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出去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很快就带着一个西夏人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
韩青望穿秋水一般打量着这个青年,发现他中等身材,白脸,桃花眼,生得很俊秀,心里先酸溜溜一番:“你就是灵鹊?”
玉栀身边的男的怎么都生得不错,这样不太合适吧?!
灵鹊答了声“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直看着韩青怀里的小女孩,拱手行礼:“灵鹊见过大王!”
韩青打量着灵鹊,道:“你一向在玉栀身边伺候?”
灵鹊见那小女孩大眼睛黑泠泠的,分明是婴儿版侧妃的模样,心里明白这就是小郡主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拿着侧妃的亲笔信日夜兼程赶到西夏,首先便是要确定小郡主的安全。
确认之后,他垂下眼帘,恭谨道:“启禀大王,在下负责和亲王府外院安全,很少进入内院。”
灵鹊心中却在想:小郡主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瘦得可怜,侧妃知道的话,该多伤心啊!
韩青得知这个小白脸不在玉栀身边伺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道:“把她的信给我吧!”
灵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奉了上去。
良辰接了信,正要打开信封取出信纸,韩青却有些等不及,开口道:“给我!”
韩青接过那份薄薄的信,直接用手撕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后亟不可待地看了起来。
看完信,韩青叹了口气,单手抱着韩小青走到了壁炉前,展开信纸又看了一遍,然后再次叹气,一手抱着韩小青,一手把信纸在火上点燃。
一直待这封信烧得只剩下了他捏着的那个角,韩青这才这个角扔也进了壁炉里。
看着那小小的纸片消失在火焰中,韩青这才看向怀里的韩小青。
韩小青依旧没有精神,怏怏的,瘦瘦的小胳膊环着韩青脖颈,脑袋软软地倚着韩青。
看着怀里病弱的小人儿,韩青心情复杂,片刻后他看向灵鹊:“转告你们侧妃,就说她的话......我全都答应!”
灵鹊答了声“是”,又看了小郡主一眼,这才随着良辰退了下去。
走到大殿门口,左腿跨过门槛之后,灵鹊又回首看了过去,却发现韩青正抱着小郡主在殿内走动,手还轻轻抚着小郡主的背,眼神温柔慈爱......
到了外面,良辰也不看灵鹊,径直往前走,似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们大王的小公主,大王很疼爱她,只是前段时间吃坏了肚子,瘦了好多,不过已经痊愈了,现如今小公主的新奶娘都是大周人,小公主还算适应。”
灵鹊默默不语,却把良辰的话全记在了心里。
骑着马离开西夏王宫的时候,灵鹊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高大的白色宫殿沐浴在夕阳的金光之中,高声的诵经声回荡在空中,几只黑色的大鸟飞过。
灵鹊眯着眼睛看着这与大周完全不同的景致,心中颇为怅惘:难道小郡主以后就要在这个与大周截然不同的地方长大么?
他一夹马腹,在诵经声中向东而去。
眼看着该过年了,姜三夫人过来接姜芳,她预备带姜芳去菏泽外祖母家避避。
姜芳在和亲王府住了有一段时间,自然有些不舍,见母亲和侧妃还在聊天,便勉强笑着起身道:“侧妃,我想带小世子去庭院里转一转,好不好?”
玉栀很喜欢这个温柔和善的姑娘,自然答应了下来。
林荫正在玉栀旁边玩沙盘,听到芳姑姑要带自己玩,开心极了,当即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张着双手让姜芳抱:“芳姑姑,抱抱!”
看着可爱的林荫,姜芳眼睛湿润了,她走上前紧紧抱住林荫,柔声道:“你穿上袄,我带你出去玩老鹰捉小鸡!”
林荫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润叶取来林荫的大红锦袄,拿来小帽子,和姜芳一起给林荫穿戴上,这才带着林荫去外面玩去了。
玉栀听着外面林荫大嗓门的欢呼声和笑声,含笑看向姜三夫人:“三夫人,您等一会儿直接就出发去菏泽么?”
姜三夫人点了点头,道:“府里现在......乱得很,老夫人一切都听大房的,如今逼着二房,要把二房的姜菁嫁给桂文桂大人做填房,可惜姜菁今年才十三岁......芳儿若是回去,怕是要逼着芳儿嫁给桂大人了!二房和三房被欺负得没法子,原先还有老太爷约束着老夫人,如今贵妃娘娘赏了几个漂亮宫女给了老太爷,如今老太爷也不管事了,每日和那几个宫女混闹,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玉栀没想到姜府如今乱成这个模样了,她想了想桂文的年龄,记得是五十多岁的模样,姜菁才十三岁,两人相差四十岁。
为了笼络人,把一个小姑娘嫁给一个半老头子,真不知道姜贵妃和姜老夫人怎么想的!
姜三夫人也是叹息,她的女儿若不是因为白侧妃相救,怕是要比姜菁更惨!
玉栀接过寒林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发现茶味微苦,后味却甜,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毛尖,便又饮了一口,这才放下,开口道:“三夫人,我哥哥这几日要去宋州查案,正好能与你们母女一路同行,要不要和我哥哥一路上路?”
姜三夫人闻言大喜,当即起身道:“多谢侧妃,真是求之不得!”
玉栀笑容和煦:“我很喜欢芳姑娘!”
姜三夫人也笑了起来。
她和姜舒枫恩爱多年,膝下却只有芳儿一女,夫妻俩自然想女儿能够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一生平安喜乐。
姜芳陪林荫玩了半日,待林荫去睡午觉,她这才依依不舍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玉栀的那些铺子和庄子年底都要封账了,王府也该准备过年事宜了,玉栀自然也忙碌了起来。
这天玉栀正在听几个铺子的掌柜报账,兰夫人却来了。
玉栀沉吟片刻,吩咐锦儿:“你带兰夫人去东客室候着吧,我这边忙完就去见她!”
忙完这边的事,玉栀这才起身去了东客室。
兰夫人正在里面候着,见玉栀进来,忙笑着起身迎接。
玉栀在兰夫人右手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含笑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该过年了,兰真如今又去了西北,兰夫人是一家主母,应该很忙才对啊!
兰夫人笑眯眯道:“侧妃,我来求您一件事呢!”
玉栀眼波流转,笑盈盈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兰夫人这才道:“我有一个表妹在宫里多年,也算美貌可人,却一直无宠,表妹托人捎信给我,求我想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只有来求你了!”
玉栀沉吟一下,这才道:“我得先见见人......”
她早想在宫里安排人分姜蓁之宠了,现如今兰夫人找上门来,正好省了她的事。
不过想让她出手,就得有值得她出手的资质。
兰夫人欢喜道:“我表妹便是明霜阁的连贵人,今年二十岁了,十三岁进宫,已经七年了,一直无宠。她父亲是桂州知州连正龙,远在桂州,也帮不上什么忙!陛下正月不是要去嵩山行宫么?在随驾名单上添一个人,对你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玉栀不愿意把话说死,微微一笑:“我见见人再说吧!”
她不待兰夫人再说,直接把话题引开,含笑问兰夫人:“我上次送你的玫瑰油你觉得怎么样?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了?”
兰夫人是个聪明人,当即笑眯眯凑近玉栀:“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变得很细?”
玉栀细细看了看:“确定很细!”
两个人又开开心心聊了一会儿,兰夫人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玉栀回到了正房明间,吩咐锦儿:“去叫李寒星过来吧!”
李瑞现如今不在府里,须得让李寒星去见丁公公一下,打听一下那位连贵人的底细。
到了晚上,玉栀与林佳用罢晚饭,两人正要一起出去散步,李寒星就过来禀报,说丁公公来了。
林佳看向玉栀,凤眼里满是好奇。
玉栀笑嘻嘻道:“等一会儿你在一边听着吧!”
林佳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丁公公很快就来了。
他解下身上的暗红缎面玄狐斗篷,笑眯眯拱手行礼:“见过王爷、侧妃!”
玉栀含笑道:“丁公公,请坐下吧!”
丁公公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侧妃为何打听明霜阁的连贵人?”
玉栀眼神清澈看向丁公公:“她托人找到了我,想得到陛下的宠爱,所以我想看看她值不值得我出力!”
丁公公笑了起来:“那侧妃可以放心了,连贵人美貌、智慧和才学兼具,只是一身傲骨,不肯和光同尘,结果一直未曾承宠,若她能够受到陛下的宠爱,倒是姜蓁的一个劲敌!”
玉栀起身端端正正向丁公公屈膝行了个礼:“请公公把连贵人的名字添在这次去嵩山行宫的随行名单上!”
她想在嵩山行宫见见这位连丁公公都称赞的美貌宫嫔。
丁公公受宠若惊,当即起身回礼:“侧妃,不敢当!”
他看向玉栀,眼神温和:“侧妃有事尽管吩咐,咱家一定尽力尽力!”
对他来说,外甥李瑞是他唯一的亲人。
李瑞一颗心都在白侧妃身上,恨不能为白侧妃去死,因此为了李瑞,即使白侧妃待他冷淡,他也会帮白侧妃达成目标,更何况白侧妃待他像待长辈一样!
林佳明白了玉栀的意图,不由垂目微笑——玉栀要把手伸进父皇的后宫了!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眼睁睁让姜蓁坐大,不如安排一个人制衡她。
丁公公离开之后,玉栀看向林佳,黑泠泠大眼睛中满是狡黠:“阿佳,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等着姜蓁的进攻,我要主动出击了!”
林佳笑了,凤眼之中满是温柔:“玉栀,有我呢,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不祸国殃民,我都支持你!”
玉栀心中一阵悸动,她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林佳,笑盈盈道:“你以为说点甜蜜的话,我就不逼你散步了么?走吧,陪我出去散步!”
林佳笑了起来,“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玉栀看了林佳一眼。
屋子里点着赤金枝型灯,亮如白昼,而灯光下的林佳,凤眼朱唇长身玉立,好看极了。
玉栀心中满怀爱意,踮起脚凑过去在林佳唇上吻了一下。
林佳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凤眼水汪汪的,他红着脸看了一眼屋内侍立的丫鬟,见她们都低着头,似乎没看到玉栀亲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玉栀的手出去了。
进了后花园,玉栀依偎着林佳,低声道:“阿佳,今晚睡在后花园的暖阁里,好不好?我想再生一个像阿佳的孩子!”
林佳心中一荡,低声“嗯”了一声。
玉栀轻笑一声,反手握住了林佳的手——她想再要一个女儿!
这一夜林佳和玉栀没有回听松院,果真歇在了后花园的暖阁。
暖阁外是一片竹林,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竹叶早枯干了,在夜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
窗外竹声飒飒,屋内春意盎然。
林佳起初一直让玉栀在上面,到了最后时刻,他抱着玉栀翻了个身,变成了他在上玉栀在下——他一直觉得这个姿势玉栀最容易受孕!
暖阁内摆了无数的水晶罩灯,整个暖阁灯火通明。
玉栀看着林佳俊美得令她心悸的脸,在震颤中咬破了林佳的唇,品尝到了鲜血微咸的味道......
太后一向睡得早,慈宁宫早早安静了下来。
见锦帐里没了声息,太后应是睡着了,慈宁宫的两位女官王女官和田女官这才一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今夜该田女官值夜,王女官交代了两句,便自己先离开了。
大周后宫中不轮值的女官另有住处,王女官因为在太后这里得宠,因此独自住了一个小院。
王女官到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便笑着打发走了打着灯笼送她的小太监。
目送小太监打着灯笼走远,王女官这才打拿出钥匙,正要打开大门,忽然一个人从旁边闪了出来,轻轻道叫了声“王女官”。
王女官吓了一跳,正要说话,那人低声道:“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清明!”
知道是清明,王女官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清明姑娘怎么来了?”
清明忽然凑到王女官耳边,声如蚊蚋:“听说王女官原籍在甘州,甘州归真教徒最多了,不知道王女官,王女官的爹娘,兄弟,姐妹是不是归真教徒呢?”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可是对王女官来说却犹如炸雷在耳边响起——这个秘密,怎么会有人知道?
在这一瞬间王女官一下子起了杀心。
清明见王女官的身子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轻笑一声,道:“王女官,怎么还不请我进去聊聊?”
王女官双手微颤,心里却在计划着下手的机会,打开大门请了清明进去。
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下之后,清明见王女官点着了烛台,这才道:“王女官,归真教和贵妃娘娘可是有共同的仇敌呢 !”
王女官闻言一愣。
清明低低笑了起来:“难道归真教徒不恨和亲王?不恨白侧妃?”
王女官轻轻道:“恨,怎么不恨?”
两年前甘州的归真教反叛,打出“杀汉灭道”的口号,想要把甘州并入归真教的大本营西夏,正是林佳亲自镇压的。
她的爹娘、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弟和十弟都死在了林佳这个刽子手手里,她的其余兄弟只得扔下家中女眷,逃往西夏。
甘州的归真教几乎被林佳屠杀殆尽,她怎么会不恨林佳?
天下归真教徒是一家,她恨不得一口一口吃了林佳的肉,喝了林佳的血,为被林佳屠杀的所有归真教徒报仇!
只可惜林佳和他的女人儿子很少去慈宁宫,而且即使去了,他们也从不用慈宁宫的食水,让她一直没有机会殉教报仇!
清明看着王女官一向温和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心中满意,道:“贵妃娘娘准备给你一个为归真教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