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了,西天边映出一片通红的火烧云。
红霞抱着狼崽走下梯田,踏上了山道。
倒霉的媳妇做梦也想不到,一条大狼跟随她很久了。
准确的说,是在跟踪那只狼崽子。
二毛这混蛋杀死了母狼的两个孩子,掳走一个,激起了了母狼冲天的愤怒。
母狼捕食回到山洞,看到了两只狼崽的尸体,浑身的鬃毛一抖,眼睛腾地红了,发出一声震慑长空的吼叫,如泣如诉。
它也闻到了那只被掳走狼崽的味道,于是,顺着气味追踪了过来。
偏偏碰到红霞抱着狼崽从山道上回家,于是母狼耳朵一竖,浑身的鬃毛立刻炸立,仿佛一只狰狞的刺猬。
它仇恨地盯着红霞,心想,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老娘的两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
姑奶奶跟你拼了!势不两立!
所以,母狼啥也不顾了,迫切想把狼崽抢回来,四条蹄子从石头的背后腾空而起,直奔红霞咬来。
红霞没防备,两条狼蹄子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凛冽的寒风铺天盖地袭击而来。
就这样,她被扑倒了,手里的狼崽掉在了地上。
山道非常狭窄,左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右边是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红霞叽里咕噜一滚,根本收不住脚,出出溜溜从断崖上滚了下去。
“啊——!”红霞发出一声竭嘶底里的惨叫,身影消失不见。
顿时,一个霹雳从头顶上炸响,我在玉米田里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我瞅到了那一双狼眼,母狼也瞅到了我。
嗡地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傻了……时间在那一刻停止,西天边残阳如血。
狼牙上血粼粼的,闪着慎人的光彩,它还冲我得意洋洋咧咧嘴,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
“红霞——!”整个心跟撕裂了一样,疼痛不已,一腔的怒火也升腾而起,不由自主嚎叫起来。
哪儿还顾得上害怕,拎着铁锨从八卦田上飞扑而下,直奔红霞掉下去的地方。
红霞不见了,山道上有一片血迹,她被狼给咬了,不知道咬中了哪儿。
悬崖那么深,掉下去也不能活命,我心爱的媳妇就那么离开我走了。
“红霞啊——!”我的手掌向着悬崖的下面遥遥伸出,仿佛要抓住媳妇不肯逝去的灵魂。
脑袋被炸裂了,胸膛也被撕裂,发生的一切犹如惊天噩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就在我扑向悬崖边的同时,旁边的野狼却不干了,嘴巴里发出凄楚的呜呜声,胡子抖动,眼睛圆睁,脖子上的鬃毛乱抖。
很明显它同样把我也当做了红霞的同伙。
不知道野狼什么时候扑过来的,感到肩膀疼痛的时候,两排尖利的狼牙已经在我的二头肌跟三头肌上合拢。
剧烈的疼痛冲向了大脑,所有的痛苦,无奈,惊愕,一起化作了愤怒。
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没害怕,抬胳膊一甩,就抱上了狼脑袋。
我疯了一样冲野狼扑过去,瞬间跟它缠在一起。只有一个念头,把野狼打跑,将红霞救出来。
或者杀死它,帮着媳妇报仇,所以眼睛也红了,手脚不听使唤。
一狼一人在山道上打滚,翻来覆去,嗷嗷大叫,你扯我的皮,我咬你的肉。
脑袋也不听使唤,好想跟着红霞一起走,你不咬死我,老子就咬死你!
所以,当野狼簸箕一样大的嘴巴从我手臂上松开,扑向脖子的时候,老子也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它。
一口咬在了它的喉咙上,拼了命地撕扯,嗓子里也发出悲愤的呜呜声。
脑袋一摆,丝丝拉拉,母狼脖子下的皮毛被扯裂了一大块。
它一声惨叫,抹头想跑。
哪里肯放它走?还我媳妇命来!
大手顺势一抓,揪上尾巴,又把它给扯了回来,漫无目的在它的脖子上,脑袋上,肚子上,后背上乱咬乱挠,山道上狼毛乱飞,衣服的碎片也乱飞,
不知道咬了多少口,也不知道撕裂了它多少皮毛,弄得我嘴巴上也净是狼毛。
这条狼竟然不是我的对手,被咬得节节败退。
也忘记它是怎么挣脱的,就那么夹着尾巴吱吱叫着跑了,好像一条被门挤了尾巴的狗。狼崽子丢在哪儿也不管了。
狼不得不逃走,因为这山道上人很多,正是山民下工的时候。
很多山民听到了红霞的呼救,也听到了我跟野狼的打斗声,大家举着武器正在纷纷赶来,嚎叫着,奔跑着。
那个黄昏,我瞅到的只是一片血红,地上的血是红的,西边的太阳是红的,火烧云也是红的。
甚至奔跑而来的村民,他们的衣服跟身体也是红的。
鲜血早就弥漫了双眼,一腔的怒火还是无法扑灭。
最后,我艰难地一步一步向着山崖边爬,再次冲红霞掉落的地方瞅一眼。
大叫一声:“红霞,等等我!”身子一纵,同样从山崖上翻滚而下。
我想跟着红霞一起走,眼前净是她的笑脸,还有媳妇那婀娜的身影,靓丽的头发。
怎么也舍不得她,她是那么俊俏,那么可爱,那么讨人喜欢。
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生当同床,死当同穴,怎么可能看着红霞一个人在那边孤独?
就在身子翻下悬崖的那一刻,一只粗糙的大手跟我的手拉在一起,生生将我给拽了上来。
那个人就是赵二哥,赵二大喝一声:“初九!你混蛋!干嘛要死?你死了,你爹娘咋办啊?”
眼前一晕,就啥也不知道了,昏迷了过去。
可能失血过多,可能悲愤交加,也可能急火攻心,就那么华丽丽晕倒了。
不知道扑过来多少人,不知道怎么被乡亲们用门板抬回家的,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脑子里一直是红霞的笑脸,还有嫂子翠花的笑脸,香菱的脸蛋也在眼前晃来晃去。
在土炕上发着高烧,一个劲地乱喊。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爹在旁边,嫂子翠花也在旁边。
呼哧坐起来,理清头绪,不得不接受妻子死亡的现实。
“爹!红霞,红霞呢?”上去抓住了爹的手。
爹的手很颤抖,长叹一声说:“没找到,我跟你茂源叔下去找了三天,一无所获。估计这孩子……凶多吉少。不是被山谷里的野狼分吃了,就是掉进河水里被冲走了。”
“啊——!”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再次叫唤起来,被子一揭,从炕上弹跳下来,抄起一把菜刀冲出家门。
“初九!你干啥?冷静,冷静啊。”翠花从后边抱了我的腰,死死缠紧。
“嫂子,你放开我,我要给红霞报仇,把山上的狼全杀了,一个不留!我要把它们斩光杀净!!”
双手想把翠花推开,可嫂子的手臂抱得死死的,根本不松手。
她的脸蛋也贴在我的后背上泪流满面。
红霞是我媳妇,也是她妹子,妯娌,她们两个关系好得很,无话不谈。
红霞的死去同样在翠花的心上捅了一刀,让她痛不欲生,悲痛欲绝。
可她的力气毕竟小,还是被我挣脱了,鞋子也没穿,光着脚丫子冲上了大街。
爹在后面提着烟锅子也追了出来,怒道:“初九!你给我站住!这不管仙台山野狼的事儿,谁让你们掏了狼窝子!”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对,如果说红霞的死,仙台山的狼负一部分责任,那么更大的责任就应该在二毛的身上。
是二毛掏了狼窝子,激怒了母狼,狼才把红霞咬死的。
仙人板板的,害死我媳妇,老子将你乱刃分尸!
所有的怒气立刻又涌到了二毛的身上,不杀死这小子,老子誓不为人。
我没听爹老子的,举着菜刀怒气冲冲再次奔向了二毛的家。
这一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是拿刀子吓唬他,这次完全是要他的命。
来到二毛家,抬腿一脚,咣当,他家的门又被踹飞了,院门跟门框脱离,飞到了院子里。
然后身体鱼贯而入,直奔二毛跟小丽的房间。
二毛那小子早就逃走了,不知去向。
这是他第二次逃出梨花村,上次是一场大火,将所有的庄家烧了个干净,这次却是弄出了人命。
他知道事情弄大了,无法收场,三天前就灰溜溜窜了,家里只剩下了小丽跟栓子婶。
小丽跟栓子婶发现我冲进院子,知道是秋后算账,吓得不敢做声。
我杨初九再糊涂,也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红霞的死不管这两个人的事儿。手里菜刀一挥,杀奔屋子而来。
东边茅屋里没有,堂屋也没有,茅房,粮仓,全都找过了,哪儿也没有。
肚子里的气实在难消,举起菜刀,叮叮咣咣将他家砸了个稀巴烂。
厨房里叮咣乱响,锅碗瓢盆砸了个粉碎,然后又冲进屋子,八仙桌子,靠背椅子,炕上被子,一起弄了个稀里哗啦。
一边砸一边嚎叫:“二毛!你出来,还我媳妇命来!老子砍死你,砍死你!!”
栓子婶跟小丽吓得噤若寒蝉,躲在院子的角落里不敢出来,任凭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