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瑞都没有回来。
早上玉栀梳妆的时候,繁星进来禀报,说昨夜李瑞来了一趟,因为太晚又离开了。
玉栀正在脸上敷玫瑰香脂,闻言诧异道:“昨日他就来过一趟了……”
李瑞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为何不让人传话?”
妆扮完毕,寒林等人侍候着玉栀穿上亲王侧妃的礼服,又戴上珠冠。
玉栀觉得珠冠有些沉重,双手扶了扶,道:“好重!”
叶灵笑嘻嘻道:“那么多的黄金、宝石和珍珠在上面,自然是重了!”
寒林看着玉栀华贵端丽的模样,不禁微笑。
玉栀又在镜前照了照,心里也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穿戴侧妃的礼服!
不多时,李繁星进来禀报,说兰夫人和赫连夫人轿子已经到了。
这两位都是昨日说好要随玉栀一起去韩府拜寿的。
玉栀听了,便留下叶碧带着润叶和莳花守在家里,自己带着带着寒林和叶灵出发了。
兰夫人和赫连夫人今日打扮得格外齐整,正候在廊下,见玉栀出来,忙齐齐上前行礼,然后簇拥着玉栀出了听松院,一起登轿出门。
李瑞今日不在府里,阿岚便点了六十名禁军,全副武装骑着马护着三顶大轿和丫鬟乘坐的马车往韩府方向而去。
虽然大部分达官贵人都随着永泰帝去了嵩山行宫,可是作为三朝元老韩离的嫡妻,韩夫人的六十大寿依旧热闹得很。
韩夫人待玉栀很是热情,自己脱不开身,便吩咐长子媳妇赵氏陪伴玉栀。
兰氏和赫连夫人自然也跟着玉栀了。
正房里坐了十几位女眷,纷纷向玉栀行礼请安,又凑过来各种奉承凑趣,实在是太吵闹了,玉栀心里有些烦躁,便悄悄和赵氏说道:“屋子里有些热,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赵氏早从婆婆韩夫人那里知道这位白侧妃已经有了身孕,自然不敢怠慢,便悄悄带着玉栀、赫连夫人和兰夫人出了正房。
宇文夫人见状,忙也追了出来:“等等我!”
玉栀见了宇文夫人,心中不喜,却也没说什么,便让宇文夫人跟着,一起沿着东夹道出了正院,进了后花园。
今日天气晴朗,韩府后花园原本颇有几分景致,只是早春二月,除了些淡黄迎春之外,别的也只是些枯木疏林罢了。
不过玉栀离了那闹嚷嚷的场合,总算是松快了一些,随着赵氏沿着湖边小道慢慢散着步。
兰夫人每想到宇文夫人也跟了出去,便给宇文夫人使了个眼色,落到后面低声问她:“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宇文夫人笑盈盈道:“姐姐,人家也想亲近亲近白侧妃!”
兰夫人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宇文夫人一起跟在玉栀和赵氏后面。
韩昭阳陪着父亲迎接客人,一眼看到两个清俊小厮陪着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青年过来,当下就愣住了——韩青怎么来了?
韩离看到儿子神情不对,便也看了过去,他也认出了韩青,忙低声交代儿子:“客人既然来了,也不能拒绝,你带他进去,找个僻静屋子坐一坐吧!”
韩昭阳答应了一声,含笑迎上去。
他怕被人注意到,直接引着韩青往东偏院走去。
进了东偏院,韩昭阳陪韩青坐着喝了一会儿茶,随意聊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来,索性自自在在饮茶闲坐。
谁知韩青的一个小厮突然进来,附在韩青耳边说了几句话。
韩青当下便咳嗽了一声,道:“韩大人,我身子不舒服,想去贵府后花园逛逛!”
韩昭阳略一思索,只得笑道:“请!”
虽然韩青曾是大周叛臣,可是如今毕竟是西夏王,而且大周正在拉拢西夏,免得西夏与北辽联合起来,因此也不能过于拂了韩青的面子。
进了花园之后,韩青带着良辰和美景慢慢踱着步,终于寻到了那个湖,看到湖对面有几个贵妇在丫鬟的陪伴下散步。
韩青立在那里,一眼便从人群中找到了玉栀。
玉栀穿戴华丽,正与一边陪伴的女眷说话,双目盈盈,身材却比那女眷高出了半个头。
单是立在那里看着玉栀,韩青的心里就有些作痒,手脚也作痒,似乎是有人拿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手上脚底轻轻地挠啊挠的,有些痒,有些酥,有些麻,有些期待。
他恨不得立刻走过去,吓玉栀一跳。
韩昭阳正与韩青说话,没得到回音,便看了过去,发现韩青苍白俊美的脸上现出一抹绯色,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不由一顿。
他顺着韩青的视线看了过去,见是自己大嫂正带着和亲王府的白侧妃以及三位贵妇散步,忙道:“大王,那边是女眷,咱们换个方向走吧!”
韩青死死盯着玉栀,恨不得两胁生出翅膀飞过去,直接落在玉栀面前,看看玉栀吓得小脸泛白的模样。
他打定了主意,抬眼四顾,果真见到前方有一座九曲桥跨过湖面,便急急走了过去。
良辰和美景自然也跟了上去。
韩昭阳气得在心里骂了声娘,也急急跟了上去。
玉栀怀着身孕,为了保护自己,只是慢慢地走着。
寒林和叶灵也都离她不远。
偌大的后花园里,似乎只有她们一行人,前院的丝竹声谈笑声猜枚声隐隐传来,衬得这后花园愈发静寂。
宇文夫人原本走在最后面,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玉栀身侧,只比玉栀错后了一些。
玉栀因为前事,有些厌烦宇文夫人,便不着痕迹地往右边错了一步,和宇文夫人保持着距离。
宇文夫人似没看出玉栀的疏离,笑吟吟问道:“侧妃,听说您怀孕了,不知是几个月身孕了?”
玉栀含笑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宇文夫人可是很久没去王府了!”
她早些时候特意交代了李瑞,府里大门的人根本不会让宇文夫人进去。
玉栀之所以故意发问,便是提醒宇文夫人不要过分了,自己收拾她是分分钟的事!
宇文夫人闻言,想起了这些日子去和亲王府拜会碰到的闭门羹,想起了韩青对玉栀的痴情,胸臆溢满恨意,面上却笑得灿烂:“侧妃,您真的愿意见妾身?您若是愿意,妾身就天天去看您!”
她从十四岁恋慕上韩青,足足十年了,十年来韩青一直对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没想到玉栀一出现,韩青一颗心就系在了玉栀身上,为了玉栀他甚至拖着病体从西夏赶到大周,怎能不令她深恨?
玉栀:“……”
她眼波流转,瞟了宇文夫人一眼,微笑道:“你去的话,我自是欢——”
她“迎”字还没说出来,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一个披着玄缎披风身穿白袍极为秀美的病弱青年从湖边的一株老香樟树后走了出来!
玉栀双目顿时眯了起来——韩青怎么会出现在韩府!
韩青见到玉栀吃惊的模样,心里不禁大乐,对着玉栀微微一笑,然后洒然拱手行礼:“韩某见过白侧妃!”
又道:“真是好巧!”
玉栀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打量着韩青,发现韩青肌肤白里透青,嘴唇嫣红,分明是极不健康的模样,便确定韩青中了毒,当下便道:“韩大人,不,应该是大王,不知大王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手心发热,夜间咳嗽,身体虚弱?”
这都是刘先生告诉她的中毒症状。
韩青凝视着玉栀,意识到刺客箭簇的毒是玉栀安排的,却并没有生气,幽黑眼中笑意渐渐加深,唇角也挑了起来。
好久没有见到玉栀了,她似乎比先前圆润了些,大眼睛宝光璀璨,小脸晶莹洁白,嘴唇花瓣似的,虽然穿着宽大的礼服,可是胸部丰满,身材玲珑,根本就遮不住!
做了母亲之后,玉栀真的是更美丽了……
韩青垂下了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他一定会得到玉栀的!
因为玉栀和韩青的对峙,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韩昭阳刚上前一步,良辰和美景便默不作声并肩把他挡在了后面。
兰夫人眼睛闪烁,四处张望。
赫连夫人却竭力迎着韩青释放出来的威压,上前一步,走到了玉栀身后。
站在玉栀左侧的宇文夫人眼睛亮晶晶看着韩青,心脏怦怦直跳,衣袖内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一阵早春寒风吹过,韩青身上的玄缎披风卷起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韩青凑近玉栀,声音压得很低:“玉栀,我会纠缠你一辈子。”
此时距离玉栀和韩青最近的便是宇文夫人,别人只见到韩青嘴唇翕动,只有宇文夫人听到了韩青那句“玉栀,我会纠缠你一辈子”。
她心中恨极,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用力撞向玉栀。
玉栀猝不及防,整个人向湖边倒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湖里。
事情发生得过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韩青见状,一脚飞起,把宇文夫人踹到了湖中,然后想都没想直接跳入水中要去救玉栀。
玉栀乍一入水,整个人懵了,礼服浸了水,整个人在冰凉刺骨的湖水中往下坠去。
韩青跳下水,正好拽住了玉栀的礼服领口,竭力把玉栀往身边拽。
因为韩青这一拽,玉栀这才清醒了过来,开始挣扎。
她本是会游泳的,可是被韩青死死拽住,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反抱住韩青,拖着韩青往岸边游。
这时候众人都反应了过来,良辰和寒林一下子跳入了水中。
良辰抱住了韩青,寒林抱住了玉栀。
韩青早已晕了过去,手却依旧抓着玉栀的衣服。
玉栀哼了一声,利落地褪掉浸透了水沉甸甸的礼服,在寒林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良辰在美景和韩昭阳的帮助下,把昏迷的韩青也救上了岸。
赵氏是知道玉栀身孕的,顾不得别的,忙指挥着众人扶着全身湿透的玉栀去了附近的暖阁。
宇文夫人在湖中挣扎着,她的丫鬟要去救她,却被美景给摁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宇文夫人沉了下去。
玉栀换了干爽衣物,在暖阁里的熏笼边倚着,连喝了三碗姜汤,整个人便热了起来。
韩夫人带着韩昭琳和三个儿媳妇围着玉栀嘘寒问暖,又请女医给玉栀把脉,确定玉栀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和亲王把玉栀当心肝宝贝,玉栀若是在韩府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把和亲王给得罪深了!
玉栀觉得无碍之后,便看向寒林:“你觉得怎么样?”
经历了今日之事,玉栀自是感念寒林,心中与寒林愈发亲近起来。
寒林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玉栀握住了她的手:“没事咱们就回家吧!”
韩青如今还在韩府,她不能在韩府多呆,免得多生事端。
这时候外面传来李瑞的声音:“侧妃现在怎么样了?”
韩夫人扶着儿媳妇,含笑道:“李管家,侧妃已经没事了!”
李瑞声音都有些颤:“侧妃的身孕……”
韩夫人打量着李瑞,温声道:“老天保佑,侧妃的孕相很稳,方才女医已经看过了!”
李瑞这才松了一口气,隔着门大声问道:“侧妃,现在回府么?”
玉栀听到李瑞的声音,心里稳了些,忙道:“李瑞,你去准备暖轿,我这就回去!”
李瑞听玉栀声音中气十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暖轿。
玉栀一行人离开之后,管家媳妇过来向韩夫人禀报:“夫人,宇文夫人淹死在湖里了,家丁们方才捞上来,已经没了气息!”
韩夫人闻言,脸色苍白:“此事还得咱们老爷出面和宇文大人谈,我这就去见老爷!”
韩离正和三儿子韩昭阳在书房谈话。
得知宇文夫人的死讯,韩离捋着胡须道:“死得好,她若是不死的话,和亲王和韩青都不会放过她!”
听了丈夫的话,韩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韩离:“那韩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对白侧妃……”
韩离接过韩昭阳奉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脸色凝重:“真是冤孽!”
韩夫人一听,也不敢问了,带着侍候的人离开了。
韩离又饮了两口茶,待身子暖和了些,这才问韩昭阳:“西夏使团的人已经把韩青接走了?”
韩昭阳恭谨道:“是的,父亲。”
他略想了想,又道:“父亲,归真教主为何愿意奉韩青为西夏王?而且据儿子观察,韩青并非傀儡!”
韩离面色凝重,默然片刻后道:“据说,韩青是归真教主的私生子。”
韩昭阳一惊,眼巴巴看着父亲。
韩离沉声道:“王爷的意思是韩青若能够控制西夏和归真教,倒是我们大周的一个机会。”
韩昭阳眉毛扬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
韩离终于笑了:“韩青桀骜不驯,原本便视礼教为无物,又怎能忍受归真教的各种清规戒律?只要他彻底掌权,一定会改造归真教,因此王爷打算和韩青结盟,让归真教彻底退出大周,并携手灭了辽国!”
韩昭阳眉头紧锁:“父亲,王爷的想法好是好,可是韩青又怎会听我们的?”
韩离面容轻松:“王爷自有法子,我们只管听王爷的就好!”
想了想之后,他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大周这百年来已成颓势,多亏有了王爷,大周又有了中兴之机!”
韩昭阳也叹息道:“王爷做事的确考虑长远,原本一件小事,可是过了几年再看,发现王爷自有深意!”
他看向韩离:“父亲,不如把六妹嫁给王爷,做不了王妃,侧妃也行!”
韩离思索良久方道:“昭琳才十五岁,还能再等两年,再看看吧!”
见儿子似是不解,韩离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白侧妃所生庶长子已经是世子了,而白侧妃又有了身孕,如今正是王爷心尖上的人,我们何必又送你六妹去受冷落?再过两三年,待白氏失宠,我们再安排你六妹进王府也不迟!”
韩昭阳这才明白了过来,当下道:“还是父亲考虑得深远!”
韩离微微一笑:“我虽然回绝了杨欣,不过也表示愿意把庶女嫁给白玉明,杨欣自会去和白玉明说的。白玉明和白侧妃兄妹想和我韩氏联姻,只能娶庶女!”
韩昭阳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韩家就认准王爷,其它都不理!”
韩离含笑看着儿子:“这样方可延续我韩家百年富贵!”
玉栀回到听松院,正和寒林倚着熏笼喝着红糖姜汤,李瑞便过来回话。
见李瑞眼睛看了寒林她们一眼,玉栀便道:“寒林,叶碧你们先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玉栀和自己,李瑞这才道:“侧妃,王爷要去辽州!”
玉栀闻言愣住了:“王爷不是在嵩山行宫,难道要秘密去辽州?”
李瑞答了声“是”,道:“王爷怕您担心,让我回来向您禀报!”
想到林佳又要上战场,玉栀心中自是担心,思索片刻缓缓道:“王爷怕是要对辽国进行闪电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