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景晏殊从梦幻一般的环境中抽离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贺子钰忘记了，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却看到贺子钰正跟带她们过来的服务员说话，惹得那个服务员竟然微微一笑的点了点头。距离有些远，所以景晏殊只能够看到贺子钰在说话，却不知道他话里的内容是什么，只能够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

而贺子钰则在景晏殊的目光里缓缓的走了过去，考究的西装配合着他出奇俊美的容颜，宛若王子一般款款而来，最后在花房里的白色钢琴那边坐下。

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景晏殊的心头。

不是出于贺子钰和别的女生说话的那种不舒适感，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砰、砰、砰的，一下而又一下，一下比一下快。

她的眼睛里只能够看得到贺子钰的身影，周围的一切，乃至刚刚还引得自己沉浸在美妙中无法自拔的花房此刻也都在影像里抽离，只剩下一片虚白，在那虚白里，只有他的身影，是最鲜艳的颜色。耳朵里能够听到的也只有自己跳动的很快地犹如鼓槌一般的心跳声。

血液，慢慢的冲上她的脑袋，让她忘记了思考一切。

但是潜意识却又无比清楚的告诉她，或许贺子钰要给她的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惊喜。

理智让景晏殊想要拒绝，回避，生怕因为他的惊喜，让她在纠结了一夜以后慢慢变得坚定的心变得不再纠结，生怕自己做出的决定会因为这个意外而溃不成军，再也无法抗拒，但是不管理智怎么想，却始终无法拒绝，只能定定的看着他。

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看着他在她面前的钢琴架面前坐下。

他端正的坐在那里，挺拔着背，侧过头来，看着她。

没有任何的话语，甚至没有任何的表示。

可是景晏殊却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然后慢慢的放在他秀美纤长的好像工艺品一般完美无瑕的手上。

那双修长的手，好像天生为钢琴而生，哪怕放在那里，哪怕一个音符都尚未奏出，可是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觉得这双手注定为钢琴而生。

在景晏殊的目光里，贺子钰修长的手指按过钢琴键，便有一串的音符随着他的手滑出……

在音乐响起的一刹那，曾经拿过钢琴八级证书的景晏殊立刻就知道了贺子钰此刻弹奏着的钢琴曲是哪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但是却又不完全是，至少，在贺子钰的手里，爱之梦带了一些不同的意味。

这个认知，让带着期待和惊喜心理的景晏殊的眼眶不由得微微的湿润。

李斯特的《爱之梦》带着充沛的热情，可是在贺子钰的手底下，却从一开始的热情到辗转纠结，再到后来的低沉，最后转为心平气和的叙述。他在借着这首钢琴曲在向着她表示讲述了自己的历程。

为自己确定了心意而高兴，以及确定心意以后的紧张辗转，告白被拒绝以后的失落，以及如今的心境。

“当一个深爱着你的人为你而改变，

那是因为他爱你；

当你遇到一个人，

她为你收起他的顽固脾气，

也因为他爱你；

他把你的兴趣也变成是他的兴趣时……

还是因为他爱你。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无悔的付出都认为是值得的，

只要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不用烦恼，

不用觉得负担，

因为不论付出多少，我都心甘情愿。”

贺子钰将李斯特的钢琴曲进行了改变，最后传达成了这种意思。借着钢琴曲告诉她，或许他做的不够好，她还不能够喜欢他，但是他愿意改变自己，付出自己，只要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付出改变的再多，他也愿意，只要她能够觉得开心。

读出了贺子钰的意思的景晏殊站在那里，面色复杂的看着他，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睛里打转。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贺子钰的印象，那个时候的贺子钰高冷，对于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状态，像是神砥一样，高不可攀，可是，就在现在，就在她的眼前，他却告诉她，他愿意为她改变，他也只不过是凡人。

哪怕她依旧不喜欢他，那也没事。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哪怕付出一切也依旧无悔。

除了父母以外，从来没有人为景晏殊做出这么多，更何况，做了这么多的人还是自己本来就喜欢着的人。

他是那么的高傲，远不可攀，但是他却愿意为了自己放下一切的骄傲。

……

深情婉转的音乐仍旧响着……

贺子钰看着景晏殊，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乌黑的墨濯石里此刻是浓郁的黑，仿佛只是平静的在叙述着一些事情，可是在那浓郁的黑下却有着极致的缱绻和深情。

身后有小提琴的声音慢慢的响起，跟着他的节拍缓缓的流泻着……

花房，钢琴，音乐，贺子钰。

不管景晏殊忍得多么的艰难，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睛里流出，通过手指溢了出去。

她咬了咬唇，想要止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忍住。

反而倒是贺子钰心疼的停住了自己手中的音乐，脸上带着些许懊恼：“不要哭。”

说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一张洁白的纸巾送到了她的眼前。

“如果我的感情，对你来说，觉得很负担的话，你可以不用回应。但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付出，因为我心甘情愿。”

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做法会让景晏殊哭，贺子钰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对于自己的懊恼，宛若每一个青涩的男孩在惹哭了自己心爱的人以后那般的手足无措，再也没有半分在他人面前的高冷疏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但是我的本意却不是让你难过，让你哭。我不希望，我喜欢她，但是却让对方觉得很有负担。如果这样的话，我会觉得很愧疚，因为我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却让她难过。”

听着贺子钰安慰的话语，景晏殊的眼泪却流的更加的凶了。

不是因为觉得负担，而是太难过了。

他一定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为难，但是却绅士的不愿意为难她，所以用这首曲子来告诉他，他不介意。

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愿意为她付出，不想要让对方为难，也不想要自己的感情为对方带来负担。如果，他的感情成为了负担的话，那么，就算不回应，有何不可？

在清楚地明白了他所要表达出来的心意的景晏殊简直恨透了自己。

跟他的坚定比起来，摇摆不定，因为其他的想法，下意识选择逃避，却又忍不住贪婪的享受着他的呵护他的好，想要靠近却又可以的疏离他的自己简直自私又恶心，而且简直可笑。

跟他的爱比起来，她的简直苍白狭隘的不能够见光。

这么优秀的他，她如何能够配得上？

越是清楚贺子钰的好，就越让景晏殊难过并且憎恨自己。

但是她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贺子钰的心意，回应他的感情。

她恨楚家，憎恨着楚家的一切，恨不得让楚家所有的人下地狱。自从景家破产，父母离世以后，所有的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扳倒楚家，让所有曾经伤害过她，伤害过父母的人全部统统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她没有空，也不能够去爱人。

她不愿意自己和贺子钰在一起，中间还要横亘着景家的深仇，让贺子钰也跟着她一起背负着对楚家的恨意。

她凭什么把无辜的贺子钰拖进自己已经黑暗的没有一丝光明的生活里？

贺子钰不欠她！甚至说起来，更多的还是她欠着贺子钰的！

她也不想要贺子钰看到，看到自己憎恨，歇息斯底里的想要报复楚家的丑陋的那一面。

所以哪怕如此的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可恶，可是景晏殊到底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在一切都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和他在一起。

她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受不了遥遥无期的报复，忍不住利用贺子钰对自己的感情，利用他的能力，帮她报复楚家。

她怕，怕因为自己极度的憎恨而失去理智，玷污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纯洁的天真的不谙世事的景晏殊，早在景爸景妈逝去的那一天就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死去了！

现在存活着的她只是依赖满腔的恨意而活着的景晏殊！

所以——

这么阴暗的人生，她怎么敢让他参与？

这么沉重而且黑暗的她，如何能够若无其事的和他在一起？

这对他不公平！

景晏殊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可以，有些时候，她真的宁愿她是什么也没有，但是却什么也不需要背负的普通人，这样，就不会活的那么的压抑难过，这样，就能够什么也不用思考的顺从自己的心意。

可是，偏偏她不是！

然而，这些，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只能够一次又一次，沉默着拒绝，沉默着……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