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瞧着她凄楚的面颊,心里便好似让人用针细细的拨了下去,一道道的口子,密密麻麻的疼。
他捧起了她的脸蛋,声音带着几分低哑,缓缓言了句;“我的错,我不该疑心你与袁子阔,吃那些莫名的飞醋。更不该为了这事冷着你。”
凝香心里一酸,听着他这般说来,心底的委屈非但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烈。
梁泊昭摩挲着凝香的肌肤,想起玉嫔,目光便是浮起几分无奈,他并未说什么,也压根没提酒醉之事,他顿了顿,只道;“玉嫔的事,是我没管住自己。”
就这样一句没管住自己,凝香听在耳里,心里更是酸涩的厉害,一双泪珠“啪嗒”一声,打在了梁泊昭的胳膊上,犹如粉碎的水珠。
梁泊昭看着她的眼泪,黑眸便是微微一暗,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怜惜,低声道;“全是我的错,你要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你想怎样都行。”
凝香说不出话,本以为他说起玉嫔,定会将那晚宿醉的事给说出来,毕竟宫里人多嘴杂,那一晚在元仪殿发生的事,早有元仪殿的宫人私下里传了出来,玉嫔原先做宫女时便是一心想飞上枝头,而当夜皇上又与赵将军在明月阁喝的酩酊大醉,不知怎的让她钻了空子,爬上了皇上的龙床。
总之说来说去,都是在说玉嫔使出了浑身手段去引诱梁泊昭,况且,凝香也曾见过玉嫔,见她的确如传闻般,与自己有两分相像,本以为如今问起,梁泊昭定会拿醉酒为借口,或说将玉嫔错认成凝香,来为自己开脱,岂料他什么也没说,只一句没管住自己,偏偏让凝香无话可说。
“你是皇上,临幸一个宫女,又哪里算错。是我傻,哪怕你当了皇上,我都觉得,你只是我一个的。”凝香心口传来一股钝痛,想起玉秀宫那一宫的秀女,想起往后宫里越来越多的女人,想起永宁,想起玉嫔,泪水便是收不住了,淌的一脸都是。
梁泊昭抚上她的发丝,为她拭去那些眼泪,她的眼泪滚烫,一颗颗打在他心上,只让他无言以对,大错已铸成,也无需借口,只得沉默。
凝香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梁泊昭手中的和离书上,便是越发难过,哽咽道;“还有这张和离书,若我选了这张纸,你....当真会让我和九儿走吗?你真的,舍得下我和孩子?”
梁泊昭闻言,眸心便是一紧,他摇了摇头;“给你和离书,是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凝香听了这话,便是微微怔住了,一时间甚至连流泪都忘记了。
梁泊昭看着,唇角便是微微上扬,低声道;“若不给你这张和离书,还不知你要和我冷到什么时候,你又怎么会舍下九儿,来到南疆找我?”
他这样说,凝香的脸面便有些挂不住了,白净的两腮也是浮起了一层红晕,在烛光下犹如初绽的梨花,柔和而娇美。
“你原来....都算计好了。”凝香吐出这一句,便是垂下了眉眼,任由脸庞处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垂与颈弯,本以为,他是当真不要自己了,惹得她那样难过,孰知,他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自己这千里迢迢的赶来,倒真是....
凝香想到此处,便是有些赧然,不免看了梁泊昭一眼,那一眼中,明明是如水情意,却又透出一抹薄薄的怒意与娇嗔,倒真是说不出的勾人了。
梁泊昭搂住她的腰,低沉道;“不,我倒真没想到你会追到南疆。”
凝香心里微颤,问他;“你以为,我心里没有你了,不会来找你?”
梁泊昭便是微微笑了,乌黑的眸子中,也是噙着淡淡的笑意,“本以为,你刚拿到和离书,就会从长欢殿里追出来挽留我,没成想,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凝香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开口;“你那晚,在等着我出去追你?”
梁泊昭一点头,回想起出征前的那晚,遂是回道;“不错,我在长欢殿外等了好一会,就等着你来追我,孰知左等右等也不没看见你,只好回了元仪殿。”
纵使这样久的日子,心里都是酸涩和凄苦,可待梁泊昭说起当晚的事,听他说自己在长欢殿外等了好一会,虽然她没亲眼所见,可也能想得出梁泊昭当时的样子,即便还有委屈,凝香却还是没绷住,抿唇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便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全开了一般,温婉柔美,清丽动人,梁泊昭看在眼里,一颗心瞬时一窒,整个人都说不出是何滋味。
即便山河拱手,也只为卿一笑。
凝香见他不说话,只深深的看着自己,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只微微移开目光,轻声道;“那若是,我没有追到南疆来呢?”
梁泊昭收回心神,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他看着她白皙柔婉的面颊,低语道;“你若不来,心里定然已经没我,待我打完仗回京,我或许....会放了你。”
凝香闻言,心里立时又是揪了起来,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轻声问了句;“你舍得吗?”
梁泊昭沉默片刻,终是无奈一笑,说了声;“舍不得。”
凝香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梁泊昭抚上她的面颊,终是俯下身,想去亲吻她的嘴唇。
凝香的心跳的有些快,眼睁睁的看着他向着自己靠近,他的呼吸温热,喷在她的脸颊上,却终是在快接近她的唇瓣时,停了下去。
他看着她,黑眸雪亮,似是生怕会将她惹恼。
毕竟先前在京师时,对他的触碰,她总是三番两次的躲了开去。
就这样的一个眼神,让凝香再多的委屈都是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却只有心疼,对他的心疼。
凝香伸出胳膊,搂住他的颈脖,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她的气息清甜,却有一小颗泪水落进梁泊昭的嘴里,咸咸的苦涩。
梁泊昭怔了怔,既是疼惜,又是悔恨,只由着她柔软冰凉的嘴唇青涩的吻着自己,隔了许久,他终是闭上了眼睛,搂紧了凝香的腰肢,回吻了下去。
直到凝香呼吸急促,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梁泊昭方才松开了她,却仍是将她紧紧搂在臂弯。
凝香依偎着他,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一直坐了许久。
“相公....”凝香柔声唤他。
梁泊昭闻言,亲了亲她的发丝,道了一个字;“嗯?”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我从没和相公说过,我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凝香眼眸清亮,声音亦是低柔轻婉。
“好。”梁泊昭将她环在怀里,安静的听了下去。
“那个梦里,我十六岁嫁给了相公,可嫁给你后,我对你很不好,我一直嫌弃你年纪大,嫌弃你没银子,就连烧饭洗衣也不曾为你做过,后来....”凝香忆起上辈子的事,一颗心便是愧疚与羞惭,几乎不敢回头去看梁泊昭的眼睛。
“后来怎么了?”梁泊昭有些觉得好笑,唇角也是浮起几分笑意,似是在笑凝香如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凝香小声道;“你不觉得,我很坏,很对不住你吗?”
梁泊昭笑了笑,道;“我年纪大,又没银子,让你嫁来的确是委屈了你,即便你嫌弃我也是人之常情。”
话虽如此,想起刚成亲时,凝香待自己的一腔真心,梁泊昭的心渐渐变得柔软,也是将她揽的更紧了些,温声开口;“你继续说。”
凝香眼眶有些湿润,忙转过头,不去看他,慢慢的说了下去;“后来....我遇见了一个年轻公子,他会说很多好听的话,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相信了他,愿意和他走。”
“走?”梁泊昭微微皱眉,无奈且可笑;“你和他私奔了?”
凝香摇了摇头;“没有,那个梦里,我们还在罗口村,相公去了宜州修城墙,那个年轻公子翻墙来到了咱们家,我和他还没说上几句话,相公就回来了。”
梁泊昭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倒也来了几分兴致,问道;“待我回来,又如何了?”
“相公要杀了他....”凝香回忆起前世,身子便是打了个寒颤,梁泊昭只当她冷,解开自己披风,将她整个的护在怀里。
凝香白着一张脸,继续说道;“我....不知怎么了,扑在那个公子面前,让相公不要杀他。”
梁泊昭听到这里,唇角的笑意便是隐去了,眉心也是微微蹙起,他没有在说话,只由着凝香继续说了下去。
“相公果然没有杀他,你....看了我们一眼,给我留下了一封和离书,然后....你就离开了村子。”
梁泊昭等了一会,见凝香仍是没有开口,他转过凝香的小脸,声音已是低沉下去;“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凝香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呢喃;“相公,若这个梦是真的,你会怨我吗?”
梁泊昭没有吭声,只俯身在凝香的额角亲了亲,才道;“傻子,梦境罢了,岂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