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蛋炒饭(1 / 1)

夜色渐浓,董家小院里静悄悄的。

卧房之中,舒甜喂董松喝下最后一口药,掏出手帕,为他轻轻擦了擦嘴,又扶他躺下。

舒甜收拾完药碗,便端起托盘,拉开房门。

明月高悬,冷风瑟瑟,舒甜连忙出了门,又将门仔细关严实。

舒甜缓缓走入厨房,她将药碗放到案板上,拿起碗来,入水清洗。

忙完这些琐事之后,舒甜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她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唯有几个鸡蛋,一点香葱,还有半锅剩饭。

舒甜挑了挑眉,正好可以用来做蛋炒饭!

剩饭与刚刚蒸出来的米饭不同,水分蒸发过后,米饭会变得稍微硬一些,这样的米饭可以炒得颗颗分明,吃起来爽口不黏腻。

舒甜将锅里的米饭倒入一个大碗里,拿起饭勺,一点一点将米饭碾开,白白糯糯的米饭原本粘连在一起,被舒甜“各个击破”,逐渐分离开来。

炒饭前需要充分热锅,舒甜燃起了火,将锅烧至微微冒烟后,淋了一勺油进去。

油温迅速升高,舒甜双手拎起铁锅,转了转,热油便顺着锅边,划出一个又一个光滑的波浪。

舒甜将热锅的油倒出,又重新在锅中加入了油,再次烧开。

舒甜将一把盐,均匀地撒入热油中,稍做搅拌。然后,便拿起一个鸡蛋,在锅边轻轻一磕——鸡蛋应声而裂,“噗”地一声,跳入锅里。

流动的蛋液一旦接触油锅,立即不动了,原地泛起泡来。

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这香味闻起来十分诱人。

舒甜连忙拿起锅铲,用画圈的方式,将锅里的鸡蛋打散,鸡蛋的蛋白和蛋黄融合在一起,逐渐变成了淡黄的色泽,油光发亮。

舒甜将碾好的米饭,倒入锅里。

米饭接触到鸡蛋之后,彼此并不相容,于是舒甜便拿去锅铲,一边翻炒,一边推压,将米饭逐渐打散成颗粒状。

被打散的米饭“群龙无首”,只能就近和鸡蛋抱团,整个锅中,黄白一片,看着十分喜人。

舒甜继续翻炒,将更多小团的米饭打散,这样才能保证最终的口感。

舒甜见蛋炒饭差不多了,便挑起一点酱油,放了进去,锅里“滋啦”一声,颜色清淡的炒饭,一下便染上了酱色,仿佛脱胎换骨,看得人食欲大增。

舒甜又洒了一点胡椒粉进去,为这一整锅炒饭增香。

舒甜颠起铁锅,蛋炒饭在空中转了个圈,看上去十分活泼,颗颗都欢欣鼓舞。

最后,舒甜洒上一把葱花,用锅铲翻炒几下,蛋炒饭便可以出锅了。

舒甜熄了火,正准备将蛋炒饭盛出来,却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想起“咚咚”的敲门声。

舒甜微愣一下,仔细听了听,果然有人敲门。

舒甜走出厨房,这么晚,谁会来董家呢?

舒甜有些疑惑,她走到木门旁边,那敲门声更大了。

“谁?”舒甜问道。

外面的人没说话,继续敲门。

舒甜心里奇怪,还带着一丝忐忑,她瞄了一眼隔壁卧房,灯火全熄,刘氏已经睡了。

舒甜道:“再不说话,就不开门了。”

说罢,她正要离开门口,却忽然听得一个男声响起。

“董姑娘……是我。”那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张大夫。”

舒甜有些意外……曾经给爹爹看病的张大夫?

舒甜从门缝中看去,先看清了他的衣襟下摆。

他的衣袍脏乱,看起来破破烂烂,一双鞋也是多日没有换过的样子,黄泥尽染,看起来邋遢至极。

舒甜目光上移,张汝成一改往日的儒雅俊逸,下巴上青茬明显,脸上也有些许脏污,唯有那双眼睛,还算清澈。

舒甜愣了下,打开门。

“张大夫,真的是你?”舒甜打量他一瞬,实在有些讶异。

张汝成面色微红,他也不想这副样子见董姑娘,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董姑娘,我遇到了难处,想请你帮忙,可否允我进去说话?”

舒甜怔住,默默点头。

直到张汝成走了进来,舒甜才发现,他看起来十分颓废,整个人面色仓惶,和以前那般文雅俊秀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张大夫不是外出游历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舒甜让张汝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为他倒了一杯茶。

张汝成抬手擦了擦脸,似乎有些不敢看舒甜。

“这……总之,一言难尽。”张汝成有口难言。

他端起茶杯,急匆匆地喝了一口,却差点儿烫到了嘴。

“咳咳……”他呛咳起来,状况更加窘迫。

舒甜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温声道:“张大夫,你方才说有事想需要我帮忙,到底是什么事?”

张汝成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低声道:“董姑娘,我遭逢大劫,一直有人在追杀我……我能否在你这里躲一躲?等天亮后,我便离开,绝不给你添麻烦!”

舒甜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追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汝成放下茶杯,垂下头来,整个人颓然至极,他怅然道:“这件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张汝成自幼饱读诗书,一心报国。

但张家世代行医,家人都希望他继承张家的医术,于是他便只能继续开设医馆。

但张汝成一有空,便会参与城中文人墨客的诗会,文人们聚在一起,总喜欢高谈阔论,对朝政评头论足。

张汝成也醉心于此,还结识了不少所谓的“志同道合”之人。

其中包含小有名气的诗人,也有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甚至街头写信为生的文书先生。

这群人里,还有位齐先生,为人慷慨,出手阔绰,时常请众人饮酒作诗。

有一次,张汝成多喝了几杯,便一时忘形,写了两首讽刺当今皇帝、朝政的诗文,谁知那齐先生却如获至宝,对张汝成大加赞赏。

除了张汝成外,其他人也迎合场景,作了几首荒诞的逆诗。

齐先生对众人的才华十分尊崇,甚至还愿意花钱,当场买下他们的笔墨。

张汝成见诗文没有署名,便也不甚在意。

一开始,张汝成在众人的夸奖中,也有些飘飘然,但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外出为病人看诊之时,听到街头小儿一边玩耍,一边唱着童谣。

而这童谣,恰好是他饮酒之后写的诗。

张汝成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找到齐先生,询问事情原委,却直接被人赶了出来。

再后来,街头巷尾都在传他们写的反诗,闹得人心惶惶。

锦衣卫指挥司介入调查,张汝成十分心虚,连医馆都不敢开了。

与张汝成一同饮酒写诗的文书先生,因为惊惧不已,自绝于家中。

至此,张汝成才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张汝成说完,忍不住看了舒甜一眼。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肯让自己这般光景在舒甜面前出现?

张汝成埋下头,只觉得无地自容。

舒甜秀眉微蹙,面上有隐约的担忧:“追杀你的人……是锦衣卫吗?”

张汝成沉声道:“锦衣卫一直在找我,但是没有真正对我动手,对我动手的是另外一拨人。”

舒甜问:“是那位齐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张汝成低声道:“很有可能是那个姓齐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听他下人说过,他们来自云州。”

“云州?”舒甜好像在锦衣卫指挥司听夜屿他们提起过云州。

云州是靖王和梁王封地的交界处。

这反诗虽然是张汝成等人写的,但传播的人,明显别有用心。

舒甜见他闷闷不乐,低声问道:“张大夫,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张汝成微怔,低叹道:“还能怎么样……锦衣卫在抓我,还有人要杀我……”他情绪十分低落。

张汝成自己也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他回京城,也是托人打探了安平医馆的消息,听说母亲病重了,才不得不回来。

张汝成有些汗颜,道:“董姑娘,等天一亮,我就离开,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去安平医馆看看母亲……叨扰你了!”

舒甜温言道:“张大夫不必见外,以前你对董家照顾颇多,如今遇难,我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

张汝成更是不好意思:“董姑娘言重了……”

他悄悄打量她,她美目乌灵,长发如墨,粉腮胜雪,比几个月前更美了。

相比之下,如今自己这副境地,实在是相形见绌。

舒甜思索一瞬,又小声问道:“张大夫,你有没有想过……直接去锦衣卫指挥司投案呢?”

张汝成面色一僵。

br/他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董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董姑娘若不愿收留在下,在下这就离开。”

舒甜愣了愣,忙道:“张大夫别误会,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顿了顿,她又道:“锦衣卫指挥司既然在查这件事,一定会查到你身上的,与其到时候被抓回去,还不如早些投案,协助他们抓背后之人,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

张汝成苦笑了一下,道:“董姑娘,你怕是没有听过锦衣卫指挥司的酷刑吧?”

舒甜面色顿住。

张汝成面色冷了几分,他嘴唇抖抖索索:“杖责、灌、抽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舒甜呆呆看着他,张汝成仿佛在自言自语:“有几个进了诏狱的人,能活着出来?不可能……不可能的!”

张汝成面色苍凉,整个人仿佛老了很多。

舒甜怕他情绪不稳,便连忙安慰道:“锦衣卫指挥司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都是传言罢了……”

“传言?”张汝成看向舒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仅仅是传言?”

舒甜一时语塞。

舒甜敛了敛神。

她曾经听尹忠玉提过反诗的案子,但万万没想到,张汝成居然卷了进来。

舒甜本想劝他去自首,但张汝成像惊弓之鸟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舒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张大夫,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吧?”顿了顿,她继续道:“你稍事休息,我去准备一点吃食给你。”

张汝成听了,顿时心中一暖,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他红着脸,微微颔首:“多谢董姑娘。”

舒甜说罢,便转身,钻进了厨房。

之前做好的蛋炒饭还在锅里。

舒甜拿起铲子,将蛋炒饭盛了出来,放到一个大盘子里,顺手拨开门帘,将蛋炒饭端了出来。

“张大夫,你先凑合用一点罢?”舒甜低声道。

张汝成接过蛋炒饭,感激不已,连声道:“多谢董姑娘!”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自从出了京城,每日都是东躲西藏,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此刻,他看着这份蛋炒饭,眼中尽是期盼的光亮,连手指都有些微颤。

他低头扒饭,大口大口咀嚼着,毫无吃相可言。

舒甜见他如此神情,忍不住也有些唏嘘。

曾经风光霁月的张大夫,在武义巷也是小有名气,他医术高明,悬壶济世,病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然而,眼前的张汝成,头发蓬乱,形销骨立,整个人面容枯槁,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惶恐不安。

舒甜忍不住低声道:“张大夫,你多吃些,若是不够,我再去做。”

张汝成头也没抬,含糊不清道:“多谢多谢……”

他嘴里咀嚼不停,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度。

张汝成正在吃着蛋炒饭,却忽然听到“嗖”地一声。

似乎有什么落地了。

舒甜微愣,下意识回头——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忽然出现在院落一角。

清清冷冷的男声响起:“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