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烤全羊(1 / 1)

眼前的姑娘,绯红长裙曳地,潋滟生光,乌黑的发辫上镶嵌着五彩的细小宝石,闪着耀目的光。

她肤白胜雪,眼尾飞红,眉心点朱,对上夜屿的目光后,眼眸轻弯,恍若明月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夜屿怔然看着舒甜,眸中绽开一丝惊喜。

“大人?”舒甜轻声唤他。

夜屿立即敛了敛神,道:“走罢。”

舒甜笑着点头,她戴上面纱,便随夜屿一起出了绸缎庄。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大街上亮起了一盏盏明黄的灯笼,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照亮了这座边疆小城。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舒甜小心翼翼地跟在夜屿后面,唯恐一不留神就走散了。

夜屿回头看她一眼,伸手,牵住她的手。

舒甜抬眸看他,夜屿低声:“玉谷城不比京城,小心些好。”

舒甜点点头,手指勾了勾,也攀上他的手掌。

夜屿眸色微凝,嘴角牵出一个笑容。

“大人,我们去哪儿?”舒甜小声问道。

“用膳。”

舒甜一愣,抿唇笑起来。

夜屿带着舒甜,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一家食肆门前。

这食肆有两层楼,相较于其他的铺子,要大上两倍,看上去有些阔气。

食肆大堂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夜屿抬眸,看了一眼这铺子的招牌。

“就是这里。”

舒甜笑着问:“这儿为什么这么多人?”

夜屿沉默一瞬,道:“这是玉谷城里吃羊肉的老字号。”

多年前,这食肆还很小,装潢也没有这般讲究,当时还没什么名气,没现在现在变得这么大了。

夜屿沉默一瞬,带着舒甜,走入食肆。

小二立即迎了上来,笑眯眯问:“公子和姑娘想吃些什么?”

“来一只烤全羊。”夜屿声音清冷,完全听不出任何点菜的期待感。

舒甜瞪大了眼:“烤全羊?太多了吧?”

就凭他们两个人,只怕连一只羊腿都吃不完。

br/夜屿淡笑一下:“没关系,还有客人来。”

两人穿过大堂,走向楼梯。

大堂之中的食客,大多穿着胡人的服饰,吃起肉来大快朵颐,笑声豪放,热闹不已。

他们跟随小二,上了二楼。

二楼安静许多,全是独立的厢房,小二将他们带到一间厢房门口,道:“两位里面请,烤全羊稍后便来。”

舒甜踏入厢房,推开窗户,半条长街的景色,尽收眼底。

幽暗的天幕下,繁星点点,渺远至极,美得有些虚幻,恰好与人间的温暖灯火,交相辉映。

北风呼呼,吹得人浑身发冷,舒甜却依旧舍不得关窗。

“这里好美啊……”舒甜一笑:“相比京城的繁华精致,我倒是更喜欢北疆的朴实、大气。”

“你若是见过十五年前的玉谷城,会觉得更美。”

夜屿的话语淡淡的,无甚情绪,可心底却暗潮涌动。

十五年过去了,当初尸横遍野,饿殍遍野的玉谷城,终于活了过来,重新焕发出生机。

但那些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大人在想什么?”舒甜侧头看他,眼神澄澈。

夜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骇人听闻的过往,宁愿她怀着美好的心情,静静欣赏这满目繁华。

就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夜屿眸光微动,淡笑一下:“客人来了。”

舒甜好奇地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身着胡服,看起来十分高大。

他自外面走了进来,头戴一顶毡帽,只露出了半张脸,但舒甜依然一眼便认出了他。

“莫大哥!”舒甜满眼惊喜,她笑起来:“原来大人说的客人,就是你呀?”

莫远山笑了笑,道:“我可是先来的,还不知道谁是客人呢。”

说罢,他走到夜屿面前,正要拱手见礼,却被夜屿拦下。

“莫大哥,坐罢。”

莫远山点头笑了下,随即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江南送来的兵器,可有线索了?”夜屿低声问道。

莫远山下意识看了一眼舒甜,有些迟疑。

舒甜自觉站起,笑了下:“我去催一催烤全羊……”,说罢,她拎裙要走,却忽然被夜屿拉住。

“无妨,舒甜是自己人。”

莫远山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舒甜面上微热,只得乖乖坐下。

莫远山敛了敛笑意,语气严肃了几分,道:“兵器流入了黑市,我带着几个兄弟打探了一阵,发现兵器最终分批流入了一个铁器铺。”

“铁器铺?”

“不错,我们蹲守了好几日,发现来买兵器的人都不大一样,也没有找出特别的共同点……恐怕,只能从兵器的上游想办法了。”

夜屿凝神,思索起来。

梁王血溅云华台的事,只怕已经传遍了四海,原本与他合作的对家,自然也藏起了尾巴。

这铁器铺充其量是个中转的站点,只能先设法从铁器铺那里套出上游的身份,若能抓到运送铁器的主理人,说不定就能知道梁王的完整计划。

而且江南兵器厂开设的时间超过一年,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运兵器到北疆了。

夜屿眸色加深,神色肃然。

“大人此番过来,有什么打算?”莫远山低声问道。

“待黑市开市,我们一起去一趟。”

黑市白天闭市,只有晚上才开,那里龙蛇混杂,属于律法管不到的灰色地带,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莫远山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们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吃烤全羊。”

莫远山看向舒甜,笑着问:“董姑娘是第一次来玉谷城吧?”

舒甜笑着点头:“确实是第一次,玉谷城比京城冷多了。”

莫远山爽朗一笑,浓眉舒展。

“你是没有去过玉谷城的城墙上,那里的风才叫大呢!当年戍边的时候,常年脸上被吹得裂开……”

舒甜听了,凝眸问道:“莫大哥也曾从军么?”

莫远山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漏了嘴,干笑了两声:“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自己差点都忘了……”

夜屿没有说话,只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不久后,门口响起一阵吆喝:“烤全羊来喽!”

舒甜闻声回头,只见两个壮硕的汉子,抬着一只烤好的羊,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小二连忙将桌上的东西挪了挪,便招呼两个汉子,将烤全羊放在了桌上。

烤全羊平卧在桌上,头系红绸,看起来十分喜庆。

其中一名汉子,对三人躬身行礼,然后便拿出小刀,将烤全羊上的肉,一点一点剔下来。

舒甜看着那汉子剔肉,神情认真。

夜屿看了她一眼……她不会连烤全羊也想学罢?

莫远山下意识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这两人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剔好的羊肉,很快便被呈了上来,小二便带着剔透的师父下去了。

羊肉外表呈现出十分诱人的酱红色,上面撒着丰富的调料,闻起来焦香四溢。

夜屿夹起一块羊肉,放到舒甜面前的盘子里,低声:“尝尝看。”

舒甜微愣,冲他一笑。

莫远山看到两人的互动,面露诧异,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舒甜夹起一块烤羊肉,缓缓送入口中,羊皮烤得十分脆嫩,嚼起来嘎吱作响,香料随着羊皮抖落到口中,激起味蕾的惊喜。

表皮之下的羊肉,极其鲜嫩,咬起来一丝丝的,带着羊肉独有的香,鲜而不膻,恰当好处。

舒甜笑弯了眼:“好吃!”

夜屿见她开心,嘴角微勾:“那就多吃些。”

舒甜点了点头,她夹起一块焦脆的烤羊腿,放到夜屿盘子中。

“羊腿的位置,肉质劲道,肥瘦适宜,烤起来酥香焦脆,大人也尝尝?”

“咳咳……”莫远山一阵咳嗽。

舒甜顿觉不妥,连忙道:“莫大哥也多吃些,不然我们的烤全羊大多要浪费了。”

莫远山笑了笑,道:“若是当年,我一个人就能吃下大半只。”

“真的?”舒甜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不信你问大人。”

舒甜看向夜屿,夜屿淡声道:“确实是真的。”

当年在军营之中,唯有得胜之时,才会开启全羊宴。

莫远山最爱吃烤全羊,曾有一次打完仗回来,饿了两天两夜的他,几乎吃下了一整只烤全羊,成为整个军营茶余饭后的笑谈。

莫远山看了看眼前的烤全羊,笑道:“现在不比当年了。”

屋内炭盆太旺,三人都有些热,舒甜便起身去找小二。

房内只留下夜屿和莫远山两人。

夜屿淡淡看了莫远山一眼:“莫大哥……我见到清姐了。”

莫远山面色微顿。

“咳咳咳……”他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夜屿面色淡淡,为他倒了一杯茶,莫远山连忙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好不容易才将咳嗽压了下来。

莫远山看了夜屿一眼,叹气:“哪壶不开提哪壶……”顿了顿,他又问:“她如今,还好么?”

夜屿沉吟片刻,开口道:“老样子……你可记得我之前在心中说的,梁王身边的那个门客齐先生?”

莫远山浓眉微扬,问:“这与她有什么关联?”

夜屿淡笑一下:“齐先生,是清姐假扮的。”

莫远山一愣,脸色微变:“胡闹!梁王老谋深算,岂是她能骗得了的?”

“但不可否认,在清姐的推波助澜下,梁王的反意更甚了,而且还策划了反诗一事,直接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气得一剑将梁王杀了。

莫远山神色凝重了几分,道:“她一个姑娘家,总在外面算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将军府不住,她到底要漂泊到什么时候?”

夜屿看了他一眼,道:“清姐这么做的原因,难道莫大哥不知道?”

莫远山面色微绷,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起她。”

当年,他们婚期临近,莫家和宋家笼罩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筹备着婚礼。

就在婚礼前夕,莫远山随军队出征北疆,原本打算战事结束,便回来迎娶宋亦清。

谁知道,玉谷城一朝被围,二十万军民危在旦夕,莫远山一路披荆斩棘,奔回京城求援,换来的却是众臣的冷眼旁观,就连即将结为姻亲的宋家,都将他拒之门外。

所有人都劝莫远山,既然回了京城,便好好养伤,等着成婚便是。

夜屿眸色沉沉,低声道:“莫大哥,清姐没有怪过你。”

莫远山自嘲般笑了笑:“我知道……但是,夜屿,你知道我们的事有多危险。”顿了顿,他低声道:“因为我,她已经背井离乡,与将军府决裂了,我不想她再因为我而丧命……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离珍爱之人远一些,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了。”

夜屿手指微凝,心头一动。

看向舒甜空落落的位置,有些出神。

莫远山愣了愣,连忙道:“这不过是我的选择,毕竟我和亦清经历了太多,两家也多少有些牵绊,并没有很好的办法解决……你和董姑娘却是不同的,董姑娘为人通透,明理温和,与你的性子恰好互补……你们还可以好好筹谋未来。”

夜屿摇了摇头,心中苦涩。

就算大业能成,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我只怕没有莫大哥这般无私。”夜屿淡淡笑了起来:“我原本也想孑然一身,但没想到会遇见她。”

她像一道光,让他这个在寒风中独行的人,多了些许温暖,他不想放手。

“我会保护好她。若我能活下去,便许她一个未来;如若不能,我也要让她过得比旁人都好。”

厢房门外。

红裙下的脚步顿住,舒甜静静听着,眼中蓄起了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