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栀听了,毫不犹豫吩咐寒林:“请刘先生去给她医治吧!另外赏银环二十两银子,把银环也隔开单独住一个月,若是没了症状,再放她出来,让她在听松院侍候!”
寒林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叶灵见寒林出去了,这才低声道:“姨娘,何不把银环打发出去?”
玉栀笑了,道:“银环又没什么,干嘛把她打发出去?虽然桃花源有人得了天花,也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有病啊!”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待微苦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这才又道:“银环事情办得很好,即使真的得了天花,也得给她好好看病,抚恤她的家人!”
叶灵听了,心里暖洋洋的,笑着道:“我知道了!”
玉栀眼波流转看了屋子里侍候的这几个亲信,含笑道:“你们也是,只要好好侍候,将来我都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前程!”
叶灵还好,叶碧和锦儿都有些害羞,脸都有些红。
玉栀把手中素瓷茶盏里的茶喝完,这才吩咐锦儿:“去请李瑞过来,得交代他去姜府吊丧!”
外面一直下着雨,又湿又冷。
爱梅躺在床上,浑身发冷,再厚的被子也不能令她感到暖意。
脸上、手臂上和身上都痒得钻心,她的手紧攥成拳,想要去挠,却也知道自己若是挠下去,脸上身上就要结疤了。
刘大夫刚才带药童过来给她看过病了,留下药就走了。
爱梅闭上眼睛,竭力抵御那钻心的痒意,想要令自己睡过去,睡着就好了。
在朦朦胧胧间,爱梅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玉栀的声音:“寻一个出过天花的婆子过来侍候,好好交代一下,务必得细心照顾!”
有人清脆地答了声“是”,是寒林,玉栀的贴身大丫鬟,如今隐隐已经是听松院的管事大丫鬟。
叶碧打着伞陪玉栀立在外面的青石小径上,寒林另打着一把伞立在一边。
玉栀凝视着雨帘中苍青色的房屋,叹息了一声道:“每个女子,活得都不容易,能救一定要救,毕竟是一条人命!”
爱梅虽然心比天高,可是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又有先前的交情在,玉栀还是想要她好好活着,虽然有时候会闹心一些……
寒林答了声“是”。
爱梅痒得浑身发抖,缩成一团,竭力抵御着那刻骨的痒意,心里却也明白,玉栀对自己手下留情了。
她紧咬牙关,终于忍耐不住,伸手用力在脸上挠了一下,瞬间痛快淋漓,她又挠了一下。
真痛快啊!
在外面的玉栀毫无所觉,又看了片刻,多年前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为了阿佳,为了她和阿佳的儿子阿荫,她一定会一步步向上走,最终和阿佳并肩立在那大周朝的最高处。
得知姜大夫人出了天花去世的消息,庄氏不由有些着急:“那我们和姜蓁商议的事情该怎么办?”
于明月正在写字,闻言慢条斯理把笔架在了笔搁上垂目道:“即使死了人,丧事还是要办的啊!”
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办就好,姜氏是林佳的舅家,玉栀这贱人一定会去的!”
于明月沉声道:“即使姜府的丧事她不去,我们也总能找到她出门的机会的!”
庄氏现在有些依赖女儿,闻言微微颔首。
于明月忽然想起了那个与玉栀生得极为相似的白衣青年,那一双眼睛,真的是会说话啊!
可是她的心很快便被恨意攫住了——这个人,正在查她父亲的案,要致她父亲于死地呢!
她是父亲的女儿,也是于氏之女,必须要和父亲母亲站在一起,维护于氏的利益。
不过要想要挟白玉明,必需抓住玉栀的把柄才行!
这时候外面雨又大了起来。
于明月低声道:“不知道后花园的早梅是不是被雨打落了……”
庄氏闻言,怕于明月冒雨去看后花园的早梅,忙看向女儿,急急道:“明月,天已经晚了,你切莫去后花园!”
于明月抬眼盯着庄氏,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母亲,后花园的梅林……是不是……真的有……?”
很多年前,她隐约听奶娘和别人聊天,说府里的后花园天黑了千万别去,会被梅林里的冤魂缠住的。
庄氏闻言,脸色不变:“说什么呢!别人的浑话你也信?”
她其实不怎么信这世上有冤魂,若是有的话,她手上这么多条人命,于一舟手上的人命更多,为何她和于一舟都没事,而且于一舟官运亨通一步步做到了宰相?
不是因为他们夫妻命硬,克得住,应该是因为连鬼都怕恶人!
想到这里,庄氏底气足了起来,道:“你父亲现如今都宿在外书房,你晚上就留下陪我吧!”
于明月答应了一声,起身向门口走去。
丫鬟忙掀起了门上的锦帘。
于明月走到廊下,在湿漉漉的寒气中立了一会儿,这才回正房陪庄氏去了。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这段时间,林佳下了不少工夫,终于把大舅舅姜舒林和桂大帅的兄弟大学士桂文推入了内阁,在内阁中有了自己人。
忙完这些,林佳这才放松了一些,带着玉栀去姜府参灵。
玉栀从来都谨慎异常,要去姜府,自然做了不少准备。
他们到姜府之时,姜府正热闹不堪,歌郎正锣鼓喧天在灵前参灵,都是些《张天师着鬼迷》、《老子过函关》、《庄周梦蝴蝶》之类戏文。
玉栀穿着素服戴了满套的银镶珍珠头面,随着林佳参罢灵,便被姜府的管事娘子引到了内院,去见姜老夫人。
走在姜府满目萧瑟的内院,玉栀又想起了林佳临行前交代的话——“你进去给外祖母磕个头,就出来吧,权且算是认亲,不必多呆”。
林佳认为姜府是至亲的外家,可玉栀清楚得很,她面对的姜府亚于龙潭虎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向正房走去。
玉栀进去的时候,姜老夫人正在正房罗汉床上坐着,姜芳、姜芝和姜蓁三姐妹以及几个庶女在陪着她,另有几个亲戚家的女眷也在。
姜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打量着跪在地毡上的玉栀。
这位玉姨娘,听说深得林佳宠爱,在林府作威作福,跋扈得很,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娇美的模样,简直是个小姑娘嘛!
她打量了半晌,这才道:“起来吧!”
玉栀跪得膝盖都疼了,得了这句话,这才由带来的两个丫鬟搀扶了起来。
姜老夫人也不说让玉栀坐,只是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才道:“听说庶长子生得很好,怎么没带来?”
玉栀聪慧得很,立刻听懂姜老夫人说林毓“生得很好”,话中之意怕是说林荫是一个绣花枕头。
她恭谨地屈膝行了个礼,含笑道:“启禀老夫人,小公子身体弱,如今正在服药调养,这次没有带过来!”
一边姜芳好奇地看着玉栀。
姜蓁则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倒是姜芝,见玉栀虽然是素服,可是银镶珍珠头面上面的珍珠一粒粒足有桂圆大,身上的衣服也是贡上的梨花锦,华贵得很,因此心里很不高兴,冷笑一声道:“才四五个月的小孩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也不必过来,免得有个三长两短,又赖我们姜府冲撞了他!”
玉栀闻言,并不反驳,依旧恭谨地立在那里。
她从来都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若是谁敢伤害她的阿荫,她就直接出手报仇,从不唧唧歪歪。
一时房里众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姜芝——这个玉姨娘虽然卑贱,可是林荫的父亲是林佳,林佳何许人也?简直是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这姜芝居然傻到敢说林佳的儿子“才四五个月的小孩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
姜蓁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见这玉栀实在是一粒铜豌豆,姜芝根本不是对手,便起身道:“祖母,我带玉姨娘去歇息吧!”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去吧!来者是客!”
玉栀大眼睛闪了闪,果真带着两个丫鬟跟着姜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