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多米的断崖特别陡峭,坡度很大,但并不是九十度。
当初大雪崩将山谷填充,在这儿形成了一个断裂层。
夏天根本过不来,因为这段山谷相当于一个二百多米深,五六公里长的大陷坑,很多地方踩上掉下去就没影了。
现在是冬天,积雪上的浮冰早就冻结实,横切面都硬邦邦的,根本不用担心陷进去。
张进宝跟巧燕之所以勇敢跳下来,完全是拼命一搏。
能活着更好,死就死了。
死了也不怕,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忍饥挨饿,凄风惨雨,简直生不如死。
死了拉倒,免得活受罪。
他俩一跳,俩孩子一阵茫然,同样跟着往下跳。
跳下去就是身不由己,出出溜溜向下滑,后背跟光滑的冰层摩擦,竟然一点也不痛。
他们下降的速度非常快,风驰电闪,耳朵边是呼呼的风声,仿佛腾云驾雾,展翅高飞,也好像从万米高空向下坠、落。
不知道下面是天堂还是地狱,也不知道是五彩缤纷的世界还是无底深渊,就那么坠啊坠,落啊落,跟坐滑梯一样。
坚硬的冰溜子跟身体碰撞,巧燕就发出一声声呐喊:“啊——老娘的屁股啊——着火了!”
屁股没着火,就是硌得慌,冰层是凹凸不平纵横突起的,也好像无数的拳头,在屁股上用力捶打。
这两百多米的距离特别漫长,好像下滑了几个世纪,终于到底了,四条身影出出溜溜又向前冲出去三十多米,惯性才停止。
竟然没事,谁也没受伤,除了后背跟屁股稍微的疼痛,红肿都没有。
等他们慢慢爬起来,再回头瞅那段雪壁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好老天正在下雪,断壁上到处是厚厚的积雪,那些积雪跟海绵一样,保护了他们的身体。
雪壁的下面也是一尺多深的雪,像铺了一地的棉花,甩上面一点也不疼。
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卧槽!感谢老天,终于从雪谷里逃出来了。
第二个念头是:活下去有希望了。
虽说他们滑下了雪壁,可真正的危险还没有过去。
雪是反光的,能见度很高,孙大志跟张进广站在断崖边瞅到了下面的一切。
他俩的心里同样很兴奋,既然天翼跟张进宝他们滑下去没事,自己滑下去也一定没事。
反正下面有人垫底,上面的雪谷是不能呆了,干脆搏一搏。
于是,张进广跟孙大志牙齿一咬,同样从雪坡上滑下。
半空中,他们手里的枪没有停,继续冲下面四个人射击:“啪!啪!啪!”剧烈的枪声震慑长空。
四个人发现不妙,一起手拉手继续向着山谷的外面猛冲。
他们连滚带爬,根本无法行走,下面的雪太厚了,已经没过了小腿。
剩下的五六里不知道怎么爬过来的,再往前,又是一段雪壁。
这段雪壁的坡度小多了,只有三十来米,张进广瞅到下面是一马平川,至少三公里的范围是安全的,。
事态紧急一触即发,不跳下去就会被后面的孙大志追上,当场射杀,所以他们啥也不顾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跳。
这次是天翼跟樱子首先跳下去的,张进宝跟巧燕随后紧跟。
果然,比前面那二百米顺利多了,一路猛滑,又溜出去十几米远,再次爬起来相互扯上衣服继续逃窜。
天翼跟樱子不知道脚下的空旷地带是山谷里雪湖的湖面,就那么拼了命地奔逃。
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劳累,忘记了恐惧,就是想活下去。
刚刚冲到湖面的中心,就跟我走个迎面,枪声一响,天翼眼尖,瞅清楚是爹来了。
孩子的眼泪呼啦流了出来,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娃娃见爹娘,有理没理哭一场,就是觉得委屈,觉得难过。
他喊一声:“爹——!”扯着樱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后面的巧燕跟张进宝也哭了,同时呼喊:“初九哥——!”
“咋回事?到底咋回事儿?”我张开双臂,将四个人一起抱紧。
天翼说:“孙大志……张进广……要杀了我们,还要吃我们的肉,救命啊爹!”
一句话把老子的怒火勾了起来,欺负我儿子,真表脸!弄死你们这俩狗曰的!
瞅得清清楚楚,不远处三十米高的雪崖上同样冲下来两个人,看身影就知道是孙大志跟张进广。
我这两枪是闭着眼打的,没想到枪枪命中,也活该孙大志倒霉,老东西果然中枪了,一声惨叫,翻身栽倒。
孙大志的肩膀上挨一枪,右腿上挨一枪。
不打不行!是他先开枪的,老子不开枪就被射死了。
孙大志一倒,张进广慌了手脚,拔腿就跑,抬手我又是一枪,这一枪打得更精妙,正中屁股,张进广同样被我撂倒了。
按说,凭着天翼的本事,收拾这两个王八蛋是没问题的,就张进广跟孙大志那两下子,早被天翼杀死几回了。
坏就坏在张进宝的身上。进宝心肠软,不想伤害弟弟,就成为了天翼的绊脚石,害得四个人全都差点毙命。
我不管哪个,反正谁欺负我儿子,我就揍谁。
有枪用枪,没枪老子就用半截砖糊他,糊死一个少一个,用力糊,使劲糊,糊不死再糊,糊死拉倒!
架不住老子有钱,打官司咱有律师。
孙大志的肩膀中枪,手里的枪也脱手了,倒在地上嚎叫。
我飞身扑过去,首先把他的枪给缴获了,然后来到张进广的身边,将他的匕首也缴获了。
张进广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喊疼,而是喊饿:“初九叔……求求你……吃的,我要吃的……饿死了,救命啊……。”
大饥饿让他忘记了疼痛,翻肠搅肚的感觉比枪伤要严重得多。
不知道为啥,我心里的愤怒消除一半,反而对他产生了怜悯。
立刻明白,是饥饿的诱惑让他们产生了杀人的邪念,这完全是一种无奈。
天翼问:“爹,咋办?”
我说:“还能咋办?拖他俩走,把他们拖回到山洞,不能眼瞅着他们死。”
就这样,几个人一起努力,把张进广跟孙大志拖了回去。
走进山洞,陶花已经准备好吃的,熬了一些酸枣跟桑葚,还有松子。
虽说这些东西不好吃,可总算饿不死了。
就这样,天翼跟樱子得救了,张进宝跟巧燕得救了,孙大志跟张进广同样得救。
听几个人将大峡谷半年发生的事情说完,我唏嘘不止,感慨万千。
这才知道他们度过了人生最艰辛的一段时光,原来儿子一直距离我不远,还不到十里地。就在前面的大峡谷里。
回头再看几个人的装束,心里更是发酸。每个人都是破衣烂衫,面容憔悴,奄奄一息。
一股深深的父爱从心头升起,抱上天翼又亲两口。
巧燕问:“初九哥,你跟陶花一个月来,就吃……这些?”
我说:“当然了,不然还能吃啥?”
“看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下子添六张嘴,咱们的食物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摇摇头:“很难,很难,别说这个冬天,一个礼拜都困难。不远处的小树林已经没有山果了,咱们很快就会陷入另一场饥饿。”
巧燕就叹口气:“哎,看来我们是从一场劫难,陷入了另一场劫难,不过不用怕,还好有初九哥,看到你,俺的心里就有底了。”
陶花也说:“我们必须在那些山果吃完以前找到新的食物,要不然还是无法摆脱饿死的命运。”
粮食,难搞的粮食啊,没有粮食可咋着活?
这儿不是仙台山,仙台山有吃不完的食物,这儿是大雪山啊。
大自然的残酷无情在跟我们开玩笑,一次次磨炼我们的生存意志,挑战我们的智慧,消磨我们的斗志。
目前,只能跟天斗,跟地斗,跟自然灾难斗,杀开一条血路,返回我们的家园。
几个人肚子里有了食物,精神就恢复了很多。这个时候,我才告诉他们,张德胜在隔壁的山洞,应该让他们父子团聚。
于是,天翼跟进宝就把孙大志跟张进广拖进了那边的山洞。
当张德胜瞅到小舅子跟二儿子的那一刻,老头首先哭个稀里哗啦,然后抄起棍子就打。
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孽畜!竟然杀兄,狼子野心!我要你干啥?你咋不死在外面?咋不冻死饿死?真是……冤孽啊!呜呜呜呜……。”
打完张进广,张德胜又用棍子捶孙大志,教训小舅子。
孙大志不能动,接连挨几棍子,痛得嗷嗷大叫:“姐夫,饶命,饶命啊……。”
所有的事情都是张进广跟孙大志搞出来的。
不是他俩密谋定计,非要杀死进宝争夺财产,就不会来到大雪山。
不来到雪山,就不会挨饿,不会遭遇大雪崩,张德胜也不会千里迢迢寻找儿子,被困在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难怪老张发那么大的火。
张德胜的腿脚不好,脚面上的刀伤还没好利索。再加上营养不良,浑身无力,打起来也不疼。
他们几个哭,张进宝和巧燕也跟着哭。
两拨人是面和心不和,为了避免冲突发生,避免两个孩子再遭遇伤害,接下来,开始分领地了。
我让张进广、孙大志跟张德胜住在一块。我跟陶花,天翼和樱子住另一个山洞。
每个山洞里都有篝火,食物按照人头分发。
张德胜问:“进宝,你跟谁住?跟我还是跟杨初九?”
张进宝很作难,被夹在了中间,只好说:“我听巧燕的,巧燕跟谁,我就跟谁。”
巧燕说:“俺当然跟初九哥。”
进宝说:“那我也跟初九哥。”
张德胜苦笑一声:“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随你!!”
就这样,进宝和巧燕跟我住进了同一个山洞,我们六个人形成了统一的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