,一着急就有些口齿不清,因此虽满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却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江婕妤还欲再说几句,却听外面小太监高声唱道:“龄嫔娘娘驾到!”
殿内众人都闻声回头,只见门口立着一名秋香色锦云宫装女子,容颜秀雅、笑意淡然,正是统领锺翎宫事宜的主位----谢宜华。她原本外出散心,直到被吴连贵找到才知宫中出事,此刻正搭着新竹的手走进来,微笑道:“江婕妤也在?想来是过来探望文才人的,怎么不坐下说话?”
江婕妤赶忙裣衽请了安,一袭蹙银线的软烟罗裙触地有声,越发显得身姿盈盈,退了几步立在侧旁,婉声回道:“嫔妾前几日丢失玉佩,原想着是随手放乱没想起,也没认真放在心上。后来,有人说丢坠子那天见过采茵,嫔妾自然是不信----”
谢宜华轻声失笑,打断问道:“既然不信,还亲自过来查什么?”
江婕妤面色大窘,脸红的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顿了顿方道:“只因嫔妾想着若查不出什么,也好彻底赌住底下那些人的嘴,更是还给文才人一个清白。”她突然格外惋惜的叹了口气,“谁知道,不光在采茵的箱子找到玉佩,另外还在箱底发现些散落的粳米!嫔妾不敢自专自断,还请娘娘裁决。”
“是么?这倒是新鲜了。”谢宜华对先前的事略有所知,不免渐渐觉察出今日之事不小,却故作疑惑道:“只听说过偷金子、玉器,或是珠宝首饰的,没想到还有笨到偷米的蠢人,那能值几钱银子?”
“娘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叶贵人丢了米呢。”江婕妤往前走近几步,那神情仿佛跟谢宜华是旧日相熟一般,贴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日刚巧文才人在场,当时宸妃娘娘说证据不足,便没深究下去,不料今儿倒碰巧查出头绪来。”
谢宜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内微微厌恶,却只是连声夸道:“江婕妤果然聪明伶俐、心细如发,如此曲折蹊跷的事,多亏你一番话说得清晰明白,顿时就让人想得通透了。”说着抬手止住摇头欲辩的采茵,只朝文才人问道:“采茵是你的丫头,你有什么话说?”
文才人缓缓抬起头,平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婕妤不料她如此硬气,一时下不来脸,不屑冷笑道:“主子奴才都是贼,还敢说是别人诬陷?真是从没见过……”她猛然瞥见文才人冷如薄冰的眼神,不禁吓的浑身一颤,遂讪讪闭上了自己的嘴。
“既然,此事牵涉到叶贵人----”谢宜华略微沉吟片刻,吩咐吴连贵道:“去请叶贵人过来瞧瞧,方才好做定论。”待吴连贵领命出去,又侧首对新竹低语,“你去,把御膳房的管事传过来,带到侧殿等着问话。”
泛秀宫的大太监亲自来请,叶贵人还以为是宸妃传召,谁知道云车却是一径往锺翎宫方向赶去,不由疑惑道:“吴总管,不是去见宸妃娘娘么?”吴连贵在云车旁边小跑着解释着,大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车却已经赶到锺翎宫侧门了。
叶贵人扶着宫女的手下车,进去才发现慕毓芫也在殿中,正在同谢宜华低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忙上前裣衽道:“嫔妾见过宸妃娘娘、龄嫔娘娘,金安万福。”
慕毓芫抬手让人赐了座,却不急朝嫔妃们问话,命人将收集起来的粳米递给御膳房的管事,含笑问道:“你方才说,当日给叶贵人送去的是珍珠碧玉粳米,再瞧瞧这些是不是同一样的?好生瞧仔细,不得有半点隐瞒疏忽!”
一屋子的妃嫔神色各异,那管事吓得战战兢兢走上去,不光认真瞧了两边,还拈了一粒放到嘴里嚼了嚼,方才叩道:“回宸妃娘娘,正是珍珠碧玉粳米。”文才人不由神色大变,看了看慕毓芫,垂下头忍着没有言语。
小太监又将米粒捧到叶贵人面前,碧盈盈的小米粒,光滑润透、圆若珍珠,其实米粒并非珠宝玉器,有不同质地形状可辨,既然同品同类,几乎没有什么可区别的了。谁知道叶贵人却惊的倒吸了口气,却迟疑着不肯出声,眸中神色更是不停闪烁,众人都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谢宜华反应极快,侧首朝慕毓芫点点头,抢先出声道:“叶贵人先不要着急,慢慢瞧一瞧,千万别认错了。”她一面止住叶贵人,一面让小太监把盘子捧给叶贵人的贴身宫女看,又问道:“你瞧瞧,可是你们主子丢的米?”
“奴婢,奴婢不认得……”那宫女瞧了一眼,目光却不断朝叶贵人打量,仿佛觉得自己的话不通,赶忙解释道:“贵人平日念米佛时,都不让奴婢们打扰,所以……所以奴婢不记得了。”
“是么?”慕毓芫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颇为玩味的问道:“你成日贴身伺候着你们主子,竟然还是一问三不知?想来还是贵人太宽和待下,纵容的你们没有半点尊卑礼仪,你当本宫也是如此好性子么?!”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那宫女吓得“扑嗵”跪在地上,惶急的眼泪都滚了出来,连连磕头求饶,“奴婢……奴婢知错,今后再也不敢了。”
慕毓芫且不去看那宫女,柔声问道:“叶贵人,还没想起来?”
叶贵人显得有些左右为难,抬眼却瞥见两道清晰的目光,带着刀锋般的锐利,仿佛能够剖析所有的世事明情。恍然间,忆起马场上那迫人心弦的锋芒,忆起皇帝后来的态度,心内终于做出决断,遂轻声回道:“这米珠----,并不是嫔妾的。”
此言一出,殿内之人不免都惊呼起来。
谢宜华侧首微微一笑,慢慢转回头,饶有兴趣的朝叶贵人问道:“莫非贵人还在米珠上做了记号?怎么知道不是自己的呢?”
江婕妤的脸色有些惨白,急急插嘴道:“贵人,明明是一样的,怎么会不是呢?你可不能怕别人受罚便有心开脱,那可是欺骗娘娘的呀。”
慕毓芫含笑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婕妤不要着急,等问你再答。”
江婕妤吓得低了头,垂首道:“是,嫔妾知道了。”
叶贵人似乎想与她划清界限,略微往侧旁让了一让,朝慕毓芫回道:“当初米珠乃是为皇上大寿准备,只因嫔妾觉得绿色不大合适,便自个儿用凤仙水通染过一遍,以求喜庆吉祥一些,所以这些米珠并非嫔妾遗失。”
“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慕毓芫睨了一眼江婕妤,瞧她还欲开口争辩,遂淡淡微笑道:“话说回来,今日之事既然出在锺翎宫,原也该回禀龄嫔再做搜查,婕妤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了。”
江婕妤怔了怔,小声回道:“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慕毓芫不再去看江婕妤,吩咐司刑的太监道:“采茵手脚不干净,偷米偷玉,不能再留下来。把她带下去杖责二十,罚到洗衣库为奴,不得再生事端了。”
采茵吓得半死,抱住文才人的腿哭道:“主子,主子救我……”
“好了,带她下去。”慕毓芫似乎不愿再纠缠下去,缓缓站起身来,在殿内的嫔妃身上环视了一圈,淡声道:“过几日,皇上要抬举大家的位分,今儿在场的姐妹们都有喜事,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吧。”江婕妤面色喜忧参半,叶贵人却显得松了一口气,二人都告安退了出去。
“多谢娘娘明断,为嫔妾洗清嫌疑。”文才人上前磕了个头,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去的采茵,却竭力忍了忍,并没有出言为其辩解。
“江婕妤性子急,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慕毓芫递过去一方丝帕,坐正身子抚了抚自己的轻罗纱衣,缓缓说道:“采茵是你自幼的丫头,少了她自然让你不习惯,所以本宫打算把紫汀拨过去,她素来都是个稳妥的人,今后有事也能替你拿个主意。”
如此,便是赐了一把剑到清澜堂。
“是,嫔妾谢娘娘垂怜。”文才人心思敏捷,很快就领悟出其中的用意来,连忙叩头谢道:“只是嫔妾人微位低、起居清减,清澜堂也万万不能跟娘娘那儿相比,如此一来,恐怕是委屈了紫汀姑娘。”
“呵,不委屈。”慕毓芫的笑容透着深刻,目光也颇有些复杂,“皇上时常夸你知史书、明事理,今后更要做个表率才是。”她随口说着,伸手携了谢宜华笑道:“今儿既然来了,顺便去你那喝喝茶、说说话,也好让文才人歇息一会。”
谢宜华面色柔和,微笑道:“是,唯娘娘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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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紫汀拉长声音抱怨,叹气道:“为何单单派奴婢去?奴婢不如双痕姐姐稳重,也没有香陶机敏,笨手笨脚的,还是在娘娘身边服侍的好。”
“你呀,别学会怄气。”慕毓芫原本正在饮茶,闻言不免摇头一笑,“双痕自然是走不开的,香陶更是整天闯祸,除了你还能有谁?若是派别人去,本宫更是放心不下,你就别偷懒噜苏了。”她手里轻轻拨着茶盖,慢悠悠说道:“放心,本宫也舍不得你,迟早都要回来的,不过呆一段日子而已。”
“好罢。”紫汀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奴婢也不多嘴,今儿起就去替娘娘做门神去,只盼娘娘别把奴婢忘记了。”
“门神?”慕毓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事情,闻言放下茶盏笑道:“都是平日惯的你们,稍苦点的差事就敢抱怨连天,真该打你一顿板子。”
“哎,奴婢只是不懂。”紫汀朝做鬼脸的香陶瞪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今儿的事情,摆明就是江婕妤无中生有。娘娘肯轻易饶过她,不过是看在过几天的大事上,想让宫里头清净些,只是----”
慕毓芫瞧她欲言又止,笑道:“呵,你有话就说罢。”
紫汀听她开了口,便连珠炮似的问道:“奴婢不懂,小小一个文才人,也值得娘娘如此大费周章?即便是为了护着她,随便指谁还不都是一样?只要是泛秀宫的人,谁不看着娘娘的脸面,难道还好意思明着为难?娘娘也太抬举她了。”
“不是本宫抬举她,是你们太小看人了。”慕毓芫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慢悠悠说道:“还记得那天她献的对联么?什么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本宫又不是中宫皇后,哪里承受的起如此厚语?底下多少人侧目,难道你们都没瞧见?”
众人都是神色一僵,双痕在旁边叹道:“还好皇上不甚喜欢她,不然,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呢。”紫汀这才慢慢正色,象是有些领悟过来。
“既讨得皇上欢心,又惹得一群妃子盯着本宫不放,若本宫也似江婕妤那般,只怕将来被算计了,还蒙在鼓里呢。”说到此处,慕毓芫不免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江婕妤也太沉不住气,一点小事记挂到现在。在这后宫里头,谁没有几件烦心的事?都要像她这样,那日子也没法过了。”
紫汀垂首想了想,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奴婢看着文才人?”
“不,她不是你能看住的。”慕毓芫象是说得有些疲乏,招手让双痕过来捶肩,自己往紫菀花软枕上靠了靠,敛色道:“你提防着江婕妤别再去找事,也替本宫盯着文才人一些,都不是省心的。”
紫汀叹了叹,点头道:“是,奴婢记下了。”
慕毓芫理了理云鬓松散的发丝,吩咐双痕道:“你回头跟吴连贵说,找机会调几个人到凌波馆当差,本宫再三偏袒文才人,想来江婕妤已经记恨下了。”她说话的语调云淡风轻,众人却不免听出一身冷汗,皆是相对无言。
“启禀娘娘,懿慈宫来人了。”
慕毓芫闻言微微吃惊,握着紫绡纱丝帕的手紧了紧,微微蹙眉道:“怎么,难道太后的病又重了?快去,让那人进来回话。”
懿慈宫的宫人被领进来,叩头道:“启禀宸妃娘娘,太后今日精神好,想让娘娘过去说说话。太后还说,多日不见溟翎公主,让娘娘一并带过去瞧瞧。”
“好,本宫这就过去。”慕毓芫略微放下心来,象是有些不胜疲惫,挥手道:“你们都各自下去做事,别杵在这里。”略微想了想,吩咐香陶道:“你去清澜堂传文才人,本宫带她一起去见太后,也好全了她的一番孝心。”
懿慈宫位于东西六宫之后,偏殿居住着太妃们,正殿匾书----仪和正方,乃高祖皇帝的亲手御笔。众人连跨三道仪门方到内殿,廊上是两人抱深红旧漆柱子,一群着装清减的宫女呆立在侧,隐着些许晦闷之气。领头的宫人眼尖瞧得清楚,忙支使小宫女进去禀报,自个儿迎下来笑道:“宸妃娘娘,太后在里头问好几遍了。”
慕毓芫牵着溟翎公主的手,抬头看向藏青色的蝠纹寿字窗棂,恍然忆起多年前的旧事,出神半日才道:“嗯,文才人也过来了。”那宫人笑着往后打量了一下,略微点头便算作行礼,领着众人往殿内走进。
太后身着石青色刺绣缎服,盘桓髻上簪着几只素净的寿字金钗,脸色透着不常晒光的病态苍白,抬头淡笑道:“都来了,坐罢。”说着朝溟翎公主招了招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怜爱的抚摸了一阵,方才吩咐宫人先领下去玩。
殿内一阵沉默,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慕毓芫看了看文才人,目光流连在她急欲陈事的焦色上,心下体会的明白,遂起身微笑道:“文才人孝心诚厚,一直都惦记着过来看望太后,想来有许多有体己话要说。”
“不用,你先留下。”太后像是整肃了精神,抬手打断道:“你辖理着后宫诸事,没那么多闲工夫,哀家先跟你说几句。”侧首看了看文才人,又道:“秀姝,你原先没来过懿慈宫,先下去随便逛逛罢。”文才人微微一怔,忙福礼跟着宫人退下去。
慕毓芫替太后满了满茶水,轻声问道:“母后,近日可觉得好些?”
“什么好不好,那些都是唬人的话。”太后接茶饮了一口,慢悠悠道:“哀家的病不过是拖着日子,想来……”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倒呛的脸上泛起些许血色,喘息了一阵,忽而叹道:“秀姝这孩子,太固执了。”
慕毓芫有些不明其意,只好笑道:“文才人很懂得规矩,太后不必担心。”
“秀姝那点小心思,你断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碍着情面不说罢了。”太后双目微阖,缓缓摇头道:“你不必替她掩饰,也不必在哀家面前掩饰。她年轻不懂事,你好歹担待着些,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儿臣不敢。”慕毓芫向前欠了欠身,眼光却落在文才人带来的一叠佛经上,青油油的细薄竹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况且,文才人也不是孩子脾气,只瞧她给母后抄的佛经,便知心性稳妥大度。”
“哎……”太后突然悠悠叹了一声,淡笑道:“你只当哀家是护着秀姝,所以才这么说话,却不知哀家只是替她担心而已。”
慕毓芫不便多加辩解,只道:“是,儿臣聆听母后教诲。”
“你且放心,回头哀家自然会嘱咐她。”太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盒子,一脸庄肃的递给慕毓芫,自己慢慢的倚到团福软枕上,平声说道:“这是当初太皇太后留下的,可惜哀家却没能用上,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厚望。你的性子不似哀家这般懦弱,想来对你将来必有用处,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慕毓芫带着疑惑将盒子打开,展开内中细长卷绸,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上面全是带着官阶的人名,既有京官,亦有外省大员,别的并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想来当年太皇太后心思深刻、谋虑甚远,所以才将这份法宝留给孤儿寡母依靠,只可惜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故人便已然逝去。
“当年,高祖皇帝驾崩,哀家只恨不得跟着他去了。”大约是年岁已久,太后的神情并不特别哀痛,缓缓说道:“可是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晔儿又只是个孩子,这人世间竟有那么多丢不下,放不开……”
“母后……”好似有无形重物朝胸口压过来,慕毓芫有些喘不过气,缓缓跪到太后面前,哽咽道:“儿臣,儿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慢慢抿紧了嘴唇,一任自己轻声啜泣。
太后伸手揽住她,幽然叹道:“好孩子,快别哭了。”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么痛?慕毓芫抬手握紧胸口,觉得疼痛正以迅疾的速度蔓延开来,像蛛网一样铺天盖地的裹住自己,却是无力挣扎。他去了,而自己活下来。一步步走到今天,万般辛苦,亦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何却总也看不到出口?原来,那时苦痛只是个开始,而纯粹的幸福,早在那一刻就已经完全葬送。
“----皇帝他,待你好么?”太后问道。
慕毓芫在惊诧中抬起头来,不知该回答好还是不好,而且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是非太多,远非简单的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心中一片茫然迷乱,魂魄也好似游走在回忆和现实之间,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还好。”
“那就好。”太后微微笑了笑,又道:“皇帝虽非哀家抚养,却也知道一些,那样多疑不稳的脾性,只怕是让你受委屈了。”
慕毓芫缓缓摇头,轻声回道:“儿臣很好,母后不必担心。”
“说句后悔的话,若是当初高祖皇帝没有传位给晔儿,只怕我们母子还要好些,再凄凉,也好过如今阴阳两隔……”太后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颤声道:“晔儿,晔儿他自幼倍受娇宠,哪里懂得什么帝王之道,反倒害了他……”
恍然又是那一段岁月,藩王们四起崌立,北方霍连国的骚扰亦是不断,刚刚登基的少年皇帝乱了分寸,渐渐焦虑成疾。幸好北边有云、慕两军镇守,国中有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如此方才大致稳定住时局。待太皇太后薨逝,朝中大臣顿时分出派别,元老们又倚老卖老,少年皇帝的病情却日渐缠绵,最终因沉疴无治而驾崩西去。
“母后----”看着悲痛难忍的太后,慕毓芫忍不住要说出那个秘密,却只是不断的犹豫着,最后只轻声说道:“儿臣会好生照看晔儿的孩子,母后也请多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怀了。”
“你为小芊想的很周到,哀家很放心……”太后慢慢止住泪,顿了顿道:“你好生收妥当那卷名单,莫学哀家当年那般只顾悲痛,却全然没有半分远见。”说话间一阵连续的气喘,掩嘴咳了半日,“哎,彼此见着反倒难受。等会让秀姝把小芊带回去,你出来的时辰也不短,先回宫去罢。”
慕毓芫沉默片刻,起身道:“是,母后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