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墨琴的感情我能理解,但是非曲直也要分清,盲目的痴愚害人害己,”墨琴妈妈踱着步子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
她的语气很冷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哀伤和激动,看得出,她已经接受墨琴已死的现实了。
然而我现在却是一根儿筋认准了,不管墨琴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她,只要墨琴再一次现身,我会马上带着她离开,远离这些可怕的人与事......
我现在不是墨琴妈妈的对手,当务之急是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缓了缓,终于有了力气,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店。
回到了家中,我心中百转纠结,墨琴的妈妈是一定会杀墨琴的,虽然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但那所谓的是非曲直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她相信自己是理智的,没有错的......
而且,她那句,墨琴没有受到多大的伤,牵挂你,一定会回来的......仿佛就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剑,只要墨琴回来,她妈妈就会再现身,然后消灭自己的女儿......
那阴鼠窥探的本领,我早就见识过,虽然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但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监视之下,所谓的墨琴一回来就赶紧打电话通知她,不过是一个幌子,墨琴只要一现身,她们母女二人马上就会冲杀过来......
一时间,我矛盾极了,我又想让墨琴回来,又怕她回来惹来杀身之祸,打又打不过那母女儿二人。
都怪我没本事,学艺不精,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我一口气抽了半盒儿的烟,心里琢磨着,不能就这么在家里待着,我要走,离开这个家,只要我不在家里待着,墨琴感受不到我的气息,她就不会回来,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我一离开,她们母女二人就会发现,到时候还能吸引火力,对!就这么干!
大不了我去南方,或者去内蒙东北,躲避上一段儿时间,搞的她们母女精疲力尽了,然后我再回来,墨琴的手机还在家里放着,墨琴回来后会联系我的,确定了有孩子的声音,我就会知道是真的墨琴,到时候,我会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
然而,我去哪里呢?我心里一直犯着嘀咕,墨琴在除夕之夜,找来了几个狼妖狗精到我家包饺子,还说,妖不见得都是坏的,一时间,我想到了小狐狸,那个小家伙从窗户口儿警告了我一声儿后,就很快消失不见了,直到后来,再也没见过她。
她算是比较靠谱的小跟班儿,对我也忠心耿耿,或许从它身上能够了解到一些侧面的信息。而且,有个小跟班儿跟着,也能帮我做很多的事情......不至于再傻乎乎的一个人老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回陕西,去找找那个小狐狸,权且就当是旅游避祸了。
或许,墨琴母女会跟着我去陕西,又对我妖宗弟子的身份产生怀疑,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们已经是仇人了,她们吃准了要杀墨琴的,我又何必在乎她们怎么看我?
我决定第二天出发,躺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我太累了,再这么折磨下去,我人非疯了不可......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梦境中,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天地间一片荒芜凄凉,大地干涸龟裂,裂出的大口子简直能把人的脚丫子给塞进去,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枯树,这些树上没有叶子,下面儿连树皮也没有。
光秃秃的树干上满是爪子抓挠出的痕迹......围绕着树干,是一具具干枯凄惨的尸骨,他们破衣褴褛,没有腐烂完的发绿的皮肉上到处都爬满了蛆虫。
一群群蚊蝇在尸体周围飞舞着,发出了让人厌恶至极的嗡嗡声。
天上的云是红色的,翻滚的云海就像是红墨水染缸了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和邪性,看不见太阳,只是在浓厚的云层天边儿,能瞅见一缕刺眼的霞光,那霞光也好似染了血一般......
这让我想起了电影中古代干旱饥荒时的场景,赤土千里,白骨露于野,人命贱如粪土。
然而,我能确定这不是阴间,就是阳世,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间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颗颗枯死的树木,就像是棺材里狰狞的绛紫色的干尸一样,扭曲着枝干,渴望着得到雨露的滋润......
用风水的角度来讲,这应该是闹了旱魃!僵尸在地下成了气候,吸收天地雨润的精华,造成这个地方如同火炉一般,没有雨水能够滋润大地,一干就是好几年,庄稼牲畜尽皆死绝,人也只能逃荒离乡......
父亲以前说过,本来关中一代,水土肥美,农业十分的发达,远非中原可比,也因此铸就了大秦帝国的辉煌,但是自唐以后,气候干燥,雨水不济,加之人口增稠,不能再承载帝都的需求,所以才迁都中原,其实这里面儿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因素,就是旱魃闹的太凶。
地气重而养阴,养阴而成僵尸,似乎成了一个因果报应的系统。
我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垂死的声音:大师,可怜可怜我吧,身上有干粮没有啊?
回头看去,但见一个中年汉子,骨瘦如柴,完全就是一张人皮包着的骷髅,浑身衣不遮体,披着个烂麻袋片子,全身上下都是污垢脓疮,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栽倒的样子。
在他身后跟着一对儿母女,两人也是衣不遮体,尤其是那小女孩儿,已经十一二岁了,居然还没有裤子穿,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儿胆怯的看了我一眼,就赶紧躲到了妈妈的身后.....
这冷不丁的出来一个活人,还真把我吓一跳,虽然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跟没有一样,但也能分辨的出,这是一家古代人!那女人还裹着小脚儿,那鞋子跟从坟窟窿里淘出来的一样。
还有...他们,他们怎么喊我为大师呢?
一低头我这才惊愕的发现!
原来自己穿着一身儿干净的僧衣,脖子上还带着佛珠,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片光滑!我的天,我的头发也没了!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梦自己变成和尚了,倒是没有感到多意外,意外的是,我们怎么来到了古代了,眼下这是哪里?又是哪个朝代呢?
“你们是哪里的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傻兮兮的来了这么一句。
中年汉子一脸哀愁的叹了口气:“我们是渭南的,闹了旱灾,逃荒去关内啊......”
见我没有施舍干粮,汉子也自识无趣,继续带着老婆孩子往前走,那小姑娘胆怯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时间,发现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我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发现这家人身后还跟着一大批逃荒要饭的队伍,稀稀落落的,样子简直就跟饿鬼界里的饿鬼一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我找到一个面黄肌瘦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小伙子上前打听道:“喂,兄弟,现在哪个年月?”
小伙子眼珠子混黄浑浊,一看就是有肝病的样子,无力的应了句:“崇祯七年啊......”
“崇祯!”
一听这俩字,我直接懵了,大明!大明朝!我的天!
小伙子说完,继续木然的往前赶路,这伙儿逃荒的人虽然三三两两的以家庭为单位聚在一起,但也是人类求生的本能,人们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只要抱团儿,就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这都是枉然,只是能让自己不至于太绝望而已,有一些年老体衰的,没走两步,直接一头扎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眼前的一幕幕凄惨无比,就跟清朝乾隆年间的那幅《千里饿殍图》里勾画的一样,完全就是一个人间的地狱。
以前看电影儿,影视作品里,化妆师把演员化的再好,虽然那股可怜劲儿出来了,但完全是假的,腮帮子的丰腴,掩盖不了他们营养过剩的本质,再看这些灾民,一个个形如骷髅,这才是历史真正的原貌!
他们的腿都出奇的细,简直跟人的胳膊差不多,人们都是蛋白质摄入不足,首先会浮肿,然而浮肿之后呢,就会变成大肚子的骷髅鬼!
除了成年人以外,大部分的孩童不管男女,很多都是光着屁股往前走,连遮挡的树叶儿都没有,好一点儿的用块烂布遮羞,可以说狼狈到了极点!完全没有尊严可言!
那些妇女,乳.房干瘪的就像是烂麻袋一样,只能看见干涸凸起的血管儿......
看到这一幕,我眼眶湿润了,中国人没裤子穿,尤其是中国女人没裤子穿,我所知道的,最早在唐朝就开始了.....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一个民族,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们穿上裤子,谈什么尊严和辉煌?
他们一个个都有点儿胆怯的看着我,似乎我是个怪异的另类,一琢磨也难怪,我营养全面,完全就不像是个受苦人,在这群饿殍里,算是鹤立鸡群。
一时间,我心里很难过,想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脑海里老是想着那个小女孩儿,她那双眼睛,我绝对见过,会是谁呢?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来?