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说的很急：“一出事，你爷爷就说要回来了，非要回来。你赶紧准备一下。椅子凳子多买点，就你爷爷这身份，不管好不好得起来，来看望的人肯定很多。还有叫村里信得过的健康干净的亲戚来帮忙做饭，这么一大堆人呢。”

“我怎么知道谁健康干净的？”

“你不是都回来住了好几天了吗？都忙什么？忙着泡村姑？”

江黎辰一直站在屋子外的车子旁，看着这些人忙活着。我站在他身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好像这房子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两的。现在一下子挤进来那么多人，大家都觉得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和江黎辰倒没地方去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大不了就回市区里，至少也算有个窝了。但是现在这事，怎么可能离开呢？

“我去找人吧，我知道有几个大妈能信任的。”我说着。就算我对村里的人不熟悉，但是也知道哪个孩子平时能吃早餐去学校，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头发是梳好的。这些孩子的妈妈肯定也是爱干净，肯做事的。

在山村里，一个家庭怎么样，看他们家的孩子就知道了。

江毅东的爸爸看看我，他之前应该没有见过我，江毅东马上说着：“银老师，我……我，小奶奶。”

江毅东爸爸这才对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转身就走。

我指指他的背影：“你爸什么意思？”

“让你去找人来做饭吧。”

江黎辰说道：“去找三个婆子，我每天去乡里买菜，江毅东，去数数，一共来了多少人。”

江毅东往里走，边说着：“我去看看我爷爷。”

我用手肘捅捅江黎辰：“你不去看看你哥？”

“都活那么大年纪了，走了不是很正常吗？再说，我这辈分也不需要去看他。那么大的年纪，要是我还活着，儿孙满堂的话，应该是丧事过后，他们家里派个人，去通知我一声，再由旁系的亲戚，去看望我，安慰我。就算我要去灵堂，那也是他们家里的人，扶着我，送出来。”

“可是，你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所以，我买菜。去找婆子吧，我去买面条，今晚上，他们也只能吃面条了。”

十一点多，我们再次进到堂屋里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在堂屋里，坐着，站着商量着事情了。寿材的托运，舞狮队的联系，看地的先生一大堆。

我端着用大脸盆装的面条进了堂屋，又拿了小碗来，进出几趟之后，就有人问着：“哪家的媳妇？”

他刚问完，江黎辰走了进来，一边放下因为煮面条而挽起的衣袖，一边说道：“大家将就着吃面条吧，明天开始三餐包。”

有人又问道：“这人哪家的？”

江家老五白了他一眼：“谁知道哪家的？是不是我们家的，谁也说不清楚。指不定是老头的私生子，没敢带到我们面前，放在村里养着呢。”

江黎辰一句话没说，走到了被放在堂屋最里面，靠近墙边地上的爷爷。地上铺着席子，上面还有两层厚厚的被子，爷爷身上的仪器已经撤了，也盖着被子。我跟了过去，低声问着：“怎么让老人睡在地上呢？”

江黎辰没有回答我，只是蹲在爷爷身旁，看着他。爷爷慢慢睁开眼睛，那模样跟之前见到的老人家差别非常大，一副憔悴，眼睛无光的样子。他很艰难的说：“你来接我了？我也该走了。”

江毅东妈妈也靠近过来：“爸，你在等等。我哥已经联系到了，马上就能回来。”

“你哥，我看到了。他到村口了。告诉他，好好当兵，别给我丢脸就行。芳啊，我们家欠黎辰的，还，还，要还的。”

江黎辰握住了他的手：“我也不用他们还什么。大伯在后门，他来接你了。我还不能离开。有些事情，总要找到答案的。”他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要是有谁为难你，就给他看这个。那边多少能卖我点面子。”

江黎辰写完之后，帮爷爷握住拳头，爷爷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死了，感觉只是睡着了一般。

江黎辰站起身来，门外就传来了车子的声音。接着就是那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直接跑过来推开了我们。

江黎辰拉着我走出了堂屋，堂屋里不一会就哭成了一片。不过我在院子那看着，那里面十几个人，有人是真心伤心的，也有人的假装哭一下的。

接着大家开始打电话，亲朋好友都发出讣告。听着好像就连报纸都会登吧。

江黎辰送我回学校去睡。这边今晚上肯定是没地方睡的了。

从老房子走到学校宿舍的路上，我问他：“爷爷在走之前说，他儿子已经回到村口了。没多久，那个军官伯伯就真的进来了。他是不是看得到？”

“快死的时候，确实能看得到。魂魄已经开始散了，他那时候，其实并不在屋里。”

“那你写在他手心的是什么字？为什么那边要卖你面子？”

他对我摇摇头：“银湘婷，你就是好奇心太重。”

“那你能告诉我吗？”我挽着他的手臂，还摇了几下。

江黎辰也是想了一会，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把那些街头的行动透露出去的？又是谁背叛了我，对我下手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只是在我死的那几秒钟时间里，我选择了保护任务目标，把盒子里的东西直接吃了下去。用最后一口气，咽下肚里。我死了之后，被鬼差带走了。那边说，我有救世之功，又加上，那些东西是他们也没办法控制的。干脆就给了我自由。救世，哈，救世之功为什么会是我？那如果我没有吞下那些东西，世界又会怎么样？”

“那些东西，就是我肚子里的花种子？”

他停下脚步，捏着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着他：“银湘婷，如果当初能渗入我们的组织，还杀了我的人，肯定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说不定他还在追查，或者是他的后人在追查。有些东西，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就帮我保管着。别让人知道。”

我只能点头。要是真让人知道了，说不定我就跟胡珊珊上辈子一样，被……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紧紧抱住我。他很少会在外面这么抱着我的。除了在床上，他根本就不会这么抱着我。而且还是越来越紧，他在我耳边说道：“银湘婷，帮帮我。我现在只能信任你了。湘婷。”

办白事总的很辛苦的。我们两就睡在我的小宿舍的木板床上。天还蒙蒙亮就醒来了。根本就睡不安稳。跟着江黎辰的车子去乡里买菜，我也就是帮忙买点小东西而已。江毅东也被派出来采买了。天完全亮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灵堂也布置好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请来的一队人马，把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下，直系的亲属都穿着麻衣，系着红布腰带。说爷爷是喜丧，从现在开始不能哭。

一个我们没见过面的军官过来之后，换下衣服，上了重孝。他应该是爷爷的嫡亲长孙吧。

江黎辰并不管这些，带着几个婆子在厨房忙着。棺木运来了，比上次那个还要好。入殓的时候我和江黎辰就在院子里吃着苹果，没去凑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

哀乐是请了人在那吹着敲着的，特别吵。就连主事的那伯伯要商量事情，都站在屋外跟人说话的。我听着，负责这件事的人问伯伯，停灵三天五天都行，看主家意见。说是爷爷走的时候，年纪很大了，长寿可以停灵五天。而且爷爷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痛苦，看样子也就是自己睡过去的。停五天也没问题。天气原因，这几天都是北风，气温不高，停五天没问题。

说来说去，都是想让伯伯做主，停灵五天，他能多赚两天的钱吧。伯伯说：“三天得了，凌晨快一点闭眼的，今天算一朝，三朝后就出山吧。拖那么长，我爸也不乐意看我们一个个都不上班。”

关于江家爷爷的白事，我的感觉就是来人好多。各级领导都来了。说是不准哭，还是有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哭了。

三天里，我和江黎辰就泡在厨房里，一天几乎二十个小时，都是在做饭。甚至还从乡里的饭馆请了四个厨师，就在屋子外面架着大锅做着菜。

出山的时候，年纪大的，辈分大的都不能去，我和江黎辰才算是能歇一会。那天晚上很多人离开了，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江家爷爷直系的亲属。

我数了数，二十几个人，不算先回去的小孩子。江黎辰靠在堂屋的门框上，嘴里叼着烟。我就站在他身后，伸出个头，看着屋里那么多人，问道：“爷爷有多少个孩子，这么多人？”

“他那房，四个男孩，一个女孩，不过两个男孩都死了，现在就剩下江毅东妈妈和你见过的那个老大。其他的，都是旁支，是我爹那辈的兄弟。”

“那他们为什么还不走，不是都结束了吗？我还以为留下来的都是直系呢。”

“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