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难道有人在骂我?”乐楹公主捂住鼻子揉了揉,夜风从衣衫间的缝隙中透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犹豫着朝前问道:“云琅,不如早点回去吧?”
周围重重的树影掩盖二人的身形,顶上一轮皎洁的明月被繁星拱卫着,清冷的月光洒在云琅淡青色的葛袍上,衬得少年的素颜几近透明,低声道:“不要说话,再稍微忍耐一会,下次不可偷偷跟着出来了。”
“我,我还不是……”
“别动,在这里等我。”云琅反手摁住身后的乐楹公主,不等她说话,人已经闪电般冲出丈余,待余音袅袅散开,已经消失在前方夜色之中。
乐楹公主顿时觉得四周异常的安静下来,哆哆嗦嗦抱紧自己,却仍不能抗拒内心莫名的惶恐,浓黑中的树枝叶影都透着渗人的诡异。下午偷偷尾随云琅出来,两个人沿着碎花小路查探地势,颇有几分踏青赏景的味道。然而待到天黑暗下来,就与白天的风光完全迥异,方才有云琅在身边还能忍受,此刻几乎害怕的要哭出声来。
若真的哭出声音来,会不会引来野狼蛇虫之类?这个念头光是想想,都足以让乐楹公主浑身起一层寒霜,只好死死咬住自己嘴唇。时间陡然缓慢凝滞,就在乐楹公主几乎不能支持时,终于看到少年翩然过来,喜不自禁站起身来,“云琅,我好害怕……快点带我回去吧。”
云琅点了点头,叹道:“没有收获,走罢。”
乐楹公主哪里还有力气多说,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从密林小路回营,她自幼在宫中养的娇贵,自然比不上身怀武功的云琅,没走多久就落下一大段。待云琅发现丢远,少不得又折回来,不快道:“下次别跟着出来,你看今夜生出多少麻烦?”
“我麻烦?”乐楹公主委屈中带着恼恨,赌气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难道我出来就非得是跟着你?你自己走,不连累你!”说着提起衣裙就急步走过去,路旁的树枝划破衣衫也不自觉,反倒把云琅撇在后头。
云琅今夜一无所获正在失望,懒怠与乐楹公主口角相争,约摸半个时辰已经瞧见军营的帐篷,追上乐楹公主道:“营帐就在前方,公主赶紧回营休息。”眼见得乐楹公主往营帐方向走去,自己方才快步回去,见到凤翼也不想说话,只扔剑倒床道:“可惜,出去一整天没半点收获。”
凤翼往帐篷外瞧了瞧,回头微笑道:“听说公主跟着你出去,怎么没见回来 ?她虽然莽撞些,你该不会扔下她不管吧?”
“一起回来,到门口才分开的。”云琅翻身舒展了一下,却听帐外有脆生生的少女声音问道:“云将军,公主是不是跟你一块回来了?奴婢见你回来,特意来问一下。”
凤翼闻言有些诧异,走出帐篷问道:“阿璃,你是说公主没有回营?”
阿璃急道:“奴婢没有见到,方才还在四处瞧过一遍。”
云琅躺在**琢磨事情,漫不经心道:“我见她快到营帐才走,能跑到哪儿去?让人到四周找找,多半赌气藏在什么地方了。”
“嗯,我出去找找。”凤翼起身走出营帐,让副手传来两队军士一起去寻找,浓黑的夜空被星星点点的火把映红,众人几乎没将整个军营翻过来,谁知道搜寻半日也不见人影。
阿璃突然想什么,拍着额头道:“一定是去河岸边了。”
凤翼见她说的笃定,赶忙带着众人赶过去,果然找到正在抽噎中的乐楹公主,方才松了口气,急忙要护送她赶回军营。
“你们不用管,我已经想清楚了。”乐楹公主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像是已经下定某种决心,噎声道:“既然……既然他不喜欢我,也没必要再留下来。明天我就书信给皇兄,让他近日就派人接我回京,你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不管怎么都先回军营,至于回京的事再慢慢商议。”凤翼跳到岸下大石头上,伸手去拉乐楹公主的时候吓了一跳,赶忙摸她的额头,“好象是有些发烧,快别站在河边吹风了。”乐楹公主自以为是在用力的挣扎,实际上却是软绵绵的无力,待回到营中躺下,几乎连坐起来都是费力。
不知是乐楹公主天生体质较弱,还是心里委屈难过,那日发烧居然拖延半个月才渐渐好转,整天都呆在营帐中不出去,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特意去探望云琅。正好最近战事不多,慕毓泰打算让凤翼回京述职入官,顺便护送乐楹公主回京,边境易生事故,难得她自己愿意不用费口舌,早点把这烫手山芋扔回去也好。
阿璃听说自己也能同去京城,不免十分雀跃,只是当着闷闷不乐的公主却不好写在脸上,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咱们回京后可就难再回来,要不要多住几日?”
乐楹公主神色茫然,摇头道:“不,一日也不多住了。”
外面突然闹哄哄的,阿璃忍住话跑出去看个究竟,她自幼生长在乡野村下,被挑到公主身边便尽心克职,不多时便折回来道:“公主,外面抓到一个奸细,那人好像是霍连国派过来的,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奸细?”乐楹公主提起一点精神,心中勾勒出一个贼眉鼠眼的嘴脸,走到帐篷外却顿住脚步,迟疑道:“那边人太多,等会云琅又该说我----”话未说完已觉懊恼,跺了跺脚便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营地中站着不少人,当中捆着高大精壮的青年人,额中扎着条五彩布带结成的鞭子,浓眉大眼中满是生生虎气,不甘心的挣扎着,妄图用力气绷断身上裹粽子似的牛筋绳,惹得旁边的军士喝道:“老实点!再动对你不客气!”
那人脖子上青筋凸起,身上结实的肌肉几欲将衣衫挣破,怒目圆睁道:“谁要你客气,难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原来是赤木达王子,失敬了。”凤翼笑眯眯的从后面走上来,将赤木达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笑道:“上次是端木将军的女儿前来卧底,这次是四王子亲自探哨,到底有什么水火急事,能如此不惜人力?”
“我只想在蓝儿面前做点大事,不料却重了你们的埋伏,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们!哼,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赤木达!”
乐楹公主听的迷惑,侧身问道:“谁是蓝儿?我怎么听不明白?”见阿璃支支吾吾不好回答,不由将赤木达打量一番,“此人是什么王子?听起来,仿佛是很要紧的人物呢?”
阿璃点点头,答非所问道:“是,公主说得不错。”
远处沙尘滚滚翻腾,一行人马急速往这边飞奔,为首的蓝衣女子身姿娇弱,却有中原女子不多见的英姿爽气。那女子一马急行到近前,漂亮的翻身下马,上前拱手道:“贵国的参将和二十三名人质全在这里,请按约交换赤木达王子。”
凤翼不急不徐走上前,微笑道:“端木姑娘,难得你今日亲自前来,依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佩服佩服!”底下的人便松开赤木达,早有军士扶着受伤等人下去,其中伤兵为数不少,军医们赶紧挨个检查治疗起来。
有冰凉的目光洒过去,端木以蓝朝云琅看了一眼,神色淡然道:“两位将军也是风采依旧,相信凤将军是言而有信之人,不会对我一个小女子为难,既然交换完人质便先告辞了。”
云琅手中的佩剑震的“嗡嗡”作响,凤翼赶忙反手摁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咱们现在是交换人质,要杀要打也得等到战场上再说。”又对端木以蓝展颜微笑,“端木姑娘慢走,恕不远送。”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的对视着,赤木达翻身上马,朝着云琅怒道:“臭小子,少打蓝儿的主意,咱们战场上见!!”端木以蓝闻言变了脸色,转身策马往回奔,赤木达以及跟来的随从都不敢落后,也纷纷扬鞭绝尘而去。
直到端木以蓝的身影渐渐消失,云琅仍旧目光如钉的看着前方,那目光一点点刺痛乐楹公主,原来他的心早已经交给别人,从一开始便是自己独自在唱戏。
“公主,公主!”阿璃大声追上去,刚进帐篷就被迎面飞来的花瓶撞了一下,忍痛闪到旁边道:“公主,你别生气!!那端木姑娘早跟云将军恩断情绝,不论如何也是不能再挽回……啊哟!公主……”
“原来……原来是这样。”乐楹公主几乎砸光所有瓷器,直到手软身颤才慢慢蹲下身来,捂着脸哭道:“难怪我对他再好都看不到,都不会放在心上……还不顾一切的跟到青州来,我……我真是……”
“公主,那端木姑娘是个奸细,怎么能跟你比呢?”阿璃不敢过去扶她,只好站在旁边说道:“当初她那一刀差点杀死云将军,结果还弄得郭参将枉死,那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
“你说什么?是她……就是她要杀云琅?”乐楹公主从哭声中慢慢抬头,心中的惊恐反倒压过委屈,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么说她不喜欢云琅,而且……而且还曾经想杀死云琅?那后来----”说着才想起云琅现在好好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你快告诉我,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璃大致说了一遍,待乐楹公主情绪稍平,方才劝道:“公主,云将军现在恨她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别的想法呢?况且那端木姑娘算什么,你可是咱们大燕朝的公主啊。”
乐楹公主茫然点头,出神半日又摇头道:“公主又能怎么样,云琅不喜欢我,便是对他再好也没有用。”
阿璃不以为然,脆声道:“云将军那么恨她,只要公主杀了那女人,云将军还不得感谢公主?从今往后,心里面自然只有公主你了。”
“杀了她?”乐楹公主有些害怕的重复着,不过恨意却渐渐给她壮起胆子,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不错,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