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山再一次遭遇了空前的浩劫,寻找翠花的脚步不得不再一次停止。
大雨是从这天中午过后开始的,滂沱不断。
按说,从前每年的夏天仙台山都会连阴布雨,山民们也盼着来几场透雨。
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五月收小麦,天气当然越晴越好,越干越好,方便晾晒。
进去六月,最好天天下雨,因为六月小麦已经全部收割回家,播上了玉米,大豆,高粱,正是庄家苗浇灌的时候。
几场透雨过来,田苗如饥似渴,不用浇水了,省钱又省力。
可现在,没人盼着下雨。仙台山早就不种麦子了,也很少有人播种玉米,漫山遍野一水的蔬菜。
从春暖开始,种的就是大鹏菜,西红柿,豆角,尖椒,蘑菇,黄瓜,西葫芦,等等等。
一直到冬季,各种菜源源不断,保障了两个工厂的原料供应,也保障了整个Y市市民的菜篮子。
种菜可比种粮食划算多了,一季菜的收入,可顶得上小麦十年的收入。
仙台山工厂要的就是蔬菜,山民们也从蔬菜上发了财。而蔬菜跟玉米大豆不一样,最怕雨水。
俗话说旱锄田,涝浇园,蔬菜地是越旱越锄,越淹越浇。
地下水干净,大凉,而雨水含酸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热雨,一旦落在蔬菜上,大批的蔬菜就要烂掉,必定会减产。
起初,所有的山民都没注意,下就下吧,大不了再浇一遍地。
可让人们想不到的是,这场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大雨瓢泼似得,从中午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下午都没有停止。
外面的雨水渐渐没过了脚脖子,然后没过了膝盖,最低洼的到了腰部的位置,甚至漫过屋子,直逼人们睡觉的土炕。
仙台山人居住的地形不好,四周哪儿都是大山,四个村子是一片洼地。
村子里只有一个池塘,池塘两个小时不到就满了,雨水就漫过池塘的岸边,倒灌进了山村的街道。
黄昏时分,雨水停了一下,太阳又晃了晃,紧接着又一个惊天的大雷下来,天空再次被撕裂,天河的口子开了,大雨就从天河上倾盆而下。
立刻,远处的山看不到了,树看不到了,房屋看不到了。
风也肆虐起来,狠狠裹着雨水,鞭子一样在地面上抽打,发怒发狂,扯向了大树,掀翻了屋顶的瓦片,扯向了房屋,烟囱,将烟囱压倒,折断的树枝就跟那些瓦块一同被卷起,凌空飞舞。
瓦片跟树枝砸裂窗户,雨水就从窗户浇泼进来,淋湿被子,浸泡了家具,家电,以及屋子里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沙发跟床都被弄得东倒西歪。
四周哪儿都是大树扯断的声音,拦马墙倒塌的声音,鸡鸭鹅被砸伤的蹦跳声跟姑姑嘎嘎的鸣叫声。
所有的狗也一起狂吠,一个劲地乱吼。
首先遭难的是二毛的饲养场,哪儿的地势更加低洼,大水侵占了猪圈跟牛棚还有羊圈,眨眼的时间,猪圈被灌满了,羊圈被灌满,牛棚里的牛也开始游泳。
猪跟羊啥也不顾,从圈里跳出来,在饲养场满院子游水,围着院墙转圈圈,饲养场就成为了一个硕大的游泳池。
大水淹没饲养场的时候,二毛跟陶二姐根本没注意,俩人还美呢。
因为最近天气太热,牲口不好管理,很多牲口耐不住高温,得了瘟疫。
这下好了,大雨一来,必定会降温,损失完全可以减少到最低。
所以,这一对鸟人没有起炕,仍旧在炕上忙活。
二毛抱着陶二姐,两口子玩着各种花样,来回折腾。
雨水太大,谁也不能出门,不在家跟媳妇折腾,还能干啥?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耍个够吧。
后半夜的时候,灾难来了,外面的闪电更加猛烈,雨水摔打在地上,面对面都看不清。
很多猪嚎叫起来,羊也嚎叫起来,还有驴子,也扯着嗓子嚎叫。
“哼哼哼……。”
“咩咩咩……。”
“嗯啊——!嗯啊——!嗯啊——!”
“麽——!”牛圈的牛也变得极不安稳,所有的家畜全都如临大敌,焦躁不安,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外面暴风雨不停,屋子里也是躁动不安,陶姐跟二毛抱一块,两个人都一身汗珠子。
陶姐首先预感到了不妙,把二毛推开了,说:“当家的,不好了,外面会不会淹水?”
二毛懒得起,继续将女人往毛巾被里拖,说:“淹水了更好,咱俩在猪圈耍过,在羊圈耍过,在牛棚里耍过,也在兔子窝里耍过,还没在游泳池里耍。大雨淹了饲养场,咱俩正好可以来个鸳鸯戏水,尝尝在水里的味道。”
陶姐急了,抬手敲打男人脑壳一下,怒道:“耍个毛!饲养场淹了,那些牲口就完了,以后你吃屁喝风啊?还不快起,瞅瞅外面的水淹到哪儿了?”
二毛真懒得起,可陶姐一脚把他从炕上踹下去了,男人无奈,只好穿裤衩,打开了房门。
他俩的卧室在二楼,二毛站楼梯上向下一瞅,立马傻了眼。
娘的隔壁,奶奶个脚,下面的家畜都漂起来了。猪圈被雨水灌满,羊圈被雨水灌满,这还不算,比较高的牛棚位置,水也灌了进去,都淹没到牛肚子位置了。
这可把二毛吓坏了,开始扯嗓子叫唤:“所有的员工赶紧起床!赶牲口了!!”
上那儿找员工?大部分的员工都在家睡觉。目前是半夜,根本不是上班的时间。
仅有的几个值班员工,也睡得跟死猪差不多。
二毛这么一吼,那五六个员工起床了,出门一瞅,同样吓一跳,马不停蹄往牛棚里跑。
所有的牛都在栏杆上拴着呢,好几百头,想一下子全部解开,谈何容易?
于是,二毛抓起电话,一个个员工通知,让他们赶紧过来。
牲口必须在大雨将饲养场淹没之前全部赶出去,赶上高地,要不然一生的努力就全都完了。
特别是那两百头荷兰牛,每一头的价值都在三四十万。
陶二姐也起炕了,跟着男人一起忙活,整个饲养场就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二毛的饲养场被淹没的当口,我跟香菱也在家里的炕上忙活。
大雨一来,不冷不热,温度适宜,情绪高涨,两口子不忙活的是煞笔。
外面的惊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个时候,大雨已经两天一夜没停了。
发现我爬起来,香菱抱了我的腰,问:“初九,咋了?”
我说:“不好!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有山洪?山洪下来就遭了,咱家的一切就都完了。”
香菱说:“山洪就山洪,完就完,又不是完咱一家?倒霉大家跟着一起倒霉,别人都不怕,咱怕个啥?”
媳妇二话不说,两条大白腿一翘,就把我缠紧了。
本来我挺担心的,被香菱这么一勾,啥也不管了,心说随便吧,淹死我算了。
天气预报那帮吃干饭的都说了,最近有雷阵雨,局部有暴雨,不会引起涝灾。
那就折腾呗,虽然老子觉得报天气的那帮人都是龟孙子王八蛋,整天胡诌八扯。
哪知道,两口子刚刚鼓捣没几下,忽然外面有人呐喊:“不好了!大家起来逃命啊,洪来了,快走啊——!”
紧接着,俺家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啪啪啪,啪啪:“初九!快起来啊!领着大火逃命吧!”
虽说外面雨声很大,可还是听清楚了,是茂源叔的声音。
茂源叔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早睡早起。每天天不亮起来,跟我爹一起出去散步,然后打一套太极啥的。
今早上起来,老爷子出门就吓一个趔趄,因为外面的水已经上了他家的门台。
老爷子大吃一惊,知道遇到了灭顶之灾,山洪很快就会下来。
仙台山四面环山,根本没有出水的地方,水往低处流,山洪下来的时候铺天盖地,会卷起山石跟滚滚的泥沙,眨眼的时间吞没整个村子。
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村子淹也就淹了,反正啥也没有。
可现在的仙台山却是一片富饶的景象,工厂车间,饲养场,学校,酒店,应有尽有,一旦洪水到来,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必须要把所有山民移上高地,东西没了可以重新添置,人没了就糟糕了。
老人家不敢怠慢,淌着齐腰深的雨水过来拍俺家的门:“初九!天要塌了,地要陷了!两口子别忙活了,快领着大家逃命吧!”
俺两口子玩得正高兴,被茂源叔吼几嗓子,啥兴趣也没了。
我只好一个鲤鱼打挺将香菱推开,摸衣服穿。
这时候才意识到停电了,估计风大雨大,电力出现了故障。
香菱还不乐意呢,兴致刚刚起来,有点火烧火燎,女人嘴巴里咕嘟着,只骂茂源叔为老不尊,大半夜的不睡觉,耽搁人家小夫妻办事儿。
香菱打开门,说:“茂源叔,天还没亮呢,您吼个啥?想练嗓子,您咋不去卖豆腐?”
茂源叔浑身水淋淋的,脸上衣服上哪儿都是水珠子,老脸一红:“初九呢?”
香菱嘴巴一奴:“诺!正穿衣服嘞。”
茂源叔没好意思进去,而是扶着门框道:“我不进去了,你告诉初九,事态紧急一触即发,赶紧招呼村子里所有人逃命,要不然大家全都玩完!”
香菱问:“为啥啊?”
茂源叔一跺脚:“洪来了!山里人的再一次大难降临了!天河的口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