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纷纷扰扰的人群,两两相对,陈锐被动着走过来,视线清冷淡漠,虚虚一扫又平静的转向别处,这样的淡定让冯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步。
秦饶扶了她一把,轻道:“打个招呼应该的。”
是啊,就算是路边擦肩的路人也能为了意外因素而搭上话,更何况是他们,说几句话其实也没什么。
冯婧低了下头,苍白的掩饰着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紧张。
距离越来越紧,最终站到了面前,耳边是吵闹的杂音,樊智露着一口漂亮的白牙冲他们招了招手,热情道:“你好,我们之前见过,还记得我吗?”
冯婧点了下头,“你好。”
樊智:“你们也来买东西?”随后将视线投到秦饶身上,带着点好奇,又不显突兀的笑问:“这位是?”
秦饶率先开口:“我是冯婧的朋友。”
樊智露出理解的神色,随后轻轻摇了摇陈锐的胳膊,嗔道:“你怎么都不说话?难得遇见的朋友你也太没礼貌了。”
他玩笑道:“你这不在说话吗?我不好意思插话。”随后平静的看向另外两人,“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饶:“有一段时间了。”
这时小男孩突然扯着樊智的手开始嚷嚷:“姨,姨,我们什么时候走?”
樊智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蹲身哄道:“再等一会,叔叔和朋友说话呢,等他们说完我们就走,好吗?到时给你买好吃的。”
一直保持静默的冯婧到这时主动开了口,她道:“没事,你们带小孩去玩吧,我们另外正好也有点事要忙,下次有机会再聚。”
她又转向陈锐,对方侧着头,只露出漂亮的下巴线条,目光凝视着蹲地上的女人,涌到喉咙底的道别就这么哽住了,最后也只礼貌的点了下头,也不管对方是否看见,拉着秦饶走了。
走出很远,秦饶低声问道:“有一天如果一切都好了,陈锐要是对你还有感情,你会接受他吗?”
冯婧想了想,笑道:“如果他回头的话。”
两人慢慢走远,他们都不知道陈锐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直到他们消失。
樊智笑话他,“成了,别看了,人都没影了还看,刚怎么就不给人好脸色?”
陈锐收回视线,脸色沉沉,他勾了下小孩的下巴,道:“走吧,给你去买冰淇淋。”
臭臭的小脸蛋,又开出了花。
陈锐边走,心里边想,为什么要给她好脸色?以前就是对她太好了,难道还不准他发发脾气了?况且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翻脸不认人,她该的。
没几天工作室迎来了第一笔生意,冯婧看着笑的有牙没眼的樊智,“你说是来做什么?”
樊智拍拍上次那小男孩的头,“我堂侄子啊,他来学画画,你们这是收人的吧?”
冯婧低头看看小男孩不怎么服气的小脸,“呃......他几岁?”
“六岁了。”
秦饶闻声从里面那间办公室出来,“有基础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儿绘画班去学过几天。”
秦饶:“要真有这个意向你们可以试学几天,之后做决定。”
樊智看小孩,“樊展闻,问你话呢?要学吗?你自己说。”
小男孩扭着手,表情很是严肃的盯着秦饶,奶声奶气道:“我在网上搜过你的资料,我觉得你那幅《杂草》画的很好。”
《杂草》是一副很简单的素描,和它的名字一样,内容也仅仅是杂草,和普通的化作并无特别,无论从技术上还是特点上。
秦饶被他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是吗?那我谢谢你夸奖。”
樊展闻道:“你严肃点,我还问你话呢!”
樊智皱眉拍了他一下,“小孩怎么说话呢?给我道歉。”
“没事。”秦饶抬了抬手,“你想问什么?”
“那幅画是你想象的吗?”
秦饶摇头,“不是。”
冯婧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惊讶,她不记得陪秦饶去过有那种草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画杂草呢?”
秦饶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想起什么让他感到愉悦的事情,却又掺杂着莫名的失落,他道:“因为杂草生命力最旺盛,我希望能像杂草一样活着。”
樊展闻眼睛一亮,点头答应下来,但预料之外的是,他的兴致突然变得很高,屁颠屁颠的,就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游乐园的向往,最终一偿所愿。
上课时间订在一三五下午,每次两小时,冯婧为此特意在单位备了些零食,前两周都是樊智亲自接送,直到这天,冯婧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陈锐愣了愣。
一身正装的男人稳稳的托着个孩子,见了冯婧也没有多大表情,只淡道:“樊智回J市,之后由我接送他。”
冯婧回神,退了一步给他们让路。
陈锐很快又退了出来,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了,捞出手机把玩,以此来消磨剩下两小时。
冯婧给他倒了杯水。
陈锐:“谢谢。”
“没事。”
这不是轻松的两小时,偌大的空间就剩了他们两,寂静在彼此间无限蔓延,让冯婧感到压抑的难受。
“这几年过的好吗?”陈锐突然打破沉默问道,依旧抵着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挺好的。”冯婧道:“你呢?怎么样?”
“也不错。”
冯婧点了下头,他又道:“说明分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冯婧目光一颤,随即笑了笑,“可能吧!”
之后他们都没做任何交流,包括后来的很多次也一样。
秦饶问她和陈瑞有没有好好聊聊,冯婧说没有,他还不信,深以为这两人走到一块哪能就这么安静着?
可就是这么安静着,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再开口就显得异常困难。
再提起以前的事是和另一个人,一个冯婧想都没想过的人,你猜是谁?是卫维基。
卫维基因着陈锐的关系对冯婧的印象可算得上很差,但作为一个男人,太过于刻薄的话他也说不出口,能表述的也就是一些冯婧并不知道的实情
比如很早很早之前的蒋璃。
他说:“第一次离开,是因为蒋璃手上握有你母亲的把柄,然后你毅然决然把陈锐给抛弃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在一家咖啡厅,他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相处,而此时的陈锐因着一些公事已经回了J市。
卫维基接着道:“你离开后陈锐找到蒋璃将东西给拿了回来,你猜他是用什么方法拿回来的?”
冯婧缓慢的搅拌着杯中咖啡,“你还是直接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卫维基笑了下,带着点讽刺,“果然爽快,蒋璃那会对陈锐还是有感情的,在一家西餐厅,当着众多服务员和宾客的面,她说只要陈锐挨下她五个巴掌,她就将东西交出来。”
“你知道的,那会的陈锐没能力,耍手段玩不过蒋世龙,拼财力照样拼不过蒋世龙,他能怎么办?陈锐不单挨了她五个巴掌,还顺便被泊了一脸的酒水,而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冯婧注视着咖啡杯目光发直,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失了血色。
卫维基又是痛快又是怜悯的看着她,他还说维世复原后的第一时间陈锐买回了她在J市出售的房子,直到现在也依旧住在那里,陈锐跑来这开运输公司就是因为一个叫冯婧的人,可在他以为能有一个新开始的时候对方又将他给丢了,这一丢又是三年,这三年他从一开始的消沉到最后的一心只顾工作,闹过几次,晕过几次,现在得了胃病,落了病根。
这是全部吗?哦,还有,陈锐这三年身边依旧没有人,他在等冯婧吗?他也不知道。
卫维基这时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连个表情都摆不出来,他这是淡淡的看着对面同样没什么情绪的女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冯婧转了转眼珠,最后摇头,声音干涩道:“没有。”
窗外有人敲玻璃,来人是樊智还有樊展闻,他们来叫卫维基了,去年这两人已经结婚。
卫维基站起身:“我先走,今天提供了这么多消息,这顿你请不为过吧?”
冯婧低低的应了声。
卫维基快步走出去,和另外两人汇合后迅速走远。
太阳沉的更深了,光线红的厉害,却没再那么刺眼,耳畔是不间断的轻音乐,鼻腔里是浓郁的咖啡味,旁边都是全然陌生的客人。
冯婧拿过仍旧满满的咖啡杯开始缓慢一口一口的喝,她头埋的低低的,好一会突然有水滴一颗颗快速的往杯中掉,透明圆润的水珠,融进咖啡后继续吞进肚子里,又苦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