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是挣扎着将肉干衔进嘴巴里的。
本来它都要死了,食物的香气又让它的精神换发起来,斗志昂扬。
吃第一口食物,舌头一卷就进了硕大的嘴巴,第二口就是吞了。
三五口以后,简直就是个强盗,疯了似得吭哧吭哧,恨不得把天翼的手指跟手臂也一股脑吞下。
可天翼却不怕。
这小子绝不简单,生下来就有一种天生的大胆子,混世魔王似得,啥都不怕。
两岁那年被野狼衔进狼谷两天两夜,不但没冻死饿死,竟然一声也没哭过。
辛巴在跟那些狼周旋搏斗的同时,还用死去母狼的奶水喂养他,。
再后来渐渐长大,他跟村子里的狗打成一团,也跟山上的狼打成一团。白天跟狗耍,晚上跟狼耍。村子里的狗尊他为王,山上的狼也敬他为朋友。
他竟然听得懂狼语,也听得懂狗语,狗跟狼的每一声嚎叫每一个动作,他都明白它们的意图。
这种天生的才能改变了他的童年,让他跟学校里的其他孩子不一样,显得更博学,更神秘,更大胆。
他知道小狼狗不会咬他,只会抢夺他手里的食物吃。
果然,小狼狗吭哧吭哧将口袋里的肉干吃完,鼻子嗅来嗅去还想要。
不能再喂了,再喂它就撑死了。
经久的大饥饿让它不知道饥饱,也不知道自己的食量,可以一直吃,直到吃爆肚皮。
孩子又拿出矿泉水倒在手掌心里,让狼狗舔舐,毛茸茸的舌头勾在他的手上,痒痒地难受,天翼就咯咯笑起来。
吃饱喝足的小狼狗精神渐渐活跃,天翼说声:“走!”左手抱起狼狗的身体,右手拉起绳子,一点点爬上了三十多米高的断崖。
他在前面,甜甜在后面。绳子很粗,这头垂在悬崖的下面,那头系在一块坚固的磐石上,爬上来很轻松。
上去断崖,将狼狗放在地上,这东西浑身一抖,甩去了一身的草沫子跟尘土,猛地仰起脖子,朝天就是一阵狂吼:“嗷!嗷!嗷呜——!”
这是惊天动地的吼叫,也是震慑长空的吼叫,撕裂苍穹,地动山摇。
平地上刮起一阵猛烈的旋风,整个仙台山都跟着颤抖,四周的枯枝烂叶哗哗往下掉,悬崖上的山石也呼呼啦啦顺着坡坡向下滚。
声音太大了,震耳欲聋,天翼的耳膜差点被震穿,赶紧抬手捂住了耳朵。
小甜甜妈呀一声吓哭了,嗖地躲进了天翼哥的怀里:“啊!吓死了,吓死了,天翼哥救命!”
天翼紧紧抱着甜甜,脸上却显出了惊喜之色。
他知道狼狗的这声吼叫是在向整个大山宣布,它才是这一代尊贵的王者,它就是武林至尊,任何动物听到这声吼叫,都要向它俯首称臣。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它是一把磨砺了千百年的倚天剑,屠龙刀。尘封的时间太长,今天皓然出世了。
它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仙台山的腥风血雨,整个大山都将因为它的出现变得惊雷震荡,天翻地覆!
果不其然,这声吼叫好比一颗划过长空的飞弹,一下子穿透云层,在山林里猛然炸响。
五十里之内的狼群全都浑身哆嗦一下,如临大敌,纷纷寻找地方躲藏。
有的狼无法经受,后门里呼呼窜出稀屎,两股战战,趴在地上,动一下的胆子也没有了。
嚎叫声传到村子里,村子里训练有素的狗群也听到了。
那些狗群立刻四散奔逃,夹起尾巴,嗖嗖跑回自己的窝窝,吓得再也不敢出来了。
胆子小的狗,当场吓死好几条。
当时,我正在睡午觉,这声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叫声夺人魂魄,一下子穿透我的骨髓,把老子给惊醒了,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翠花赶紧问:“初九,你咋了?”
我说:“儿子,不好!儿子有危险!拿鞋,快,鞋子拿来,我要上山去看看。”
翠花不敢怠慢,赶紧拿出一双登山鞋。
等我穿上鞋子,背着猎枪冲上大山的时候,山上啥也没有了,孩子没找到,漫山遍野的狼群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个大山一片空旷。
我不知道那声吼叫来自哪里,就是觉得心脏都被穿透,灵魂差点被吓没。
娘希匹,格老子,王八羔子仙人板板的,这叫声听着怎么像狮吼虎啸?也像一种从来没遇到过的神兽。
就在我苦苦寻找孩子的时候,小天翼已经带着狼狗跟天天回村了,从另一条山道上下来的。
来到学校那边的打麦场,天翼停住了脚步,说:“甜甜,不行啊,咱不能把狗领家里去?”
甜甜眨巴一下大眼问:“为啥啊,天翼哥?”
“主要是我爹,鼻子灵得很,跟狗鼻子一样,能闻出它身上的狼味道。把它放家里的狗窝,我爹一定会知道,说不定会一枪崩了它。”
“嗯……那你说咋办嘞?”
天翼说:“把它藏起来。”
“藏哪儿嘞?”
“咱们把它藏在打麦场的麦秸垛里,天天给它送吃的好不好?”
甜甜点点头说:“好吧。”
于是,两个孩子在一个麦秸垛上挖个窟窿出来,将小狼狗放了进去。
小狼狗很乖巧,一个劲地舔舐孩子的手,还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
天翼说:“你可千万别出声,被俺爹看到你就死定了,乖了,晚上俺给你送东西吃。”
就这样,他们瞒着我,把这条狼崽子养了起来。
或许应该叫它獒崽子,因为此刻的小狼狗已经不是狼了,也不是狗。
它的一半基因是狼,一半基因是狗。
它的肚子跟两肋上的皮毛是黄色的,跟仙台山的野狼王一模一样。
后背上的毛发跟脑袋是黑色的,耳朵又尖又细,跟孙桂兰家的哪条猎狗丝毫不差。
脖子上的毛特别长,宛如一头雄狮,獒狗雄壮的姿态已经崭露头脚。
甜甜说:“天翼哥,咱给它取个名字吧,你说叫啥好嘞?”
天翼点点头说:“还叫它……辛巴,俺喜欢这个名字,辛巴死了俺很难受,俺想它代替辛巴。”
甜甜摇摇头说:“不好,不如叫它……黑虎吧?你看它长得多像一头老虎?也像一头狮子。”
天翼说:“好吧,听你的,咱们就叫它黑虎……黑虎,你有名字了,真好!以后就是俺的好兄弟!”
黑虎的出现是个偶然,这是老天赐给仙台山最大的法宝。
再后来,它跟当初的辛巴一样,一直在领着村子里的狗群保护大山的安慰,震慑狼群,没有一只狼胆敢靠近村子。
而且无数次跟山里的头狼决斗,战无不胜。
当初,我把那九只小狼崽抱上大山的时候,没想让它们死,而是让它们活。
狼崽九兄弟之间的残杀更是我不忍看到的,可事情偏偏那么巧,愣是让一条獒王横空出世了。
从山上回来我还是心有余悸,心脏咚咚跳个不停,老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可瞅过来看过去,也没发现那儿不对劲。
再后来,那声吼叫就彻底忘记了。
估计也就是做了个梦,自己把自己吓醒了。
从前做梦,还跟孙桂兰睡过觉呢,醒过来怀里抱的还不是翠花?
俩孩子没有引起我的怀疑,我只关心人的事儿,根本不关心狗的事儿。
只是觉得天翼的饭量越来越大,特别能吃。
而且这小子别的不吃,光吃肉……天知道他是在为黑虎储备粮食。
啥鸡腿啊,烤鸭子啊,酱肘子啊,牛肉干啊,还有火腿肠,转身就不见了。
好东西刚放冰箱里,我打开想垫吧两嘴,结果里面却空空如也了。
把我给闷地不行,问翠花:“媳妇,咱家刚买的鸡腿烤鸭酱肘子哪儿去了?上午刚放冰箱里的。”
翠花在抹雪花膏,一边抹一边说:“不知道,可能天翼吃了吧?”
我说:“不对,孩子吃不了那么多?会不会耗子叼走了?”
翠花说:“鬼扯!咱们家耗子打得开冰箱门吗?再说了,多少年没见过耗子了。”
我问:“天翼的饭量有那么大?”
翠花说:“那当然,也不瞅瞅谁儿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跟他一般大的时候,比他还能吃。买得起好马备得起鞍,生的起儿子管得起饭。咋?养活不起了?”
我说:“不对劲儿,这小子根本吃不了那么多。”
翠花说:“孩子正长个儿嘞,饭量大正常,你每年挣那么多钱,还怕他吃那么点儿?”
我只好摇摇头,任由他去了。
自此,小天翼晚上没在过家,每天半夜很晚才回来。
礼拜天就别说了,更是一整天都不在家,天天拉着孟哥的闺女跟那条獒狗往山上跑。
它们在遛狗,也在训练黑虎的扑咬能力。
再后来,孙桂兰跟孟哥不乐意了,气得不行。
七岁的丫头整天不回家,跟着一个野小子厮混,做大人的不放心啊。
于是,他两口子就隔着拦马喊:“杨初九,你给我出来!”
我走出门,也爬拦马墙上问:“咋嘞?恁两口子吃枪药了?”
孙桂兰怒道:“管管恁家孩子行不行?天天拉俺闺女出去耍,不着家,别把俺闺女拐跑了。”
我甩给孟哥一根烟说:“拐跑不正好嘛,小时候你还说给他俩定娃娃亲嘞,他俩青梅竹马,长大了不正好配夫妻嘛?”
孙桂兰说:“俺娃娃太小,会吃亏的。”
我说:“嫂啊,有个墙头咱是两家人,拆开墙头就是一家人,我早想把这墙头拆掉,跟你合成一家了。将来孩子成夫妻,不正好配成一家人嘛。”
孙桂兰说:“你想得美!俺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凭啥便宜你杨初九家?”
我说:“你还不乐意?我乐意不乐意还在两说。将来我的全部财产,都会交给天翼管理,这万贯家财还不是你家甜甜的?进门就是少奶奶,穿金的戴银的,吃香的喝辣的,你这个丈母娘还不乐死?”
孙桂兰噗嗤一乐:“还真是这个理儿,那就让他俩好吧,你说话不能不算话!”
我说:“君子一言,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