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结局(1 / 1)

“凶手果然是鲁叔叔吗?”沉默片刻后,英才问叶昭。?

叶昭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一旁不说话,但那神情,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你怎么了?”我问叶昭,“看起来你似乎很失落。”

“他的确应该感到失落,”英才说,“我想,我们的委托人鲁雯同学大概早就知道他的父亲会被牵涉到一件刑事案件中去,她之所以会找到叶昭,可能就是希望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叶昭没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这又不怪叶昭,”我说,“他的责任只是查出真相,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不管他是否曾经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公民,他应当自己承担。我们总不能说,叶昭接受了鲁雯的委托,就一定要帮助一位凶手逃脱法律的制裁,我认为那是不对的——”

“的确。”叶昭说,“别说凶手只是我们委托人的父亲,即使他是我们自己的亲朋好友,我们也不应该因为感情而影响了理性。”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英才说,“哎,不过鲁雯可是晓娜的好朋友呢,恐怕那家伙又会同情心泛滥跟人家一起伤心呢,突然间这么好的爸爸被抓去坐牢的滋味还真是……”

“鲁叔叔大概不会去坐牢吧,”叶昭说,“至少——不是作为杀死戴宽的凶手而被逮捕。”

“你说什么?”我们几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昭,“你说他不是凶手?怎么回事?”

“他不是凶手!”叶昭说,“当然不!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可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英才问。

“马涛目击了他们两人扭打在一起,并发出枪响的场景,现在我们不妨仔细回想一下,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们知道戴宽是鲁叔叔的老乡,而且跟鲁叔叔是认识的,由于某种原因——比如说他出狱了,十分的贫困潦倒,而又听说自己的一个老乡——甚至可能是朋友——现在已经飞黄腾达,当上了大公司的老板,那么,他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呢?”

“去找他,让他借给自己钱?”

“很有道理,况且,鲁叔叔还有可能欠过他某种人情也说不定,总之,他希望从鲁叔叔手上得到一些钱财,使自己能够不劳而获。至于他为什么会带上手枪——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坐了二十年牢依然不思悔改,所以他可能带着手枪,以防假如鲁叔叔不肯给他钱,他就直接动手抢——事情有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的确。?”

“所以,他先在本市潜伏了几天,知道了鲁叔叔的每天日程,了解到周六晚上他会去接妻子——总之这是他会一个人站在路边的时间,而且不大可能会有其他人见到。于是,他给旅店的马叔叔留下钱——那是因为他将会发大财了——之后他找到了鲁叔叔,跟他上了车——有可能用上了手枪逼着他,也可能没有——总之,他们在市里绕了几圈,最后决定到没人的地方详谈——最后,他们选择了北郊河畔的那块空地。于是,他们开始谈判,或许是讨价还价?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除了鲁叔叔本人和死去的尸体,当然最后鲁叔叔大概是打算把手上的指环送给戴宽,可是戴宽觉得这东西不够值钱,于是就扔了它,并认为鲁叔叔在敷衍他。总之,他们之间起了争执,扭打起来,戴宽凶相毕露,掏出了手枪!争执其间,鲁叔叔大概还是很有力气的,或许他扭着戴宽的胳膊,使枪口远离自己,却指向了戴宽的大腿,这时,这把仿制的破枪走火了,砰!——”

说到这里,叶昭深吸了一口气。

“好想你全看见了似的,叶昭——”马涛叹道。

“之后呢?”我问。

“之后?鲁叔叔大概踢开了枪,转身朝停在一旁的轿车跑去,钻进驾驶室,逃掉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确定他逃走了?”我问。

“因为——鲁叔叔一定是开着自己的宝马逃走的,但是戴宽倒下时头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你们应该很清楚,河流是东西向的,而宝马车穿过树林后停在了平台的左手边,那是西边,而戴宽则倒向东南边。”

“这有什么?”英才说,“如果凶手就站在东南方向的话——”说到这里,英才自己似乎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没错,戴宽你倒在泥地上的,而他到那把手枪掉落之间都没有什么脚印,也就是说,他倒下去的方向上,至少在与他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都没有站过第二个人,而凶手又是近距离击杀他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鲁叔叔站在戴宽的东南方向,而且杀死了他,那么他倒下的地方附近一定会留下鲁叔叔的脚印,并且这脚印还将是朝西边跑去,好乘上自己的轿车;而如果鲁叔叔本来就不站在戴宽的东南边,而是站在西边的平台上,这固然不会留下脚印,但另一个问题却来了,戴宽死时为何面朝东南呢?”

“这……还能是为什么?”

“还有,那声沙哑的‘我要杀了你’,它出现在两声枪响之后,而这应该不是鲁叔叔发出的,但是两声枪响之后,戴宽如何发出他?”

“对啊!”我说,“第二枪不久把戴宽打死了吗?难道还有别人?”

“不!”叶昭说,“你们想想,戴宽死时倒在泥地上!而他身旁没有别人的脚印!同时他又是被近距离击杀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中弹后没有立即死亡,他又顽强地硬挺着从他真正被枪击的地方——那不会留下脚印的平台上——朝东南方向挪动了几步,并走下了平台,终于耗尽了气力载到在了泥地上!而那声嘶力竭的‘我要杀了你’正是他垂死挣扎的最后的呼喊!由此可以推断,那把枪——那把正在他倒下时头朝的方向的枪,也是被他本人扔出去的!”

“你是说扔出去!”

“他中了枪,活不了几分钟了,但他还在垂死挣扎着,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做什么?只能是用尽最后力气杀死那个杀了他的人!于是,他从凶手的手中夺过了枪,挣扎着朝凶手逃离的方向移动了几步,扣动了扳机——可是,子弹卡壳了!所以,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枪朝凶手离开的方向投掷出去,而这一掷也耗尽了他的全部生命力,最终,他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天哪!可是——他怎么会朝那个方向——”

“不错!”叶昭继续说,“鲁叔叔的车子停在西边,他开车逃离的方向应当是正南方,可戴宽生命中最后一击的方向却是东南?这怎么说也不对!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并没有朝鲁叔叔扔枪,也就是说,这名真正的凶手逃跑的方向正是东南方向,而东南方向,对着西边不是吗?那里只有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这个人,就是你,我的朋友,马涛!”

我迅速回过头,正对上马涛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眼,阴冷的秋日里,一道冷汗正从他的面额流下,他当时的样子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害怕,他颤抖着的嘴唇半天才发出声音:

“叶昭——你真是个妖怪——”

“所以,”叶昭继续平静地说,“鲁叔叔在给了戴宽的腿一枪之后就逃走了,而马涛你却留在了现场,给了戴宽那致命的一枪,之后你也逃走了,然后他便怒吼着向你离开的方向发出毫无杀伤力的‘攻击’,当然,他的尸体和他的手枪一同构成了一条‘死亡讯息’!不错,我猜你捡起了手枪,你朝他开了一枪,为什么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因为鲁叔叔从没有碰过那把枪,当然,他第一次可以扼住戴宽的手腕,使他朝自己开了一枪,但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这可能吗?像戴宽那样孔武有力的家伙会两次被对手扳过枪口朝向自己并成功开火?我实在是难以置信!而且第二枪,”叶昭像石林海一样用右手做成一把手枪的形状,“是这样发射的,鲁叔叔究竟要有多大力气才能让对方的枪口掉转一百八十度转向自己的胸膛?答案就是:鲁叔叔没有这样做!开枪的是你!”

“可他的指纹——”我的话刚一说出口,就看到了他别在腰上的摩托车手套,“手套!他戴了手套!”

“你穿着一身漂亮的摩托车手套装,”叶昭说,“没有理由不戴手套!从我听说枪身上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时,我就觉得,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因为飙车的速度很快,即使不是很冷的天,不戴手套骑摩托的话手也会不舒服的,所以——当我发现那个骑摩托的人居然是你的时候,我真的犹豫了。?不过嘉铭说得对,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就放过你,而让一位优秀的父亲含冤入狱,不是吗?”

马涛直勾勾地看着叶昭,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想狡辩吗?”叶昭说,“我猜你不会的!你今天还出城飙车过,案发时间就是前天晚上,所以你一定没有洗过你的手套和衣服吧?那上面一定会留下开枪后火药的痕迹,警方很容易查得出来的,我觉得——”

“可是——我真的不想——”马涛颤抖着说,这时他说话已经带着些许哭腔了。

“我知道,”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他没有仇,不是吗?你并没有什么非杀了他不可的理由。”

“你说得对,”马涛说,“那个西装男一脚踢开了戴宽手中的枪,可是那把枪朝我站着的方向滑了过来,所以我就忍不住跑到平台上去捡起了它,我当时很兴奋,可能是冲昏了头脑,想学着警察的样子朝他举着枪,对他喊:‘举起手来’什么的,好把这个持枪犯绳之以法。哪知道还没等我摆好姿势,他就朝我扑了过来!天哪!他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一条腿还中抢了呢!于是我手一抖,子弹就出膛了!我这可是开了真枪!吓了一大跳!可是那家伙,简直跟僵尸一样,胸口中了枪还不死,居然还从我手中把枪抢回去了!于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撒腿就跑,背后还听到他那声音嘶哑的大吼——但没有枪声,我很庆幸没被子弹打中。我发动摩托就逃了——我想,我不能被警察抓住——我不——”

“有我在,”叶昭扶着马涛的肩膀,轻声说,“他们应该会相信你的,你并不是故意杀人,甚至,其实你根本就是自卫杀人不是吗?更何况那把破枪是走了火,而你——一个刚上高中的热血青年,想做的只不过是见义勇为抓坏人而已,我相信警方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真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

“跟我去自首吧,免得我委托人亲爱的父亲遭受过分的盘问——当然,他也只不过是自卫伤人而已,但他毕竟没有杀人。”

我们赶到了公安局,正好鲁鹏飞叔叔和我们的鲁雯同学都在那里“协助调查”。据鲁叔叔所说的来看,正如我们之前所料,那个戴宽多年前曾经对鲁叔叔有恩情,鲁叔叔答应会报答他,但是那天晚上戴宽却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地向鲁叔叔索要钱财,甚至掏出手枪进行威胁,才最终酿成悲剧。鲁叔叔虽然没有杀死戴宽,但毕竟打伤了他,也因为担心带来什么不良影响,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报警,而他的不安引起了鲁雯的注意,才把我们卷入到了这起案件中。

当我们忙完了向警方陈述一切的工作,并接受了鲁雯同学的诚挚谢意之后,一起赶回学校时,已近午夜时分了。

“叶昭!”宿舍门卫刘大爷不高兴地为我们开着门,“你们又跑哪‘破案’去了?你不能总是这样让我帮你们违反校纪!”

“反正我们也是助人为乐啊,这次我们是去救人的!刘大爷,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

“别跟这儿贫嘴了,赶快回宿舍!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晚上的时候一个叫孔玥琳的女生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好的,多谢了,晚安,刘大爷!”

回到宿舍,我问叶昭:“大小姐给你的信写的是什么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叶昭看也不看就把信丢到了一旁,“我们还是先写作业吧!尽管我们勤奋的阿宇已经帮我们把难题都解决了,我们就是抄也要抄一阵子哩!”

“嗨!”英才拿起了信,“不想让我们知道?该不会是给你的小情书吧,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近女色……”

“别瞎扯了,”叶昭摆了摆手,“是我拜托她帮我查的一件事,不过现在并不重要了。”他拆开了信封,迅速地瞄了一眼,就要丢掉。

“你可别骗我——”说着,英才一把把信夺了过去。

“写的什么?”我问。

他没回答我,看过后直接把信递给了我,只见信封里装着一些纸张,不过看上去是孔玥琳的笔迹,大概是她摘抄记录的一些东西,里面的大意就是介绍戴宽当年入狱的情况。

据说戴宽在二十年前结识了几个狐朋狗友,游手好闲,而且胆大妄为,竟然决定一起前去盗掘一处隐秘的秦代古墓。他们最后成功进入古墓并找到了财宝,可是在其后的分赃过程中发生了内讧,当场六个人三死三伤。幸存下来的三人中主犯被判死刑,第二个人当时年纪就不小了,后来因病死在了狱中,只有戴宽一人活了下来,并且于前段时间刑满获释。

这件案子的疑点在于,当年盗墓的六个人无论死活都没能逃脱警方的法网,但墓中的文物却有少量遗失。但根据现场判断,那个古墓之前应该并没有被盗掘过,所以当时警方怀疑盗墓者可能不止六人,但并没有其他线索——

“我说,叶昭,”我说,“该不会鲁叔叔就是那第七——”

“都已经二十年了,”叶昭头也不抬地在作业本上奋笔疾书,“就让他过去吧,不管当年的第七人是谁、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肯定不是墓穴中的凶手,否则那三个幸存的盗墓贼是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不把他供出来的。而且——既然这些事情已经随着最后一个盗墓贼的死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们也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不管怎么说,破坏别人的家庭都不好,更何况二十年过去,当年的案件时效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亲爱的鲁叔叔不是一直在努力做善事吗?可能这是他自己赎罪的一种方式吧。”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英才说,“不像你的风格嘛!”

“侦探偶尔也要有点人情味,”叶昭说着,突然抬起了头,“但如果他以后做什么坏事被我逮到,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人情味?”英才坏笑着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卡片,“也包括跟某位女同学约会是吗?”

“约会?”叶昭看也没看那张卡片,“我请她吃饭不过是工作需要罢了,你不要乱想……”

“工作餐会选在这种餐厅么?”英才把卡片抵到叶昭面前。

“啊——”叶昭盯着那卡片上餐厅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竟然向我如此狮子大开口,我的预算啊——我不知道我要是不答应,她会不会掏出一把手枪来威胁我。嗯……我是否需要为了省钱而把这位同学给杀掉呢——”说完,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喂,”英才说,“你不是认真的吧,叶昭要杀人啦——”

“开个玩笑——”叶昭笑着说,“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鲁雯同学之前说要请咱们吃饭来着,正好把大小姐也叫上吧,就选她卡片上写的地方,也让我们亲爱的鲁叔叔的钱包稍微受一点小小的惩罚好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