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鸡鸣才过,梦中的萝涩被铺子外的哭声吵醒了。
那哭声如丧考妣,悲痛欲绝,仔细听去竟然有四五个人扎在一堆嚎啕。萝涩皱着眉掀开被子,她披上一件外衣,趿拉着鞋走到窗边。
推开木质窗子,探头看去——
只见下面黑压压围了不少人,有两个面色漆黑的女人躺在竹架上,边上人哭得昏天暗地,直嚷着要讨一个说法。
回忆裹挟着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当初也是这样一幅泣血讨伐的场景,她现代的零食铺摊上了人命官司,死者的家属砸着骂着,将她推倒在地。
她脸上都是别人吐的唾沫星子,听着警车的长鸣的警报声,巨额赔偿下,她迫不得已关掉了店面,等着最后法院的判决。
难道,这样的事情要再度重演了?
快速下楼梯跑到铺子外,可还没等到她张口询问,一个耳光已经甩了过来——
“吃了黑心肝的贱人,把我女儿的命还回来!”
萝涩躲闪不及,被一个妇人打翻在地,恰正好倒在“死者”的身边。
她仔细看去,见人面色惨白,嘴边都是白沫子,眼皮肿得鼓鼓得,像要翻出白眼来一般。
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萝涩蹲在地上,抬手就要去摸人的鼻息,却被那女人一把拽开了。
“你还敢碰我的女儿,昨个就是吃了你家的东西,半夜就不成事了,你还我女儿来!走,跟我见官府去!”
“对,还有我家娘子,也是昨天傍晚间说馋口,放了鸽子点了你家的零食外卖,吃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是吐又是拉,郎中说没得救了……你还她命来……”
男人满脸气愤,说到最后难免掩面拭泪。他边上还有婆婆、七大姑八姨的亲戚们来助威,见萝涩一个瘦弱的女子,便不由开始嚣张起来,定要拉她着去见官,把命赔来。
“可有去见过大夫了!我看她还有气啊!”
萝涩都快被这帮人急死了,明明两个人身子还软,若是昨个夜里猝死,现下早僵死过去了。
“你少哄人!周郎中替咱们看过了,说是中了剧毒了,人早死透没地医治哩,好啊,你现在想哄骗我们走,好给你时间逃跑吧!”
妇人上前一把拽住了萝涩的手腕,生拉硬拽要扯她去见官儿。
“官府我会随你们去的,若真是我地方卖出去的东西,这责任我不会逃,可现下是救人要紧啊,哪个周郎中,难道童州城就一个郎中么?”
“萝涩!”
牛长庚闻讯匆匆跑来,他将妇人扯开,把萝涩护在了身后,与她道:“这两家都是住西城的贫户,西城那边就一个姓周的赖头郎中,大伙儿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找的他,只是这郎中人品不咋地,医术也差劲。”
“牛长庚!你别护着她!咱家常贵还说跟了一个好头儿,跑腿队一月挣不少银子,谁想这东家昧着良心卖东西,竟下毒吃死了他的大闺女,哇——我这命苦哇”
萝涩听出来了,竟然还是员工的家属?
牛长庚焦急道:“大嫂子,这事儿还是常贵来告诉我的,我让他去东城请别的大夫来了,你别急啊”
妇人手足无措,挂着眼泪道:“我家闺女还有救么?可周郎中说……”
“你别信他的,你们两家半夜去敲他门,又没个急诊金与他,还要挂账,他自然打发你们,这等不拿人命当回事的郎中,自有天收他”
来了!来了!
人群中有人往后一指,萝涩顺势看去,见常贵拖着一个白发老头快步而来。
老郎中被他拽得够呛,一路气喘吁吁,连句清晰的话也说不出,但他一到就往病人身上扑去,一番查看后,才拍着大腿骂道:
“你们这帮子蠢货,人还活着呢,再给你们这么折腾,才是真正回天无力,快,抬进屋子里我治!”
妇人这才恍然,擦干眼泪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一直折腾到晌午,老郎中才从铺子里头出来。
萝涩倒了一碗凉茶端给他,又扶着他坐到了边上的竹篾凳上,道:
“人救回来了么?”
老郎中端着茶一饮而尽,擦了擦额头的汗才道:
“自然是,就差那一口气了,老夫简直是跟阎王爷要人呐,不过她们中毒太深,耽搁太久了,即便是醒过来也落下病根起不来床,下辈子都捧着药罐子过活,也是可怜呐”
萝涩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活下来了,就是值得庆幸的。
“真的是中毒么,或者是吃坏了什么?”
如果是单纯的食物中毒,那或许是供应作坊那边质量关出了问题,材料不新鲜或者原料出了岔子,但是要是中毒的话,那就是有人下黑手了。
想到姜氏不动声色的手段,她的背后攀上一阵凉意。
“具体什么毒我就不晓得了,以前没见过,只是毒性非常猛烈,这两人算吃得还少,若再添上一点,当场毙命”
萝涩眉心一蹙,站起身来,心道:若真是有人下黑手了,那这两天卖出去的零食都是有问题的,她必须要马上把卖出去的东西追回来!
往隔壁跑去,迎面撞上悠哉地大伯娘王氏,她见萝涩一脸急匆匆地,心情更加好了。早上铺子里的事她也听说了,心想着这么快就有人动手了?不过也好,早点弄了萝涩走,将铺子给占了,正合了她的心意。
“哟,你怎么还在这里呐,我可是听说那两家人要锁你见官去呢”
“滚开”
萝涩没空搭理她,见王氏叉腰挡着路,便伸手把人推倒一边。
王氏撞上货架,叫上头的货砸了一脑袋,不免高声叫道:“哎哟喂,死丫头!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哎哟,疼死我了……”
“长庚!”
萝涩把牛长庚喊了出来:“快把跑腿队的兄弟召集出来,我写一封告示,你们挨街口张贴去,最好再寻一个大锣,专门找个人敲着打着,上胡同里吆喝,这两天从零食铺里买去的辣菜,万万不可再食了,尽管拿来铺子里退钱。”
“诶好,我这就去!”
牛长庚本在后院照料病人,替老郎中跑腿,又是抓药又是煎药,还要替家属买饭烧水,都是他一人忙碌着。
他心里只想着让家属满意,消消火气,将来对簿公堂的时候,兴许家属就不会太为难萝涩,毕竟她也帮着救回两个条性命来啊。
“还有一件事,你帮我看好这个女人,我觉得投毒十有八九就是她干的”
萝涩斜睨了一眼王氏,牛长庚心下吃惊,下一刻,便牢牢瞪着王氏,一把将人拽了过来,狠狠质问道:
“真是你干的?”
“唉哟,痛死我啦,我哪有那个胆子啊,你别瞎冤枉人啊我告诉你们,别想抓我去顶包,不然我死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我就说都是受你们指使的!呸,给你饶进去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别你姘头放个屁,你就当宝含着,说什么你都听呐?”
“你!”
牛长庚气得脸色发胀,拳头捏着紧紧地,怕忍不住就要往这可恶的嘴脸上打去。
萝涩闻言笑了笑,站到了牛长庚面前,看着王氏突然变了语气,变得和风细雨一般:
“大伯娘您还别说,真当是你提醒我了,我正为这棘手的事头疼呢。上一次你借着兜子过生辰的名义,瞒着我替我选婿叫我当众驳了脸儿,还赶出了家门,连口热饭也没吃上,这是很多人都看见的”
“你、你什么意思?”
王氏觉得萝涩笑的阴测测的,像是要算计她一般,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恨我入骨,想必投毒零食铺,逼我身败名裂的这个动机,你是占得稳稳当当的呐”
王氏听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开始发慌!
虽然她嫉恨萝涩,巴不得叫她死去,可这事儿真不是自个儿干的,有人要扣屎盆子,那真叫一个黄泥落裤裆,不是屎来也是屎了!
“投毒之罪,重则枭首示众,轻则流放漠北,到时候砍头饭我会替大伯娘做好的,你要吃什么尽管与我说,我都会依你,这点情谊还是有的”
萝涩用语言刺激着她,虽然怀疑这事一定是内鬼所为,但她并不十分肯定就是王氏干的,所以一番语言刺激,想着她会不会自露马脚。
三娘、牛乾她是绝对相信的,每一家供应作坊到的货,都是先在三娘家集中,由她品过味道才收货,若源头上出了问题,三娘那里应该早发现了。
所以一定是送到铺子里后才出的事,而且货是前天到的,有毒是昨天下午卖去的那批货,投毒的时间显而易见。
这个时间段能够接触到铺子里的,且萝涩不信任的人,好像只有王氏。
“不!不行!你凭什么叫我顶罪,你有证据么?啊?什么叫只有我有动机,我婆婆,我婆婆她更有动机,她巴不得你倒了,好带着兜子回老家,你为什么不叫她顶罪?她一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几年,我还年轻,我还有大好的日子呢!”
王氏被萝涩吓得口不择言,她一面往后退着,一面指着后院,把李婆子也搬了出来。
萝涩皱了皱眉,她确实是把李婆子给忘了。
这两天李婆子一直神出鬼没的,而萝涩也因为兜子开始与她亲近的事,而故意疏远她,所以一时也竟也没注意。
“是我干的!”
萝涩还没开口,突然从后院冲出一个人来。
王氏和萝涩一道回头看去,怎么会,竟然是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